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去找秀明景怡時千金來到父親房間，見到多喜便一頭扎懷里，她年紀比珍珠大一輪，撒嬌程度卻別無二致。
「爸爸，您這幾天都不來我家玩，想死我了。」
珍珠問︰「怎麼，爺爺常去姑姑家？」
千金得意︰「當然啦，爸爸每周都去看我，還給我和燦燦零花錢。」
「每周都給？」
珍珠驚訝之余嘟起嘴埋怨有點小尷尬的多喜︰「爺爺真偏心，姑姑每星期都能領到零花錢，對我就好幾個月才給一次。」
千金搶白她︰「小孩子不許沒禮貌，還是學生，要那麼多錢干嘛？」
珍珠不服氣︰「正因為沒工作才更需要錢，姑姑已經是潑出去的水了，憑什麼還老用娘家的錢。」
「死丫頭，是爸爸主動給我的，我是他的親女兒，花點錢怎麼了！」
「那我還是爺爺的親孫女呢！」
這姑佷倆都是賽家嬌女，輩分不同，脾氣倒相仿，最吃不得虧。多喜怕她們爭吵，目視亮制止，可是亮側向一邊看報紙，對身旁喧嘩充耳不聞，老人只好親自出馬。
「別鬧別鬧，一家人干嘛為這點小事置氣，珍珠先向你姑姑道歉，她是長輩，用那種口氣跟她講話是你不對。」
珍珠緊咬嘴唇不吱聲，多喜哄她︰「乖乖道歉爺爺就給你買禮物，以後每周也給你零花錢。」
珍珠依然賭氣，英勇扯住姐姐袖子低勸︰「姐姐，爺爺很疼你的，听話吧。」
珍珠煩躁的甩開弟弟，唧唧噥噥︰「爺爺只在平時寵我，姑姑一出現，他眼里就只剩女兒了。」
大人們都笑起來，多喜笑指孫女︰「這丫頭被她爸爸慣壞了，個頭長得快，心眼倒越變越小。」
千金刮臉︰「是啊，也不知隨誰。」
多喜看她一眼︰「還能隨誰，自然是隨你。」
笑聲中貴和進來，後面跟著秀明景怡。
「貴和！」
千金興奮的抱住孿生哥哥，二人齊聲歡呼，他倆是異卵雙胞胎，模樣並不畢肖，男顯英俊女偏俏麗，這樣緊緊擁抱，不知道的還當他們是久別重逢的戀人。
千金仔細審視貴和的臉，順手捏了捏︰「你不是去剛果出差麼？怎麼一點沒曬黑？」
「嘿嘿，我在那邊每隔一小時就抹厚厚一層防曬霜，要是曬黑了一準在網上發帖子黑那牌子。你也長得挺滋潤，看來被景怡哥飼養得很好。」
「去你的，當我豬啊！」
打鬧中貴和注意到珍珠情緒轉陰，便問︰「有人惹我們家大小姐生氣了？剛才還好好的。」
珍珠白他一眼︰「姑姑才是這家的大小姐，我只是低賤的小丫頭。」說完賭氣出走。
秀明見狀自然過問，千金搶先告狀︰「大哥真該好好管管珍珠了，女孩子溫順懂事才可愛，她這個德行嫁出去會闖禍的。」
秀明最忌諱有人當著他的面批評珍珠，反唇相譏︰「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跟你出嫁前的情形相比，她已經好太多了。」
千金沒料到大哥會讓自己下不來台，面紅耳赤嚷︰「大哥就會偏袒珍珠，以前什麼都向著我，自打有了女兒就把妹妹丟到海那邊去了！」
燦燦見母親動怒反而笑彎了腰，被千金誶罵也接不上氣。
「媽媽果然和珍珠姐姐很像，說出來的話也一模一樣。」
多喜講述方才情景，滿屋鵲笑鳩舞，各人心里的氣也暫時消了。
六點，惜泰姑媽到訪，闊別十多年的家族團聚自是欣喜不盡，全家老少集體出動，從街口浩浩蕩蕩將姑媽迎至家中，茶還沒泡上，惜泰便要去長樂寺拜訪主持慧淨師父，多喜陪同前往，在那邊說了好一會兒話方回，一家人又集體轉到多喜房里。
多喜請姐姐上座，依次喚孩子們見禮。見佷子都已長大成人，惜泰喜極而泣，不停拿手帕抹眼淚。多喜接著介紹女婿，惜泰早听弟弟對景怡贊不絕口，聞名不如見面，此時眼睹果真是溫和俊秀的文雅青年，也滿意得不行。
「金姑爺是復旦畢業的吧，那麼是小亮貴和的師兄了？」
貴和略帶難堪的糾正︰「姑媽，我怕考不上復旦，後來改報交大了。」
