「嫌在你們組第四名不夠丟臉,跨組要來墊底啊。」盧佐霖一離開辦公室,就涼涼地刺激死對頭。
「你不要露出這種害怕的神情啊!我是不會因為同情而手下留情的。」李可樂冷笑。
「喔。」這句話都听五年多了。
「還有,」李可樂突然站定腳步。「關于林海優。」
「嗯。」重點來了。
盧佐霖自始至終都是明白人,李可樂的愛意他早八百年前就知道,只是沒想到這傻瓜到現在才想到這件事。
盡避替海優的未來感到憂傷,卻只一瞬即逝。他更想看到李可樂這個天然呆又充滿異于常人強大自信的笨蛋到底會怎麼談他的初戀,會是怎麼被他的初戀整得灰頭土臉。
「雖然我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李可樂一臉嚴肅。他十分喜歡海優,可是有愛嗎?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一件事。
「可是你不要打她的主意︰當我成為鳳深的雙榜首傳奇人物時,她會是跟我牽手分享榮耀的那個人。」
牽手……李可樂想起海優縴細白皙的小手、修長美麗的指節,心口癢癢的。
想象自己能把籃球自若單手抓起的手掌合上她掌心、握著她手里的溫暖……
盧佐霖看著李可樂對著自己手掌傻笑的樣子,一時善心大發,覺得面對失敗率百分之九十九的目標,他有必要適時提點一下。
「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現在才中午,作夢太早了。」
雪上,加霜。
落阱,下石。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遮蔽陽光的最後一朵烏雲。
李可樂是她人生里的寒霜、石頭、稻草、烏雲。
「你說什麼?」
林海優希望自己是幻听幻覺。
門外,站著請她幫忙告白、等待結果的學姐。
門內,李可樂一開一闔的說出天理不容的請求。
「我想了很多天,我覺得我們可以牽手了。」
一周前,李可樂轉班的事件還沸沸揚揚地傳著,尤其李可樂霸氣向老師宣示到畢業都要坐在她旁邊後,林海優成了眾矢之的。
她極力撇清,甚至為了證明清白,願意破例超越送送情書的界線,替學姐做口頭表白,可是換來的是什麼?
李可樂無視林海優驚愕、目瞪口呆的神情,彎下頎長身軀,伸出大掌,抓住了林海優的小手,攤平,交叉十指,緊密握住。
時間,仿佛靜止了。
雞腿,從筷子上滑落。
板擦,從值日生手上滑落。
口水,從痴呆的男同學嘴角滑落。
汩汩淌出的血,混合著黑色的恨意岩漿,從窗外學姐的心口滑落……
「這樣不是很好嗎?」李可樂滿足地嘆口氣。
柔軟、可愛,佔據他心神多日的小手握在掌心,是那麼契合、相屬……
他感受到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身體里好像有一個裝著蜂蜜糖漿的開口被拔開了塞子,比糖更甜、比蜜更濃的東西流了出來,一點一點暖過心頭,甜滿血液。
如果一定要形容,他應該是同時感受到高血壓與心髒病的突襲,佐以糖尿病的風險。
這就是愛啊!
手中傳遞的溫暖、悸動和快樂,有著他這輩子從未體會過的滿足。
「林海優!」
外頭清脆憤怒的女生恨聲怒吼,穿透無形的荒山大霧,將林海優喚回現實。
林海優看向窗外學姐狠戾、令人發毛的瞪視,再看看和李可樂親昵交握的手,血液瞬間凍結。
「學姐,不是這樣……」
不信公理喚不回,不信清白盡成灰。
林海優猛然甩開李可樂的手,難得露出慌張神色想沖出門外辯駁,但視線掃過班上同學己然認定了然的目光,所有的解釋全卡在喉頭。
「海優……」
李可樂還眷戀著手中的柔軟觸感,又挨了過來,卻得到林海優一記無情控訴的眼神。
「李可樂!你為什麼要害我?」
林海優生氣了。
又,生氣了。
從林海優進入鳳深後,一千好友只見脾氣好到近乎看透人生、無欲無求的林海優發過兩次脾氣。
一次是因為李可樂。
第二次,還是因為李可樂。
「欸,海優,你真的不理李可樂哦?」
宿舍里,馮西柚一口又一口吃著李可樂請人從國外快遞送來的甜點,一面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地幫忙探听風聲。
「還不想。」林海優把計算紙填滿了英文單字,翻到背面繼續書寫,頭也不抬地敷衍。
「那什麼時候才想啊?」除了被請托之外,馮西柚個人也極度希望他們和好。
因為直到此刻,馮西柚才確切體認到這兩人的感情對她自身利益造成重大影響。
連續一周,大家吃飯氣氛都怪怪的。
