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蘇念 第四章 秦家府共席同飲 錦水邊梅疏茶香

作者 ︰ 弦月西樓

那只畫眉的翅膀已經完全痊愈了,清漪並未為他準備鳥籠,但它也不飛走,也並不飛出去覓食,想是向來籠養,已經習慣了喂食吧。♀清漪只好準備些谷米給他吃。

一應打理妥當,清漪便開始在院中種些花草。那塊地中則遍植梅花。

有閑時便也做些醫藥之事,只是此間東西到底不如青羅峰齊全,只制得些尋常之藥罷了。

這日收拾停當,清漪仍然進城來,想置辦些過冬的衣物被褥。那畫眉還是一路跟著,進得城來就一直依在清漪肩上。

清漪剛從店里出來,走不出兩,被一人趕上,道︰「姑娘,我家老夫人有請。」

清漪看那人雖是隨從打扮,但衣著也頗精致,不過並不認識,便不予理會。

那人又道︰「請問姑娘,你這畫眉從何得來?」

听得這話,清漪回頭看著他,問道︰「怎麼?你認識它?」

那人道︰「我家老夫人養的一只畫眉丟失了,平日里老夫人很是鐘愛于它,一朝無了影蹤,怎不著急、正四處找尋。適才見姑娘這只畫眉,甚是相似,是以想請姑娘府內一敘。」

清漪看他談吐有禮,倒不像是拿腔作勢之人,想那老夫人也該是有涵養修為之人。因此便隨他走進旁邊的一扇大門。上一匾額寫著「秦府」。

進得門來,到得後院,那人讓清漪在花園內等候。

這花園倒不是很大,花草樹木修剪整齊,頗為雅致。

只是幾株蘭草葉片萎靡,似有些不妥。近前細看一番,應是水分過少,肥力不足的緣故。

那人進去回話,不一會兒,一位銀發老婦人出來,清漪便施以一禮。

老夫人笑著扶起她來,道︰「姑娘這畫眉可否借老身一觀。」

說著便將手伸向清漪肩上,那畫眉也不閃避。

老婦人將畫眉拿在手中仔細端詳,認得是自家之物,對清漪道︰「這確是老身所養冠羽畫眉。那日底下人不小心忘記關緊籠門,被它飛走了。不知姑娘如何得之?」

清漪便將那日情形簡單說了一下。完畢又道︰「既然是貴府之物,今日便完璧歸趙。」

老婦人也不謙辭,只道了聲謝。命人拿了鳥籠來,仍舊放將進去。

那畫眉也不反抗,反而泰然自若,倒像是終于安下心來的樣子。

老夫人命人院內擺了茶水點心,請清漪坐下。

清漪道︰「不必麻煩了。既然畫眉認回舊主,已無他事,就此告辭。」

老婦人卻道︰「方才看姑娘細觀蘭草,是否也喜愛蘭草呢?」

清漪也不答話,只微微點點頭。

老婦人笑道︰「老身偶得幾株蘭草,但是總不諳其道,夏日花開倒還好,只是入秋之後,不如開花時健壯了。姑娘可知其故嗎?」

清漪走近其中一盆蘭草,對老婦人道︰「老夫人過謙了,種植得甚好。只不過今秋少雨多旱,需比平常多澆些水,夏季花後,消耗殆盡,根部葉上十日一次施些肥力即可。」

老婦人笑道︰「原來如此,姑娘想是深通此道。」

清漪道︰「略知一二罷了。」

老婦人再請清漪坐下,問些花草養護之道,清漪見她和藹可親,性格爽朗,也樂于多說一些,是以都一一告知。

時至午時,方告辭出來。

後日秦老夫人但有疑問,也會請清漪來府上講談一番。清漪也不推辭。

立冬後,慕州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並不大,只是一夜洋洋灑灑,晨起之時,草木上皆積著一層薄薄的雪,山間河岸都是銀白一片。

清漪近來也並非每日去看他了。他偶爾來城外時,笛聲傳來,清漪便也來到岸邊,隱身在旁邊樹木之後靜靜地聆听。

只是,他們仍然沒有機會見面。

夜雪方歇,天色尚早。清漪隱隱听到了悠揚的長笛聲,便知他已來了。今日雪下,草木寂寂,他的笛聲也靜謐安詳。

伴著這悠然的笛聲,清漪輕輕踩著薄薄的積雪,來到岸邊。

隔著碧清的湖水,他瘦長的身影映著一片銀白,一根長笛青翠碧綠。

什麼時候才能再站在他身邊呢?這次我還能再站在他身邊嗎?

他離開我後的這些年,都經歷了些什麼呢?