惜泰笑道︰「那也是數一數二的名校，跟復旦一樣是首批入旬211’、‘985’的大學，多少人削尖腦袋還考不上呢。听你爸爸說你已經是建築師了？」
「是，前年獲得二級建造師資格，不過還差得遠呢。」
「別過分謙虛，姑媽又不是外人，二級都過了，一級指日可待，你還這麼年輕，前途不可限量。那個，有女朋友了沒？」
貴和笑得含糊，旁人表情也平常，惜泰明白還沒戲，埋怨弟弟︰「他年紀不小了，你得多上心。♀」
提起這事多喜便焦愁︰「不是我不上心，您問問他哪次見面我不說叨幾回，他老拿工作當借口，成天瞎混。」
惜泰嘴一癟，教育貴和︰「工作固然重要，婚姻大事也得抓緊。男人的青春比女人長，好花卻是不等人的，再拖幾年好姑娘都被人挑走了，再找歲數差太大的就不合適了。」
千金不樂意了︰「姑媽，年差不是問題，我就比燦燦他爸小八歲，現在不是很幸福嘛。」
眾人莞爾，美帆暗自鄙笑︰「你當然幸福啦，只是不知姑爺作何感想。」
惜泰知道千金驕縱，笑著說︰「不小心惹到我們家公主娘娘啦，姑媽的意思是貴和該找個跟自己差不多大或者稍微年長一點的妻子，可以好好照顧他。現在的男人都想找小的，殊不知小媳婦最難養，弄不好會比別人多操好多心，我同學的兒子就找了個比自己小十多歲的老婆，婚後攪得全家不寧，他們老兩口不知多後悔。」
珍珠剛和千金鬧別扭，趁機擠兌她︰「姑女乃女乃說得對，我們老師也說夫妻年紀不能太過懸殊，配偶年紀太小的話會過分依賴對方，很容易變成累贅呢。」
千金狠瞪佷女一眼，扭頭問老公︰「我是你的累贅嗎？」
景怡忙哄︰「沒那回事，我一直把你當成精神支柱，多虧你和燦燦我的生活才充滿動力。」
千金臉上掠過春風，又朝珍珠示威︰「你們老師是哪兒畢業的，成天教些歪門邪道，將來學生怎麼考大學呀？」
珍珠不甘示弱︰「上大學是男人該干的，我是女孩子，只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以後找個有能力的丈夫照樣過得舒坦。姑姑不就是現成的榜樣嘛。」
千金氣懵了，眼看要發作，佳音忙訓斥女兒「長輩跟前不許胡說！如今的社會女人也得自立，想過好日子必須自己努力，別妄想依靠他人坐享其成。」
勝利為大嫂助陣︰「是啊，珍珠，時代不同，男人也想娶能干老婆，再說要找姐夫那樣的男人比大海撈針還難。」
景怡忙自謙︰「小舅子過獎了，其實我沒什麼特別出眾的地方，和真正的成功者相比還平庸得很。」
秀明以為他假惺惺，接話︰「是沒什麼出眾的，不過是復旦醫學院畢業的研究生，在慕尼黑大學考取博士，又在一流大醫院上班，不到四十就評上教授，听說名下還坐擁億萬資產。這樣的人生也算平庸，那咱們家的男人都該趕去重新投胎了。」
他漫不經心拈酸譏毀，家人們有的奇怪有的著慌，貴和知道大哥跟景怡不對付，趕忙解圍︰「景怡哥確實很優秀，咱們家有這樣的女婿是天賜的福氣。」
又拿勝利打馬虎眼，正色指示︰「你！不是準備當醫生嗎，就以姐夫為目標好好努力吧！」
珍珠完全不看氣氛，想到什麼說什麼︰「醫生收入不錯又有地位，但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成天跟病人打交道怪不自在的，我更欣賞律師、大學教授之類高尚優雅的職業，比如二叔那樣的。」
惜泰順勢問候亮︰「小亮當律師該有十三年了吧，現在在哪兒上班？」
珍珠搶話︰「姑女乃女乃不知道，二叔如今可能耐了，只替大公司和有身份地位的名人代言，年收入一兩百萬呢。去年還在閘元買了帶花園的三層別墅，您真該去看看。」
「是嗎？」惜泰喜笑盈腮，問秀明，「是不是你給他裝修的？」
秀明笑道︰「設計是貴和弄的，我負責施工，這樣也花了不少錢，要是委托外面的公司，造價會高幾倍。」
「對嘛對嘛，這就是親兄弟的好處，小亮你功成名就後千萬別忘本，家人有困難也得盡力幫忙。」
「是，姑媽，我會的。」
亮微笑點頭，看樣子挺開心。