海優不肯跟李可樂同桌吃飯,李可樂像小狽一樣被趕到角落的桌子一個人看著大家吃,這氣氛雖多少影響到她的用餐心情,但更多的是如喪家之犬的李可樂因此不再去跟餐廳阿姨們撒嬌諂媚,嚴重影響到阿姨們的土氣,餐飲品質直線滑落。
她快要撐不住地跟著去買外食,可是她這人說話一向算話,都說過要跟海優一起吃三年,她不能輕易棄守。
殷恆希說過︰「你這個人不聰明也不漂亮,唯一的優點就是守信用。」
她課業已經快吊車尾了,未來也沒有要怎麼長進的打算,萬一再失去唯一的優點,她豈不是一無是處了。
「可樂真的很想跟你解釋,他寫很多信跟傳很多簡訊給你了,你又都不看,你是打算永遠都不原諒他嗎?」馮西柚越想越憂心,這會兒誠心誠意勸和了。
「小柚,如果你再說他的事情我就要去自習室念書,不待在房間了。」林海優作勢要收拾書本。
「欸,干嘛這樣啦!」
馮西柚急了,想起接下來一年半的伙食,圓潤的眼楮已經閃著淚光了。
「我、我只是希望你們像以前一樣啊,我不喜歡看到人家吵架嘛。我會想到我爸媽……」
一提到小千金的煩惱,完全誤解方向的林海優心軟了。
馮西柚平常總是笑嘻嘻,好像永遠樂天、沒有憂愁,可是說到父母感情失和,她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滿臉愁容,雙眼帶淚。
「好啦。」林海優無奈地嘆氣,誰叫她真心珍借這個難得的貼心好友。「你才吃人家幾天的甜點,就來當說客。真好收買。」
馮西柚算半個人精了。看出海優軟化,馬上掃去陰霾,露出像甜點一樣甜的笑容。
「也不算當說客啦,我怎麼可能真的為了吃這點無聊甜點就出賣你呢?」雖說這甜點好吃得要吞舌頭了!這話說得心虛,不過她之前真的沒有很賣力游說,不算說謊。「我只是覺得李可樂很可憐啊,才跟你牽個手,就要被你處罰。人家男女朋友誰不牽手啊?」
男女朋友?
林海優原本微微揚起的嘴角頓時僵住。
別人誤會就算了,怎麼連西柚都這樣?她深呼吸一口氣,嚴正地轉向西柚。
「小柚,你為什麼覺得我跟李可樂是男女朋友?」
「沒有嗎?李可樂每天都跟你在一起,你也每天跟他在一起,男女朋友不都是這樣?我看我們班的班對也這樣啊。」見到任務達成,馮西柚這下安心地享受起甜點,無暇思考地有問必答「可是,每次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你、殷恆希跟盧佐霖幾乎都在啊。我們大家一直都是同進同出的。」林海優有些焦急了。「你怎麼不說我跟殷恆希或盧佐霖呢?」
「哪有都在。你跟李可樂單獨相處,比跟殷恆希或盧佐霖多吧?每次我有事,都是李可樂陪你出校外買東西。」
確實。在林海優的記憶中,跟殷恆希或盧佐霖單獨相處的次數都不超過五次,反倒李可樂在鳳深的記憶里似乎永遠如影隨形。
而且也只有李可樂會沒事跑來找她閑嗑牙,可是……可是那是因為比起閑話家常這種無聊事,盧佐霖寧願把時間拿去念書、殷恆希寧願去看時尚雜志啊。
「還有啊,李可樂比賽都只邀請你,雖然你都沒去,可是他還是都只邀請你啊。」
林海優瞪圓眼楮。她以為每個人都有被邀請「還有要是早上我賴床或生病,李可樂都會來女生宿舍陪你走去餐廳。」
不是因為李可樂剛好練完球會經過嗎?可是……體育館的方向好像真的不同。
「還有李可樂每次跟餐廳阿姨許願的時候都許你要吃的東西。像你上學期吃到草莓女乃凍過敏,後來餐廳就再沒出現過盧佐霖喜歡的草莓女乃凍了。殷恆希不喜歡吃豆腐,卻每天都有你喜歡的豆腐。後來我們都學聰明了,覺得好吃的東西都夾很多到你碗里,然後李可樂就會去許願……」
原來大家老是愛幫她布菜是這個原因……
馮西柚沒注意到好友的情緒,自顧自地繼續︰「然後你啊,你也是都幫可樂抄筆記,沒有幫我們。」
那是共修課程,筆記差不多,而且沒人跟他一樣自以為聰明到連筆記都不寫,考試時沒筆記重點念。
「李可樂的生日也只有你記得。」
那是因為李可樂一直在她耳邊廣播。
但仔細想想,李可樂的生日她確實知道︰而殷恆希跟盧佐霖的生日,她卻只知道月份……
「還有李可樂上次感冒,在保健室睡覺,我們都沒人去看他啊。」
她以為朋友不是應該互相關心嗎?可是平常殷恆希那個藥罐子去保健室時,她確實從來沒想過要去探望。
一定是因為殷恆希是慣性生病所以她才會輕忽吧?
馮西柚越說,林海優越是心驚膽跳。
她從來沒想過那些理所當然的關心,似乎己超越朋友的界線。
想起那日李可樂和她交握的手,如同這幾田一樣,她很快感覺到心跳加速、臉頰發熱。
只是,這次少了先前感到不被尊重的突兀和惱怒,多了被迫看清事實而不知所措的驚慌。
原來她幻想中的清白,早已在她不注意的時候,一炬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