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寺後一家人 大家難當(上)之六刮目相看(1)

作者 ︰ 四胖子

星期五早上,千金難得的按時起床與家人共進早餐,每周的這一天被學生上班族喻為「福來day」或「黎明前的黑暗」,樂觀主義者翹首期盼近在咫尺的解放,悲觀主義者皮耷嘴歪難以為繼,在她的意識里,珍珠是悲觀主義免疫者,目下卻不知為何爬在餐桌上要死要活j□j喊疼。

她緊趕幾步上前問坐在她旁邊的勝利︰「這丫頭怎麼了?哪兒疼呀?」

勝利支起下巴癟嘴,看情形又是珍珠自個兒作出來的。

「姑姑,我的胃又脹又疼,難受死了。」

胃疼不是小毛病,千金忙仰頭呼喚樓道里的丈夫,景怡迅速趕到,見珍珠這副模樣可驚可愕,模額頭探脈搏,準備跟她父母商量送醫診治。

這時,佳音端著一鍋帶絲排骨湯出來,听了小姑子夫婦的話並不著急,反倒黑臉數落女兒。

「別管她,她這叫自釀苦酒自己喝,活該!」

見千金景怡茫然,補充︰「昨天她打電話給她爸爸,說想吃那種填了抹茶冰淇淋的日式團子,她爸爸下班給她帶回一打。晚飯前她一口氣吃了四個,我怕她吃多鬧肚子,一再叫她少吃。她不听,飯後又吃了三個,分了一個給勇勇,還剩四個,我無論如何不許她吃。誰想她半夜三更爬起來,偷偷從冷凍室翻出來全吃光了!那團子一個足有燦燦拳頭那麼大,糯米做的,要多餈實有多餈實,又是冰淇淋的餡兒,擱冰箱里凍得硬邦邦的,夜里就著涼水吃下去能不出事嗎?凌晨三四點就听她叫喚,進房一看,吐了滿床,又酸又臭看得人直作嘔,還是她爸爸收拾的。」

回想那情形,特別是秀明光腳站在冷水里踩床單,凍得絲絲抽氣的畫面,她便氣不打一處來,很想對準珍珠腦門使勁戳兩遍。說來奇怪,她對任何人都能最大限度包容遷就,唯獨受不了女兒的一些劣行,火氣說燃就燃,往往星星之火便成燎原之勢,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愛之深,責之切」。

她走到擺滿早點的餐桌前,吆喝珍珠挪地,騰出桌面讓她安置湯鍋。珍珠稀里糊涂襯起,打翻一碟涼拌千張,油鹽醬醋流淌開,順著桌沿滴答滴答落到剛打過蠟的實木地板上。

佳音惱怒,順手抽她肩膀︰「一天到晚毛毛騰騰,明明不是什麼大病,裝得倒挺嚴重,又想找借口逃學是吧!」

珍珠委屈氣憤,捂住胸口雙腿亂蹬,拖鞋踢出老遠,打到正向這邊走來的貴和腿上,他不明狀況,先站定觀察,只听佷女叫嚷︰「媽媽,您女兒的命要緊還是一盤菜要緊?人家都疼成這樣了,您還饒不過,我是您親生的嗎!」

佳音最討厭她人來瘋式的撒嬌,啐道︰「誰叫你把媽媽的話當耳旁風,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珍珠氣得要哭,順勢倒向勝利肩膀,又向千金叫苦︰「姑姑,我要死了。」

千金听說她胃疼的因由也覺得淘氣,教訓道︰「你哪條饞蟲犯了,又不是難民營放出來的,吃那麼多。大哥也是,就不會少買點,家里除了你沒人吃那玩意,一次性買一打,存心撐死你呀。」

佳音說︰「你還不知道你大哥,珍珠的話就是聖旨,她想吃什麼,隨便開個口,你大哥準會成堆成捆的買,生怕她吃不飽吃不夠,恨不得把人家的店鋪搬回來。我看,他上輩子八成欠這丫頭很多債。」

珍珠不願听母親絮叨,禍水東移,抱怨起燦燦來。

「都怪燦燦,昨天給他吃他死活不要,要是幫我解決一兩個,我也不至于搞成這樣。」

千金一听不樂意了,嗔道︰「你少東責西怪的,我們燦燦正換牙呢,而且他一直不愛吃糯米團子,去年暑假去京都旅行,那麼多有名的和果子他一口都不嘗,你給他吃這個,他當然不要了。」

