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眼試探著喚道︰「寒玉……師兄?」
那家伙蹬蹬蹬大跨步走進來不管身上泥巴糊的到處都是,一把抱住我對著我的額頭狠狠親了一下道︰「我的阿珩喲,想死師兄了,莫不是收到信來看師兄了?」
我被寒玉師兄親的滿頭滿臉都是泥巴不得不推開他道︰「哎呀,師兄,阿珩身上被你弄得髒死啦!趕緊去洗洗!」
我倆正客套著一旁伸過來一張髒兮兮的小臉,那張小臉的主人眨巴著炯炯的大眼直勾勾問我︰「你是誰?」
寒玉師兄急忙介紹道︰「茉兒,這是阿珩,我們的小師妹。♀」
「阿珩?你就是那個阿珩?」叫茉兒的姑娘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敵意,我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莫非此處還有這個阿珩?
我點頭道︰「嗯,我就是那個阿珩。」
我這廂還未介紹完那姑娘只哼了一聲便不再理會我,而是便捧著懷里尚未洗淨的蓮藕蹦蹦跳跳地跑到寒星師兄旁邊,在他身旁蹲下乖巧道︰「阿星阿星,你吃藕麼?」
我倒抽一口冷氣正要沖去拉住那姑娘,這般髒兮兮泥巴還滴地到處是的人還敢往我有嚴重潔癖的寒星師兄旁邊蹭?
誰知,寒星師兄並未有任何不良的反應,只是放下手中的書冊淡淡問道︰「洗洗再吃吧。」
茉兒將蓮藕往衣袖上擦擦咬了一口道「你先咬一口看甜不甜,剛剛下水模的可新鮮了。」
于是寒星師兄就著她的手將那蓮藕咬了一口面無表情道︰「很甜。」
茉兒高興極了甜甜一笑露出一排玉貝般的小牙,然後又一蹦一跳地跑出去了。
這等情景實在詭異,我啞然一時不曉得該說什麼。
寒玉師兄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道︰「你三哥就只對茉兒這樣。」
這話倒是不錯他話音剛落,便听寒星師兄略帶了絲嫌棄的語氣道︰「寒玉,快去把你洗洗,怎的弄得這般髒。」
寒玉師兄朝他一母同胞性子卻截然相反的哥哥翻了個白眼,拉著我走到外頭去。
洞簫清園里有一汪清池,我瞧見那叫茉兒的小姑娘正蹲在池邊十分認真地洗著蓮藕,小臉卻還糊著泥巴,遠遠地瞧見我時突然朝我扮了個鬼臉。
這姑娘似乎對我有些莫名的不滿,不過還真是可愛的緊。
「四師兄,你們究竟出了什麼事?寒星師兄中了瘴毒你們為何不回青嶼山?」趁四處無人我將壓了多日的疑問通通掏出來。♀
寒玉師兄抿了抿唇瞄了一眼書房里的寒星師兄,拽著我的衣袖道︰「我們不能回去也回不去。」
我低聲道︰「那芙羅國的人果真拿性命要挾你們?」
師兄點點頭又道︰「這也怪不得他們,滄海境的瘴氣折磨了他們數百年,他們不過想早日擺月兌罷了。況且里面有些內情實非我們當初所想,我與老哥既然接了這個任務豈有中途放棄的道理。」
這話證實了子瀾師兄的猜想,事到如今似乎復雜地有些超乎我的想象了,我不敢再深想只道︰「青嶼山接到信後我和五哥便一道過來了,五哥正在研制可以治療瘴毒的藥,五哥一定有辦法治好寒星師兄的。」
「白月來了!那老哥肯定沒事了,」寒玉師兄大大舒了口氣道︰「你也知道老哥的性子自己什麼都不說全往肚里咽,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對了,阿珩,你怎喊白月做五哥?」
我將白月師兄叫我隱瞞身份之事說了,也說了我這次來是扮作五哥的妹子的。
寒玉師兄沉吟片刻道︰「白月這麼做自然有他的考量,只是如今你老狼頭爺爺知道你來滄海境了,你便萬不可再泄露白月的身份,過會兒我傳個信兒給白月,他既易了容便不會被輕易認出來,你且做不得他妹子了往後要當做與他不認得,」末了他鄭重其事地再囑咐我︰「便是對你老狼頭爺爺也要瞞著。」
我應承著卻有些隱隱的愧疚,或許是因為嫂子的緣故我打從一開始我便有意對老狼頭爺爺有些保留。