清漪很想知道,但是又很怕知道。

柳默吹得兩曲,抬眼望望滿川銀白,邁開步子,信步走來。

清漪回身欲走時,方察覺雪上留下了腳印,也不及處理,此時情急,只得躍起至遠處再隱身樹後。

柳默閑步慢走,偶爾從那未凋之葉上輕拂些積雪在手中,只覺清冷奇絕,略握一會兒,又將其灑落一地。

行至一處,見一串腳印從遠處行至此,止于一棵三人環抱的大楊樹後,樹下雪跡入泥更深,像是有人久立,不禁有些愕然,是誰來過,竟然未曾察覺分毫?

柳默似乎想到什麼,便欲順著腳印往那人來處去。

走不幾步,兩個農人自那邊走來。再走時,又陸續有人經過,再欲尋時,腳印已經雜亂,無從尋找了。

只得作罷,心下卻有些警覺起來。

回身仍至湖邊,騎馬回城不提。

雪後幾天,連日清冷,然而風靜的時候冬日的陽光卻異常溫暖宜人。

這日午後,秦老夫人著人來請清漪前去敘話。

秦老夫人今年五十有余,十年前兒子媳婦雙雙病逝,只有一個孫兒,尚未有一官半職。

孫兒每日或結交朝官,或與朋友集會,甚少在家。

如今有清漪願意听她說話,她便時常來請。有時也並沒什麼事,只是些日常家話罷了。

清漪喜她和藹平易,況自己也無甚要緊事,所以也常去。

到了秦府,老夫人食後困倦,已然睡著,管家秦和請她廳上等候。

清漪坐于廳中,兩個丫頭自門外走過,一人道︰「今日孫少爺在家里,可要小心些。」

另一人道︰「他自與朋友飲酒高論,不會在意的。」

說著便走遠了。後又說些什麼,也听不真了。

清漪枯坐無聊,想著這時節園子里的幾株君子蘭應該正在花期,便出了正廳往後邊花園走去。

轉過九曲回廊,進得園來,那幾株君子蘭開得正好。

看罷便在園中信步而游,轉過一段粉牆,忽見那一排翠竹前立著一個瘦長的身影。

著一身淨色玄衫,披一件銀灰色大氅,冬日暖裝,更襯得他面目清奇,鼻直唇軟。

雖然已是寒冬,又已經一場風雪,枯葉紛紛,但這竹還保留著青翠。

他自在那兒看著蕭蕭而落的竹葉,不知身後卻有人也痴望著他。

听得遠處的腳步聲,他回過頭,方看見一個女子站在牆邊,那定定的目光讓他立刻想起那個月圓之夜,那時候,她也是用這樣的眼神這麼看著自己。

只是,她到底是誰?

