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 紅線三匝(7)

作者 ︰ 花柒寒

()章節名︰紅線三匝

這天長陵上仙修行歸來,眾仙都來慶賀,遲陌從人群里望過去,拉著敖錦說,「若不是得他點化,我只是山野里尋常一只兔子罷了。」

敖錦笑著問,「那他怎麼就偏偏點化了你?」

遲陌低著頭小聲說道,「那年長陵上仙林間一處小屋住下,潛心修讀經書,我一時牙癢……將他櫃子里書冊都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敖錦听得有趣,「那他還肯點化你?」

遲陌頓了頓說,「大概只是一時興起吧。」

恆越從瑤池那走來,照舊是搖著一把扇子,「 ,這個長陵上仙什麼來頭,這樣熱鬧。我且看看,嘖……這樣眉眼真是,天上地下也找不出好看些來了吧?看著也不是特別不近人情,怎麼天界里竟沒人跟他熟稔似得。」

敖錦知他素來亂來,只叮囑,「他可不是能招惹主。」

恆越眯著眼,「這天下地下,可沒誰是我不能招惹,我看這個長陵啊,一張悲天憫人面孔,還挺像那麼回事。」說罷樂呵呵又搖著扇子走了。

本又該是無所事事一天,敖錦突然來了興致,要遲陌跟著他下凡間日玩樂。遲陌忙推說不可,他若走了,耽誤傳雨便是一等一罪責。敖錦只當多大事,不過一聲吩咐,就有人攬下了遲陌差事。

還以為敖錦是要尋個景致不錯清靜地,誰料他想也不想就往繁華處去。

凡間改朝換代不過三代,位皇帝卻已經是個只知驕奢婬逸主,京城里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多得是達官顯貴尋歡作樂。遲陌跟敖錦後面挪著步子往前走,東海大太子看來許久出來凡間一趟,瞧什麼都鮮。叫賣小販們也一聲高過一聲,都是眼尖商人,一眼就看出敖錦這身錦緞用料上乘,必是哪家府上公子哥,爭著搶著想從他身上刮下一層油水來。

敖錦停足攤前,手里把玩是一枚翡翠扳指,成色不過那樣,到底是市井攤販東西。正想問一問遲陌可有什麼喜歡,轉眼就見了那只蠢兔子目不轉楮看著把絲絹傘。碧青顏色,上面畫是暖黃春花。雖好似也沒什麼特別,還是扔了碎銀攤上,「老板,那把傘我要了。」

「哎!公子真是好眼光,上等天蠶絲織出料子呢,這顏色這畫工」

遲陌愣愣從敖錦手里接過傘,咬了咬唇,「只是覺得顏色好看罷了……如今天朗氣清,也用不上……」

「用不上?」敖錦斜睨了他一眼,從他手里奪過娟傘信手撐開只一瞬間,方才還萬里無雲天頃刻就變陰沉起來。

遲陌才抬頭看了一眼,大雨傾盆如注。

「蠢兔子,你可要淋濕了。」

這才如夢初醒,忙站進了娟傘里,挨那樣近,紅著臉不敢抬頭。兩個人撐了一把傘街上走悠閑,細雨煙愁都仿佛融入了那把傘顏色里。來往小販忙收拾著匆匆避雨,頃刻間滿城繁華就讓雨聲靜謐取代,遲陌稍稍抬了眼去看他,大太子唇角勾著笑得張狂天界人間,他都是翻雲覆雨主,怎能不張狂。

領著遲陌到酒樓里坐下,包間布置雅致,臨街窗戶一推就能望見皇宮里金碧輝煌屋瓦飛檐。想來今日生意清淡,小二麻溜就將酒菜上齊,末了還不忘說一句,「正巧這會唱曲姑娘也,客官要是喜歡,就吩咐她來給客官唱一曲如何?」

敖錦應了一句,「也好,就讓她來唱一曲。」

小二早已將讓人候門外,得了敖錦一聲令,就趕緊招呼著她進來。

十五六歲丫頭,拿紅繩扎著雙髻,禮數周全問候了敖錦與遲陌一聲便宛轉悠揚唱起來︰細思算、奇葩艷卉,惟是深紅淺白而已。爭如這多情,佔得人間,千嬌百媚。

真是一把好嗓子,比這細雨還纏綿。遲陌就仿佛讓這一城霧雨蒙住了眼,滴滴答答落雨不像敲屋檐,倒似打濕他心口。纏綿能醉人,纏綿讓人恨不能化這一片煙雨了。

敖錦笑,「唱得不錯,該賞。就是不知一只夜鶯化了人形想圖些什麼?」

遲陌這才轉了神,方才竟都沒覺察這小丫頭帶著妖氣。

她倒也不懼怕,依然帶著笑,「我這城里唱了三百年曲,始終沒等到已經轉世那個人。沒等到,我便只有繼續唱下去,換著音容相貌唱。我與他相遇這里,我信他會回來找我。他喜歡听我唱歌,只要我唱下去,他就能找到我。」

敖錦也不說什麼,打發了賞錢就讓她出去了,卻看見遲陌眼底有抹悲戚,不禁嘲笑,「人家事,你倒難過起來了。難不成她要尋情郎是你?」

遲陌忙別開臉,輕聲細語說一句,「我只是替她不值罷了,轉了世人,紅線早斷了。她就是再等百年,那個人也不會回來了。」

又想起紅裳眼淚來,給了玉佩當夜她就回龍宮里來,哭著說她腕上紅繩斷了,她再也尋不到那個人了。于是跑去問月老,那老頭是這麼說,既然投胎轉世了,哪還能帶著前世姻緣,入輪回那刻便斷了。

本是一聲嘆息,敖錦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把揪住了遲陌衣袖,「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你去過月老祠?你去問月老如何能解綁了這紅線?」

遲陌讓他一驚,對上他那雙非看穿不可眼,只得點了點頭月老說,要斷紅線,非得你跟敖錦兩個人其中一個棄了仙途,投胎轉世。言下之意,這紅線,斷不掉。

本以為會大發雷霆東海大太子竟松了手,面上不咸不淡,還帶了些笑,「其實也難怪,好端端讓人隨意綁錯了紅線,我不情願,你也未必心甘。」

還想辯解,只是當下一時想法罷了也不是未曾想過要了斷了紅線,紅線這頭自己痴痴念念,那一頭人仿佛總也是不上心。

一顆心糾結來折騰去,說是事事如昨,分明百年已過,還真苦撐著候下去嗎?

可其實……

若不是真心喜歡上了他,又怎麼會把這心思轉了千百個彎,到頭來也還是肯把感情都交付給了他。他是東海大太子,從不曾對外人流露半點溫柔,也能對著他耐著心教授著棋藝,也肯那變化萬千雲霞下將古往今來趣事都數給他听。

喜歡上了,就不想了斷紅線了那紅線早就纏上了他一顆真心,如何了斷?

壓心里話恨不能全對他說了,卻只听敖錦悠悠說了一句,「蠢兔子,你我也是有緣,一生一世是許不得,做個能喝酒談心知己也甚好。」

只能把話又咽下去,低了頭笑,「能與大太子做知己,這福分,天上地下,小仙也不過是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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