我無異議但又想到一個問題︰「那如何讓五哥來瞧寒星師兄?」
寒玉師兄眨了眨眼道︰「此事你自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忽的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興致勃勃地提議︰「阿珩,你喊白月做五哥,喊我們卻是師兄師兄的,忒生疏了,往後我便喊我四哥,喊寒星做三哥吧。」
三哥,四哥……這稱呼不知怎的叫我覺得很窩心,我甜甜一笑抱住渾身是泥巴的四哥道︰「四哥,你知道阿珩很想你吧。」
四哥那雙暖意融融的眼悄悄彎了起來︰「我知道。」
我拍了拍四哥的背亦想起件疑惑深深的事︰「四哥,听說當日是有人闖入了仙障禁地才導致三哥受了傷,可三哥他有潔癖……」
我道出疑惑,四哥知道我的疑問在哪里他抬頭看了看遠處水邊的茉兒,模了模鼻子壓低了聲音道︰「此事莫叫茉兒听見,當日闖入禁地的人便是茉兒,老哥便是為了救她才會如此。♀」
我尚未表態,四哥忙道︰「你也莫責怪茉兒,此事並非她的錯。」
其實四哥不說我也曉得,今日我見三哥待茉兒那般特別心下已經了然,能讓我這潔癖深重的師兄毫不猶豫沖下毒潭救的人,只怕此人于我這師兄意義非比尋常。
「茉兒究竟是何人?」
四哥看著那還在和蓮藕搏斗的姑娘眼里閃過一絲憐憫︰「是個傻氣的姑娘。」
我好奇問道︰「傻氣是何意?」
四哥緩緩道︰「茉兒有瘋病,每到雷雨夜便會發瘋,當年我與老哥查看過瘴氣之勢知道暴雨之時那瘴氣不易蒸發,是以特地央了芙羅上界的當值星君替我們遣了雷雨來走一遭,當夜上天界總共過了十七道驚雷,雨勢更是借了旁處北海的水,不想驚雷暴雨之下激了茉兒,茉兒發了病無端沖進了仙障。」
驚雷暴雨四字將我心頭震了震,四哥描述的場景無端勾起我心底某種詭秘的驚悚,我壓下心頭的不適感道︰「五哥對我說過這瘋病是個驚魘之癥,怕是曾經受過極大的刺激才會如此。茉兒難道」
我用疑惑的眼神瞅著四哥,四哥遲疑了一下道︰「茉兒其實是芙羅唯一的郡主,母妃是芙羅的千陵公主當今國君的長姐,但千陵公主和駙馬均在茉兒三歲時莫名其妙死在一個雷雨夜,還被人曝尸在芙羅邊境的沙漠里,明相帶著人尋到茉兒時,她就坐在爹娘已腐爛的尸身旁不哭不鬧,明相帶茉兒回府後茉兒便大病了一場心智受損,自此便一直如孩童一般,至于這樁案子則成了懸案,因為唯一知道凶手的茉兒因為瘋病全忘了。」
我唏噓了一番不由對這姑娘心生憐惜,遠處傳來茉兒開心的笑聲我望過去只見這姑娘正在玩水,小臉上的泥巴被水沖洗干淨露出小荷般清新的臉頰,想不到這般天真的笑靨下竟隱藏著如此巨大的驚痛。
茉兒捧著洗的干干淨淨的蓮藕興高采烈地跑進了書房,該是向三哥獻寶去了。
四哥突然低低道了句︰「四年前初到時明相與我說了此事,我心下好奇便去挖了皇陵里的尸體。」
我大驚失色,挖人祖墳此等不厚道的事他竟做得出。
不顧我的失色,四哥繼續道︰「那尸身只剩下些碎骨,死狀當真極慘,我瞅著那尸身不像人為倒像被某種怪物咀嚼過。」
我打了個寒磣,咀嚼?虧得他用了這麼個形象的詞。
似是為了襯托他所做之事有多滲人,寒玉師兄還將他的聲音憋成個滲人的模樣在我耳邊陰慘慘道︰「阿珩,你可知道三千年前被芙羅國滅掉的沙漠小國蜃國?」
我一震,蜃國不是嫂子的國家麼?蜃國被芙羅國滅掉,那整個芙羅國豈非是嫂子族滅的仇人?
「不知。」我裝作無知地搖頭。
四哥道︰「當年的蜃國便有人擅長豢養吃人的巨獸,喚作蜃獸,我瞧著茉兒爹娘的尸骨的確像是被那巨獸所食。」
我猛地抬頭反駁︰「不可能!」
寒玉師兄狐疑地望了我一眼道︰「你怎知不可能,十五年前,有人親眼見到沙漠處有一個黑衣人牽著一頭巨獸在沙漠前行,我查閱過青嶼山的典籍,蜃國雖滅,但無人知曉蜃國是否還有後人在沙漠中活動。」
「不可能!絕不可能是蜃國人干的!」我大聲反駁,嫂子那麼善良為了護毫無干系的村民不惜身受重傷,這事跟她跟蜃國肯定沒有關系!