他仍然不知。

片刻,清漪向他施了一禮,他亦還以一揖。

兩人都未曾言語。

那邊腳步聲已至近前,秦和向清漪道︰「姑娘讓我好找,久等了,我家老夫人正在暖閣等候姑娘。」

清漪應了聲,轉眼看他,拜別。

暖閣內已安排好暖酒並一桌精致點心。

秦老夫人讓清漪坐到里面暖和一點兒的位置,與她邊喝酒邊閑話。

忽然門簾掀開,進來一位束發金冠的公子,正是秦老夫人之孫秦賢。

他進門便嚷道︰「祖母,在這兒喝好酒如何不叫我?」

秦老夫人見他,忙一把摟過來,道︰「乖孫,這麼冷的天,你不好好在家呆著,又瞎跑什麼呢?」

秦賢笑道︰「听說祖母這里有好酒,我就趕快來了。」

秦老夫人也笑了︰「只我的酒就是好酒了?那就先喝一杯吧,暖暖身子。」

當即令人倒了酒遞上。

秦老夫人指著清漪對他道︰「這是百里姑娘,你們也見過了。今日難得她來,你就好好做做東吧。」

秦賢對清漪作了一揖,道︰「寒天里還讓姑娘這麼奔波,真是過意不去。」

清漪道︰「哪里。」

秦賢又轉臉對秦老夫人道︰「我今日也有一位客人,是我新結識的朋友,可請他來一起喝上幾杯。」

秦老夫人點頭道︰「有何不可,讓他來便是。只是……」

說著便望了望清漪。

清漪道︰「無妨。」

秦賢道︰「常听祖母說起,百里姑娘頗識得許多奇花異草,我這位朋友倒正有一件小事,想要請教請教。」

清漪只道︰「不敢當。」

秦老夫人便對秦賢道︰「便去喚來罷了。」

秦賢便出去,不一時領進來一個人,正是方才竹下柳默。

清漪方才心下已猜測是他,如今果見他進得屋來,只將眼楮直望著他。

柳默進得屋來,見她在此,並不驚奇。

只是見她這般望著自己,倒有些局促。

然而、她望著的人,卻似乎也並非是自己。

她的眼神穿透了自己,望向一個遙遠的、深不可測的地方。

秦賢向秦老夫人及清漪道︰「這位是柳公子。」

柳默便向秦老夫人行禮、隨後與清漪一揖。

清漪便也起身來、回得一禮,雙眼望著他,痴然如煙。

那柳默因了前幾次的怪異,不免多看幾眼清漪。

第一次見時,匆匆而過;第二次見時,月夜朦朧;第三次見時,隔著些距離,都不曾仔細看過這個女子。

此時忽然就在近處,只見她肌膚如雪,烏發如雲,清眉水目,雖不是艷姿國色,卻自有清骨。

只是,不知將自己錯認了誰,那個人于她而言,只怕是非比尋常。

秦老夫人問道︰「姓柳?可是柳將軍府上柳二公子?」

柳默道︰「正是。」

秦老夫人點頭道︰「虎將無犬子,這般風采,不辱老將軍威名。」

柳默只道︰「老夫人謬贊了。」

眾人重新落座,秦老夫人坐了首位,左手坐的是清漪,右手柳默坐了,秦賢坐了末位。

再暖了新酒,各個舉杯。

清漪與他之間,如今不過隔著一張小小的矮桌,與那日月下所見全然不同。他的一舉一動、一眉一指皆明明看在眼里,便是他一縷細細的發絲,也看得清清楚楚。

清漪舉起杯來,眼卻直望著他。

看著他舉起杯來,微微喝了一口杯中暖酒,眼簾略垂,手指縴長卻骨節清晰,又見他輕輕放下杯子,抬起眼來,卻正望向自己。

只覺他每一絲微動,皆如從前一般,熟悉得如同就在昨日。

柳默只望了她一眼,便轉而對秦老夫人道︰「這酒清而不烈,只怕更適合女子飲。」

秦老夫人笑道︰「確是如此。今日是清漪來,所以特備的這個酒。」又轉頭對清漪道︰「清漪,你覺得如何?」

清漪聞得她問,自覺有些失態,收回目光,略喝了一口,只道︰「正好。」

秦老夫人便微笑點頭,于是四人說些閑話。

席間多是秦老夫人與秦賢說講應答,清漪與柳默都不太言語。

柳默本身便不多話。

清漪對面坐了柳默,心神恍然,也不多話。

秦老夫人與清漪來往多日,已覺出她今日有些異樣,道︰「清漪,可有哪里不適嗎?」

清漪忙道︰「並無不適,只是,……我不宜多飲酒。」

秦老夫人道︰「那便少喝些罷了,喝了這些個也該暖了。」

便命換了茶來。

秦賢對柳默道︰「近日聞得柳兄正四處找尋一種花草,不知可有尋到?」

柳默道︰「尚未尋到。」

秦賢道︰「是何樣奇花異草,勞柳兄這般費神,不如說與我們听听。這百里姑娘頗通此道,或許見過也未可知。」

柳默道︰「只是山間偶見,並無甚奇特之處,不必勞煩了。」

秦老夫人道︰「若是花草之事,問問清漪倒也好。她常年在外行走,見過許多新奇之物。」

秦老夫人轉向清漪道︰「前日你給我的花種,已然發芽了。」

清漪點頭微笑道︰「細心養護,隔年便可開了。」

秦老夫人道︰「此花果然如此奇異嗎?」

清漪道︰「只是略稀罕些,倒還算不得奇異。」

秦老夫人道︰「能隨陽光強弱變幻數種顏色,這般奇花,還不奇異嗎?老身很想早些見見呢。」

清漪笑道︰「花草自有其時,老夫人且耐心些吧。」

秦賢在旁亦奇道︰「世間還有此等奇花?」

柳默心中亦是驚奇。

清漪微微笑道︰「花開之時,可觀其貌。」

秦老夫人對清漪道︰「你在何處得的這樣奇花?」

清漪道︰「因常年在外行走,偶然在一個村子里遇見一位花匠,見那花甚是特別,所以討了些花種。那位老人家也曾細細告知我種植養護之法。」

秦老夫人點點頭,道︰「總听你說在外行走之事,中原邊陲,南夷北蠻無所不至,為何要這樣四處風霜?」

清漪聞得此問,卻將眼看向對面柳默,片刻方頓道︰「只是、有些未了之事罷了。」

秦老夫人道︰「有何難事須這般奔波,可否說與老身听听。」

清漪沉吟一回,只道︰「並沒什麼,只是一些小事,多謝老夫人掛心。」

望著對面熟悉的臉,前塵往事紛紛涌現,而此時的他卻只是漠然地望著自己,于他而言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罷了。