美帆對丈夫積怨已深，厭見他受夸獎，輕輕咳嗽一聲對珍珠說︰「大佷女，你剛才說想找能干的丈夫，二嬸提醒一句，男人只有能力是絕對不夠的，最重要的是溫柔體貼。溫柔的男人才會理解妻子，體貼妻子，孤僻內向的男人千萬踫不得，女人少不更事時看待問題通常只流于表面，不會透過現象分析實質，例如把冷酷當成魅力，把淡漠視作穩重，這些觀點大錯特錯，和個性冷漠的男人結婚好比孤身穿越撒哈拉沙漠，等于自尋絕路。」
亮聞言色變，佳音曉得他們夫妻有嫌隙，頓時捏把汗，不懂事的女兒卻說︰「沒那麼嚴重吧，如果能像二嬸那樣天天穿漂亮衣服背名牌包包，十根手指浸在珠寶里，其他都是次要的。」
美帆搖頭︰「到底是春天的花蕾，不識風霜可怕，等你親身經歷過愛情的苦痛就體會得到啦。」
亮听著不像話，以眼神威脅，惜泰察覺端倪，忙打住話茬，玩笑似的說︰「家里真熱鬧啊，大家暢所欲言，看來感情很好。」
貴和見父親近似苦笑，伶俐搭腔︰「是呀，我們家的氣氛一直無拘無束，爸爸常常教育我們凡是順其自然，在家不必講究繁文縟節。所以我們彼此間的關系比一般家庭成員更親近，您說是吧，大哥。」
秀明配合︰「沒錯，咱們家是挺和睦的，都是爸爸的功勞。」
惜泰點頭︰「正是這個道理呢，家庭和睦是人生最快樂的事，你們的爸爸為了讓你們能有今天的幸福吃了很多苦，大家要心存感激，尤其是勝利。」
勝利在以往聚會中都不惹眼，沒料到姑媽會特意點名，趕緊放下咬了一口的隻果正襟危坐。
惜泰語摯情長注視他︰「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你爸爸的老來子，應該知道他在你身上耗費的心血比三個哥哥都多，你出生時他已年過半百，精神體質大不如前，還掙著老命出去掙錢，一邊養家一邊把屎把尿照看你，十多年來既當爹又當媽，吃得苦幾天幾夜說不完。姑媽現在想起來都要掉眼淚，平常人哪兒遭過這些罪，多不容易。」
她眼眶看看發紅，欲言又止，秀明急忙調節氣氛，笑道︰「是呀，除了千金就數勝利最受寵，我小時候想買點什麼說破嘴皮也難成一回，這小子卻是要什麼有什麼。」
貴和唱喁︰「因為從小當姑娘養，性子軟塌塌的，聊起八卦舌頭也比別人長。」
听了他的玩笑，剛才表情有點僵硬的多喜笑了。
「他的舌頭不論怎麼長，也永遠比你短0.5公分。」
屋里人笑得前俯後仰，貴和酸溜溜看著弟弟︰「還是小兒子受寵啊，家里就數我最不幸了。」
眾人一時住了笑，秀明責問︰「你怎麼不幸了？」
貴和讜論侃侃︰「當初我要麼和千金一樣生成女孩子，就能從爸爸那里享受公主待遇，要麼比她晚生一點，那樣可以成為家中老小，現在這樣上面有兩個厲害的哥哥，下面是得寵的弟弟妹妹，地位不上不下可淒涼了。」
他油嘴滑舌惹得笑聲重現，千金說︰「那你可以從現在起叫我姐姐呀，這樣也能受寵了。」
貴和吁噓︰「你先幫我把勝利塞回他媽媽肚子里去啊，現在說這些都晚了，自從二十八年前那個初春的夜晚開始我的悲劇就拉開序幕，這輩子無法挽回了。」
多喜笑岔氣，一手叉腰一手指他︰「瞧瞧這小子，嘴比下巴還長，幸虧沒生成女人，否則非把老公的耳朵磨出繭子。」
家人笑破肚皮，惜泰見時機合適再提醒勝利︰「勝利啊，姑媽剛才的話都記住了？」
勝利再度端正坐姿︰「是。」
「小兒子不必像哥哥們那樣盡太多義務，只要從感情上用心回報就夠了。你爸爸希望你健康快樂的成長，所以別在學習上過分找壓力，秀明他們忙不過來的時候，你就替他們多陪陪爸爸。」
勝利樂呵呵保證，惜泰點點頭，與多喜交換眼神，見他臉上的皺紋舒展開，呈現安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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