美帆猜是為秀明的緣故,笑嘆︰「大哥疼女兒又不是稀奇事,他自己樂意,我們何必過問。珍珠,快來吃藥,吃完上你爸媽臥室好好睡一覺,很快就不疼了。」

她十分自然的從佳音手里拿過水杯,親手服侍珍珠吃藥,一面輕輕的哄,仿佛自己才是她的親生母親。勝利嫌她故作姿態,又因她搶了大嫂的母愛光環,越看越厭,將椅子挪出幾分,不料膝蓋中了貴和一記「無影腳」。

貴和以眼神警告弟弟休要在長輩跟前做臉色,當美帆無意間看向他時,立馬變臉堆笑,拉開旁邊的椅子請她入座。

美帆等佳音扶珍珠回房方才坐下,舉手梳理頭發,查看發絲上是否沾有異物,儼然遠行萬里,風塵勞頓的樣子。

「如今空氣太髒了,才兩三天沒打掃,櫃子上就全是灰,待會兒得洗頭了,哎,身上也直冒汗,好熱呀。」

貴和忙找來一本雜志替她扇涼,他風聞近日二嫂情緒欠佳,得趕緊討好,以防她煩極生事。

美帆果然受用,朝他贊許微笑︰「三弟這會兒精神不錯,感冒好了?」

她一起頭,大家伙跟著問候,貴和點頭不迭︰「好了,全好了。」,進而擺出大力水手狀,生龍活虎說︰「我這身板,山風吹不倒,冰雪壓不折,小小的感冒能耐我何。」

千金咍笑︰「吹牛,前晚也不知誰病得跟坨漿糊似的,真是好了瘡疤忘了痛。」

說完轉問美帆︰「二嫂,那事兒跟我二哥說了嗎?我朋友催我回話呢。」

提起丈夫,美帆的心霎時墮入北極圈,咨嗟︰「問啦,他說找他當顧問的公司太多,他就算變成孫悟空也j□j乏術,叫你朋友另請高明。」

千金本未抱大期望,自言自語道︰「我朋友也說二哥名頭響,原來他在律師界這麼有人氣。」

美帆月復誹︰「他的確‘有人氣’,有人快被他氣死了,比如我。」

千金接著說︰「也不知他成天忙什麼,對了,怎麼沒見他下來吃飯,還在睡?」

美帆眼簾低垂,忙著往面包上涂果醬,看似漫不經心答話︰「也許吧,但是沒睡樓上。」

「那他睡哪兒了?哎呀!難不成二哥昨晚又沒回家?」

美帆姿態優美的歪了歪頭,輕輕咬一口面包,余人已然炸鍋,先是千金帶頭感嘆︰「二哥不要命啦,三天兩頭熬通宵,他這明顯是作死!」

勝利說︰「二哥太可憐了,干嘛把自己搞這麼辛苦,我從沒見過比他更亡命的工作狂,再這樣下去健康準亮紅燈。」

千金扭頭吩咐景怡︰「哥哥,你今天下班先去咱們家,到儲藏室多拿幾盒冬蟲夏草過來,我讓大嫂煲湯給二哥補補,他成日加班,身體吃不消的。」

美帆見他們的對話中心全圍繞賽亮展開,別提多寒心,心下怨念︰「這些人自私無情,說來說去只關心自家人,何曾問過我的疾苦,他自願加班辛苦,我無辜遇冷就不叫苦?他那邊勞累過度會生病,我這邊心沉還能墜死人呢。想來,別家夫妻在我這個年紀正是琴瑟和諧水j□j融,享不盡的閨閣之樂,我卻似三春蒲柳,日夜在這冰窟窿里遭風雨催送,無人解憂,唯有長歌當哭,自遣離愁。」

感傷涌上來,她美麗的臉宛若雨後殘花,顯露淒色。貴和嗅覺敏銳,緊急替缺乏眼力見的弟弟妹妹打掩護,將話題引向景怡。

「說到加班,景怡哥昨晚好像也很晚下班,我12點多到家,臨睡前才見你開車回來,是不是又遇上急診了?」

景怡笑了笑,沒打算細說,千金卻自顧自托出昨日發生在亞洲醫院的跳樓事件,勝利已通過微博獲知此事,卻不知景怡曾為死者動過手術,他熱衷八卦,連忙刨根究地,千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連景怡替死者縫合傷口的細節一並吐露。