柳默亦在對面望了望她,看她不過小小年紀,怎地去得這許多地方,心中自是訝異。

清漪聞方才柳默所言,心中揣測,緩聲問道︰「柳公子所尋者,是何樣花草?不知可否略盡薄力?」

柳默道︰「曾在一處山中,見一株絳色梗、翠綠葉片的花株,不知其名,百里姑娘可曾見過這樣的花嗎?」

聞他此言,清漪不覺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然只輕聲道︰「並、不曾見過。」又道︰「既不過是山野中偶見,柳公子、為何要尋它?」

「只覺有些眼緣,大概一問罷了。想並非名貴之花,尋不見也便罷了。」柳默道。

「連百里姑娘亦不知,看來此花甚是稀少了。」秦賢在旁道。

秦老夫人亦點點頭,喝了一口熱茶,道︰「老身新近得了一盆梅樹,倒多虧了清漪。從前便想栽一棵,只怕照護不當,白白損了它,如今多得清漪告知栽培之法,終于可種得了。」

清漪道︰「老夫人過譽了,清漪也只是略知一二罷了。」

秦老夫人道︰「你既通此道,自己可愛種什麼花呢?」

清漪道︰「只是些尋常花卉,並無特別之處。」

秦賢在旁道︰「前日听秦和說,百里姑娘倒也種得許多梅樹。」

秦老夫人聞言,道︰「是嗎?你亦愛種此花嗎?」

清漪聞得此言,卻將眼望向柳默。

柳默對面看她,只覺她忽然眉尖微蹙,憂思泛出,望著自己時,似又穿過自己望向一個更深的地方。

片刻,清漪方對秦老夫人道︰「左右有些空地,是以栽得一些罷了。」

秦老夫人笑道︰「他日梅花開時,別忘了告知老身,也好同去看一回。」

清漪道︰「今年方才種下,怕不得開了,待明年吧。」

秦老夫人便微微點點頭,又對柳默道︰「賢佷如今何處高就?」

柳默道︰「不敢,只做些文書小事。」

秦老夫人點頭道︰「文書典籍並非小事,賢佷此業,功在千秋。」

柳默只道︰「過獎。」

秦老夫人轉向秦賢,道︰「你每日只在外亂走,怎不在家好好讀書?」

秦賢聞言,笑道︰「好好的,怎麼說到我身上來了。」

秦老夫人道︰「柳賢佷年紀與你一般,如今已有所作為,你還不好好攻讀?」

秦賢對老夫人一揖笑道︰「是,自會用功。」

幾人再談講些慕州城中各方人事,柳默難免與二人對答,清漪卻默然少語,常將眼望著柳默。

柳默亦偶爾望向她,只是心下卻隱約有些悲涼之意。

她所尋之人,不知身在何處。

若知她這般找尋,不知作何想法,可能領會她之心意嗎?

