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紅線三匝
後來，敖錦很少再听到遲陌消息了。本就是天上地下兩個人，天界雖小，卻也難踫到一塊去。又差人去打听恆越近來做什麼，只說長陵上仙那不肯回來，生怕他又惹了什麼事。滄則勸他，是緣是孽，都是擋不住劫。
「倒不是擔心他，你也知他這個人，半點真心也沒有，要是跟那個長陵鬧上了……嘖，那個長陵也不知什麼性情，引得他這樣認真。」
敖錦說著，擱下了一枚黑子，此刻棋盤上黑白交錯，看不出勝敗。
滄則笑盈盈落子，拈起了一枚又一枚黑子，「他何止是認真？自我回來，還沒見上他一面呢，早前那般悠閑自一個人，現都情願畫地為牢守著那個長陵。這還叫沒有半點真心？大太子眼里真心，好生金貴。」
敖錦也不去琢磨他話中深淺，許是一個人日子過得太久，竟都開始不習慣有他時時陪伴左右。可說不習慣又好似有點過了，滄則是誰，知他平日里愛飲茶，知他興起時愛看什麼戲，知他衣時不喜人伺候，知他束發時只用一把已經掉了數根齒木梳……這個人啊，親近仿佛另一個自己，懵懵懂懂，總像少了什麼。
黑子剛落下，白子就隨著而來。
敖錦忙抓著棋子去落，言語里笑意不減，「蠢兔子，都教過你多少次了，還不記著這步棋。」
驀地啞然當下，抬頭就是滄則一雙洞悉世事眼。
「我前日，去了一趟月老祠。」話里還是那般雲淡風輕，視線則落他腕上，「我未下凡那會，蟠桃宴上月老喝酩酊大醉，特意湊到我面前說敖錦與你那根紅線，我翻了生辰八字，千年後便能穩穩系上。」
「他是那麼說，一字不差。我素來是信著，即便沒有月老那句話，我還是信著。你與我，絕無可能有結束那一天。」
滄則說著，夾帶了笑容，「我，我以為……不論百年千年，凡間天界，你一定是等著我。誰也沒料想，天意難測。」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總以為穩穩抓手里，總以為他日天柱傾塌、浩海枯竭也無須憂慮，竟能敗一句天意難測上。滿心不甘滿心憤懣，始終只能化作一句嘆息。
滄則說罷，緩緩起身，拂袖便走，「不必再費心陪我下這一局始終要散棋。」
敖錦就這樣怔怔坐著，一直坐到了日暮西陲，手里緊握著一枚棋子，硌得骨頭都生疼。
當夜，遲陌剛剛要睡下便听著一聲重重拍門聲，還當是誰，忙推門去看，竟是醉站也站不直東海大太子。酒氣燻天，雙眼都迷糊了，長嘆了一聲，還是給領進了屋里來。
「為什麼偏偏是你？為什麼偏偏是你這只雜毛蠢兔子……」
口里低聲呢喃都是這句話，敖錦昏昏沉沉趴桌上，微弱燭光里去看遲陌蒼白臉，「你啊……術法低微，人也不聰明，萬般里沒一樣出眾，怎麼偏偏就讓我跟你綁了一塊，再也掙不開呢……」
「若是你能好些……」
「若是你不總是低頭，不那麼低眉順眼，不那麼唯唯諾諾，又或是……再沾些仙風道骨也好。」
「可惜啊……就是成了仙，你也不過是一只雜毛蠢兔子，學不來世故，學不來氣度風華……」
自說自話不肯靜下來，醉眼迷蒙，目不轉楮望著遲陌。
遲陌神色淡然看著他，不肯辯駁，「是，大太子說是。」
「他該是走了，大約此生再不會相見了。他沒回來那會，我巴望著他一世都不回來，再不要來給我溫情給我愛意，又猝不及防離我而去。如今他走了，我卻半點也不能再怪他！」敖錦說著，突然拂手打翻了一桌杯盞茶器。 當一聲響寂靜夜里，半壺熱茶淋遲陌鞋上，還未反應，就讓敖錦一手揪起了衣領，「我只能怪你！為什麼偏偏是你，沒有半點傲氣和淡然！從來不是我想象中當與我執手一世那個人樣子！蠢兔子……為什麼偏偏讓我喜歡上是你……」
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恨不能這將兔子生吞活剝。
「為什麼讓我念念不忘是你，讓我輾轉反側是你……虧我還以為，滄則回來了，我再也不會對你牽掛惦念！我費心演一出自欺欺人戲碼給誰看？」
「蠢兔子，你何德何能讓我東海大太子對你竟不肯罷休！」
燭火讓他打翻，屋里頃刻黑下來，只有素白月霜從窗戶那照進來，白沒一點溫度。
遲陌垂著眼不看他，只說，「大太子醉了，天色太晚，您該回去休息了。」
「呵！回去？我偏不稱你意」
「大太子，您醉……」
話未說完就讓敖錦狠狠堵住了口，他呼吸里噴薄而出酒氣鋪天蓋地襲過來，遲陌慌然間徒手空氣里亂抓，想要模尋到什麼可以掙月兌力道，卻無奈只能拿手抵敖錦胸前。死命試圖推開，無奈越是掙扎，那雙扣著自己腰肢手禁錮越緊。喘氣空隙都沒有，勒好似深海里要溺死。
又是如此，總是如此。
遲陌雙眼始終清明，終究頹然放棄了抵抗，任由敖錦將他推倒桌上，一如野獸啃他頸側、鎖骨。當真是用牙咬著，生疼生疼，肌膚上留下一個個紅印。遲陌微微皺眉，只好將頭側過去，看著窗外月影斑駁地面。
總有什麼，心里燒得連灰燼也不剩。
次日清晨，當敖錦從宿醉中醒來時，腦海一片空白，好長一段時間也記不起究竟發生了什麼。半眯著眼望見桌下碎裂茶盞和茶末，才倏地回想起遲陌後那一眼絕望。
也不是故意要欺負他，只是真喝盲了酒，索性借著酒勁做些平日絕不會做出事來。
環顧四周，書桌上還擺著遲陌平日要看書冊，床是鋪好，一絲不苟。床幔只放下了一半，想來是剛剛要入睡就讓他吵了。
遲陌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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