「那姑娘剛做過子宮切除術,傷口還沒愈合,墜樓時一下子全炸開,腸肝肚脾掛在外面,腦袋更是開了花,頭蓋骨碎成十幾片,腦子也裂成一坨一坨的。燦燦他爸花了兩個多小時,縫了幾百針才把肚子上的傷口縫上,又用三個多小時將碎掉的頭骨一塊一塊拼回去,比給活人動手術還費勁……」

美帆听著听著臉煞白,轉眼捂嘴干嘔,直奔衛生間。這下勝利倒不覺她做作,胃部喉管也有點蠢蠢欲動,沖千金哆口︰「姐姐,姐夫的手剛模過死人,你就不覺得奇怪?」

千金翻個猛烈的白眼︰「你少心理陰暗了,當時那種情況,醫院的醫生護士都嫌晦氣,沒人願替那姑娘料理善後,只有你姐夫挺身而出,他是教授級醫師耶,為一具死去的尸體清洗縫針,那叫紆尊降貴,高風亮節。世間有幾人能做到這麼無私的境界,我都不知道多為他驕傲!」

貴和也為她歡喜自豪,忙向景怡夸耀︰「景怡哥,這丫頭不是嘴甜奉承你哦,說的絕對都是真心話。」

景怡高興得蜜里調油,美滋滋點頭︰「知道,所以我才對她一往情深嘛。」

說著,情不自禁模模妻子頭發,再毫不避嫌的當眾親她一口,惹得勝利大呼肉麻。

千金擰完弟弟的嘴,問貴和︰「你昨天早上出門時心情好像很糟糕,我還替你擔心呢,怎麼這麼快就沒事了。」

景怡也問︰「是啊,小和,昨天在車上我也感覺怪,投標結果如何?你們公司中了嗎?」

提起這事,貴和那叫一個樂。昨天他心如枯槁的出席開標會,郝質華見到他,仍是面癱加目空,似乎已當他是分類好的不可回收垃圾,準備隨時丟棄。他也懶得掙命,死心等待末日宣判,哪曉得密封袋拆開後,里面的標書竟更換內容,不再是他之前做好的那份。他猶如箭穿雁口,鉤搭魚鰓,生生石化,失魂半晌方想起關注標書內容,看後冷汗一下冒出來,腦袋加倍混亂,恍若做夢。

那標書確被人動過手腳,理念依稀保留原貌,方案的元神、外殼卻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由丑小鴨變成白天鵝,灰野雞化作金鳳凰,從頭到腳高端大氣上檔次,完全是大師級水準,比對手公司的作品更勝一籌。

全所上下具備此等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本領的獨推郝質華,貴和雲里霧里時,她已做為入圍代表前往答辯,答辯過程不對外公開,是以他無法領略她挑動三寸不爛之舌征服招標方的真實鏡頭,憑空想象,則只能聯想起《三國演義》里諸葛亮羽扇綸巾,指點江山,談笑間強弩飛灰湮滅的氣派景象,靠語言形容的話,更只有三個字——酷、炫、刁,因為結果是他們中標了。

「開始我見她不理人,還當她存心看我出洋相,誰知她竟在我休假期間修改方案,把我的設計查缺補漏,去粗存精,動了一番大手術,那效果,看得人直豎拇指。你們說她怎麼那麼有先見之明,牛,實在是牛。」

通過貴和揚眉奮髯的評述,眾人不難猜到昨日他是如何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千金調侃︰「你平時一口一個‘齊天大剩’、‘剩者為王’的埋汰人家,現在又捧得天花亂墜,有你這麼反復無常的嗎,羞羞羞!」

貴和笑臉嬉皮︰「認識事物總有一個由表及里、自淺入深的過程嘛,革命征途上誰還能不犯幾次路線錯誤,從今天起,我將義無反顧摒棄一切猥瑣男的狹隘觀念,絕不對大齡未婚女青年發動人身攻擊,請在座諸君與我共勉。」