心中暗暗這般想來,卻又覺自己無稽。

他們的事,與自己有何相干,自己白白想這些做什麼。

便也放開來,不再看她。

秦老夫人見今日清漪話甚少,想是拘束之故,便讓她早些回去。這邊便命秦和準備車馬。

丫頭回道︰「秦總管方才去蔣府料理事務去了。」

秦老夫人方想起秦和原稟告過此事的。

便讓秦賢送清漪出城。

柳默也告辭出來,三人同出了秦府。

柳默平常甚少讓人跟隨,秦賢便也不帶其他人。

車已套好,清漪卻道︰「秦公子,可否給我一匹馬?」

秦賢道︰「百里姑娘會騎馬?」

清漪只點點頭。

不一會兒牽過一匹灰鬃白蹄的馬。

秦賢道︰「這匹馬脾性溫順,你試試看吧。」

清漪道聲︰「多謝。」自躍身上馬。

街道狹窄,三人前後往前騎行。

行不多時,前面馬上一人向秦賢招呼道︰「秦公子,今日盛會,怎麼獨缺你一人?」

卻是秦賢平日常往來的玉器商,五十來歲,身材甚是魁梧。

秦賢道︰「盛會?我怎地不知?」

那人道︰「去了便知。」

秦賢回頭看看清漪,又看看柳默,對柳默道︰「柳兄,這個……」

柳默理會得,道︰「交予我便是,你自去吧。」

秦賢與那人一前一後騎馬離開了。

清漪只在柳默後緩緩騎行。

出得城來,無行人不便之憂,柳默倒放慢馬蹄等她走上前來。

兩人皆不言語。

清漪是萬千思緒,難以開口。

柳默是生性寡言少語,不喜開口。

轉眼清漪居所已能遠遠望見。旁邊一片梅林雖未開花,疏枝橫斜也別有風味。

不想在此處有這樣一處梅林,柳默稍顯驚異,道︰「這梅林是何時有的?」

清漪道︰「我今年剛剛種下的,要到明年方能開花了。」

柳默心下自又一番驚異,方才在秦府中,只當她種得兩三株聊以怡情罷了,不想她一人竟種了這些梅樹。

到了清漪居所,兩人下得馬來,清漪輕聲頓道︰「天寒風冷,勞公子遠送,到寒舍喝杯熱茶吧。」

柳默待要推辭,清漪卻已拿過他手中韁繩,將兩匹馬栓在門外樹上。

進得院來,錯錯落落種植了許多花卉草木,蘭草屬類四五種、菊枝半殘、丹桂新植,其他尚有多種常見花卉,也有些未曾見過,叫不出名字的。

靠著籬笆正對著門戶的一株矮木,橢圓葉片,無花,不知道是何名稱,只是隱約感到莫名地親切,柳默心下暗自詫異。

進入門內,紗窗木桌,井然干淨。

柳默坐了一會兒,清漪端了茶水來,看那茶色淺綠清澈,茶香甚淡,卻清香宜人。與自己常喝之茶相似,只是這香味更加透人心脾。

柳默謝過,端起杯來,略喝了一口。

看著他喝這茶,清漪的手竟有些微微發抖。

柳默飲過,只覺這茶與平常所飲各色茶類皆不同,其味甚是淡泊,卻幽香深遠,繾綣不散。不禁奇道︰「這是什麼茶?」

清漪輕聲頓道︰「這是,……君思茶。」

柳默道︰「君思茶?第一次听聞,是在下孤陋寡聞了。」

清漪猶疑地看著他,緩聲道︰「可合柳公子口味嗎?」

柳默微微點頭道︰「比我素日所飲之茶更淡然,卻能得如此久香,當屬難得了。」

清漪忽然又深深地望著他。

柳默心下已知,她此時眼中看到的,又是另一個人,也不再多言。

一杯茶畢,柳默起身告辭,清漪送至院門前,看著他上馬離去,漸行漸遠。

那年,桑洛在山上第一次發現了這種茶葉,采摘回來。

待喝時,清香雖有,卻暗含一絲苦澀,便棄之一旁。

清漪將茶葉以新法重新制過,又添加些鮮花花汁,增其香,去其澀,也很好地保留了茶的原味。

清漪自己倒了一杯喝了,甚是滿意。

又新倒了一杯,「長離,你喝喝看。」將茶遞給正在分揀藥草的桑洛。

「什麼茶?」桑洛道。

「先喝喝看。」清漪看著他,笑道。

桑洛端過茶來,細聞了聞,「這不是我們上次采的茶葉嗎?有點澀澀的。」說著便又放下了。

清漪過來端了茶,遞到桑洛嘴邊︰「就喝一口,嗯?」

桑洛微笑道︰「好。」

喝下一口,卻並無苦澀,反而一縷幽香久久不散。

「不是我們那日采的那個茶葉嗎?怎地一點兒不澀,還這般幽香?」桑洛奇道。

清漪歡悅地道︰「你喜歡嗎?我重新制了一下。」

桑洛望著她溫柔一笑,模了模她的頭發。

再上山時,兩人一起采了一籃子這種茶葉。

回來清漪便細細教與桑洛制作之法,

果然制好之後,非但無苦澀之味,反而幽香綿長。

桑洛道︰「這麼好的茶,給它取個什麼名字好呢?」

清漪想了一會兒,道︰「叫花顏茶,可好嗎?」

「那豈不是只有女子方能喝?」桑洛道。

「那就只有我能喝了。」清漪狡黠地笑道。

桑洛拍拍她的頭,望著天邊流雲,沉吟道︰「叫君思茶,如何?」

「君思茶?這是何意?」清漪問道。

桑洛收回目光,定定地看著她,柔聲道︰「你說呢?」

……

君思茶,一口幽香,相思不忘。

我還不曾忘記,也永遠不會忘記。

只是,你呢?你可曾不忘嗎?

清漪自袖中取出一段月白布片,對著清朗的月光呆望著。

這一夜,寒風聲聲碎梧桐,清漪未曾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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