見我反應太過強烈四哥便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瞅著我,我忙道︰「那蜃國人不是早就在三千年就死絕了,才不可能是蜃國人,四哥就喜歡嚇唬阿珩。」
四哥還想說什麼,老狼頭爺爺的聲音忽然自身後傳來︰「丫頭,與師兄敘完舊了麼?」
我轉頭只見老狼頭爺爺正負手站在園子門口,身後跟著個清俊少年。
四哥斂了眼底的暖意只拍了拍我的肩在我耳畔低聲道︰「小心明相。」
他說完便去與老狼頭爺爺笑著打招呼︰「看來是明相帶阿珩來見我與師兄了,明相有心了。」
老狼頭爺爺笑呵呵道︰「上仙為滄海境鞠躬盡瘁,老夫自然得盡些綿薄之力,不過阿珩仙子卻並非老夫親自帶來,該是仙君的信去的及時。」
四哥朝我淡淡一笑道︰「阿珩,師兄去換身衣服,你與明相,太子殿下說說話吧。」
四哥說完便走了,我訝然看著那個站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少年,莫非他就是……
老狼頭爺爺笑意朗朗地向我介紹道︰「丫頭,這是我芙羅國的太子明澤殿下,爺爺向你說過很多次的。」
那少年抬眸看了我一眼淡淡道︰「見過仙子。」
我忙揖了揖道︰「殿下好。」
「你們年輕人好好聊聊,爺爺就不打擾了。」老狼頭爺爺頷首便要離開,明澤太子突然拉住他的衣角局促道︰「仲父,我……」
老狼頭爺爺斂了親切之色鄭重道︰「殿下,如今瘴氣之危尚未解除,阿珩仙子自碧落四重天之外的青嶼仙山而來,殿為一國太子該以國禮相待仙子。他日滄海境還有許多事要仰仗青嶼山,太子還請以國事為重!」
最後一句話老狼頭爺爺特特加重了語氣,明澤默了默還是頓住了腳步留在原地,老狼頭爺爺朝我和藹一笑便走了。
我有些無措,老狼頭爺爺將招待我的事上升到國事實在叫我受寵若驚。
明澤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亦沉默,爺爺的意思我明白,但我與這位太子是絕無可能的。
我倆一齊漫步在清園外的水上廊橋上,那太子終于開口了︰「仙子初來乍到,我芙羅國雖是小國,但可看之處不少,就由明澤帶仙子出去游玩一番如何?」
我面上不動聲色,看那太子的神色雖然表面上謙和卻隱露出一絲不耐,似乎對我這件國事並不很情願。
我心里起了一絲促狹之意遂笑盈盈地瞅著這位別扭的太子殿下道︰「殿下該知道,明相似乎有意撮合我們。」
「只要仙子能對滄海境施以援手,明澤自會遵循仲父之意娶仙子為妻。」
明澤對我說完這一番看似真情實意的話便心不在焉了起來。
額,言下之意這屬于某種目的性的聯姻,很明顯這位太子殿下對我並沒有什麼意思,而且我只是他的任務罷了。
就姑娘家的直覺而言這位太子殿下不情願的背後應該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我兀自糾結背後究竟是個什麼原因時,戲劇卻俗套的一幕驀地上演了。
這水上長廊建在一處清幽的小湖中,腳下便是那蕩漾的一池碧水,風拂過時不時將水泛起細小漣漪沾濕廊橋,于是光想著事兒沒注意腳下的我一個打滑便要摔倒。
明澤自然不得不扶我一把,他這一扶恰是扶住我的腰,為了穩住身子我的手便少不得摟住他的脖子。
于是透過他的肩膀我卻正巧看到廊橋對面站著個鵝黃衫子的妙齡少女,見到我們這情境這姿態一雙水目瞪得老大,然後眼淚刷的淌下臉頰轉身便跑。
額,誤會了……
我站穩身子拍拍尚不知情的明澤示意他看後面︰「那位姑娘是誰?」
明澤一驚忙轉身一看只看到廊橋盡頭一片鵝黃的衣角。
他似乎當下就想追過去但礙于我在場又生生將腳步頓住,我心下了然笑笑道︰「太子殿下,阿珩與師兄四年未見有許多話要說,這廂先告辭了。」
我抿著嘴偷笑著轉身假裝離去,只听那明澤松了口氣道︰「仙子請便,若有什麼需要盡管向明澤開口。」
我轉身回到岸邊一棵樹後躲著,果不其然那小殿下腳步匆忙地朝對面跑去。
這明澤看來不會是纏著我的人,此番倒省了我許多事,我心情大好眼角處卻隱隱有一絲綠意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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