景怡笑道︰「小和方向盤打這麼猛,由此可見你們那位女所長魅力難擋呀,憑你以往的口風,我一直當她是個血盆大口的女魔頭。」

千金說︰「我也是,一听他說起‘郝質華’就想到《穿普拉達的女王》里梅麗爾斯特里普演那女主編,她到底多大年紀?有沒有四十歲?」

貴和說︰「四十差一點,不過也快了,但看著還算年輕,想是沒生過孩子。」

勝利問︰「真沒結過婚?這麼優秀的女人肯定不少人追。」

貴和想起前些天見過的那個開慕尚的「凱子」,便說︰「好像有男朋友,她是那種眼楮生在頭頂上的女人,大概太挑剔才拖到這把年紀。管她呢,對上司只要求有能力,結沒結婚關我鳥事。噯,她昨天簡直酷斃了,評標專家全是些老狐狸,听說問的問題都刁鑽得不行,她居然單槍匹馬對付下來,換成我去,興許每個字之間都得打頓號。」

勝利咧嘴笑︰「不是頓號是省略號吧,三哥心理素質不過關,這點小場面就把您震住了。」

貴和又踢他一腳︰「你小子不照鏡子不知丑,自己才是膿包德行,一個期中考試就能逼得你一夜連跑四五趟廁所,想我當年參加高考,一連三天吃睡如常,臉不紅心不跳,那氣度,整個一姜太公安坐釣魚台。你修煉十年也趕不上。」

景怡插嘴︰「其實你們家四兄弟里邊屬你大哥心理素質最過硬。」

千金絕少听丈夫夸獎秀明,忙問為什麼。

景怡說︰「你大哥考試從來無壓力,我們高考那會兒,他每場都是先在考卷上簽好名字,然後爬桌上睡覺,到點起來走人。最後一場英語考試,他睡過頭,監考老師過去拍他,說‘同學,考試結束了,你該走啦’,他迷迷糊糊出去,外面同學正交頭接耳,看見他順口問‘作文寫得怎麼樣啊?’。你們大哥當時梳著時髦的中分頭,就那麼瀟灑的一甩劉海,回答‘叫我離場的女老師長得挺漂亮,所以我交卷時在上面寫了句thankyouverymach。」

和勝利大笑噴飯,千金啐道︰「你當吹牛不要錢,只要吹得圓呀,我大哥才沒那麼傻!」

景怡亦莊亦諧辯解︰「我以人格擔保,此事千真萬確,你大哥不僅寫了那句話,還很自覺的在卷首畫了個大鴨蛋,自己把分兒給打了,怕閱卷老師過意不去,又在一旁寫了句‘notatall’,他就會這兩句英文,發音挺地道,比黃曉明還標準。」

勝利狂笑難支,一直滑到餐桌下,千金正追著景怡掐,秀明閃電般鑽出,唬的眾人毛骨悚然。

「珍珠呢!」

秀明滿心記掛寶貝女兒,哪管他們之前是在造謠生事還是危言聳听,隨手逮住貴和詢問珍珠下落。

貴和表情轉太快,下巴幾乎月兌臼,忍痛說︰「她吃過藥,進屋躺著了。」

秀明以加速度奔出,景怡等人大眼相瞪,似泄氣的皮球吐出虛驚。兩分鐘後,佳音進來盛飯裝菜,放在托盤里準備送回房。

貴和問︰「大哥不出來吃?」

佳音苦惱不過的說︰「珍珠要她爸爸陪,一步不肯放,你大哥順著她,要在屋里吃飯。」

她走後,千金忍不住叫嚷︰「這哪兒是女兒,分明是討債的冤家,大哥太慣她了,干脆摟著唱搖籃曲得了。燦燦,我警告你,今後找對象絕對不許要這號的,否則媽媽會被氣吐血!」

讓燦燦評估,母親和表姐半斤八兩,他懶得理會,對景怡說︰「爸爸您吃好了嗎?我和小勇上學快遲到了。」

景怡趕忙喝完最後半碗粥,迅速換衣送孩子們上學,勝利沒了珍珠同路,便搭姐夫的順風車,千金上樓看連續劇,美帆不堪勞累回房臥倒養精神,貴和收拾收拾也準備上班。出門前佳音泡了壺洋參茶,叫他喝完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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