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昏黃燭火下,沈不換狼狽躺地上,嘴角流下鮮血已經染紅衣襟。♀只不過他仍然緊緊抱著懷中劍,不肯有絲毫放松。
就像是懷抱著一個有關江湖夢。
而秦想則是蹲他身邊,饒有興趣打量著沈不換,說道︰「沈不換,好久不見。」
他眼神仍然有些模糊,看不清眼前人模樣,但是從聲音里卻能大致分辨出身份,應道︰「不算久,三個多月而已。」
秦想伸手幫沈不換擦了擦嘴角血跡,嘆道︰「是啊,才三個多月,就已經物是人非了。孤成了大秦之主,你成了二品武夫,真是造化弄人。」
沈不換努力眨了眨眼楮,忽然有些傷感說道︰「上次見面時候,你沒有自稱孤。」
秦想微笑道︰「那時候孤還不是天下主人,至少身邊還有零星幾個朋友,你也勉強算是一個,可是如今孤坐上了龍椅,便再也不能有交心之人,也再無朋友,成了孤家寡人一個。」
沈不換搖了搖頭,說道︰「其實我還把你當朋友。」
「呵呵,可是孤眼中,你只是一個工具,記得你當初斬殺白首翁時做了薛芊芊一把刀,那麼如今孤便讓你來做孤一把劍。記住,你只是工具。」秦想忽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高傲看著沈不換,慢慢說道︰「稱帝之前孤因為你善心而放你一馬,可是稱帝之後孤卻要因為你善心而要你命,這就是皇帝之道。」
五髒六腑終于漸漸平息下來,沈不換勉強坐起身子,運起辛計然贈予一成「抱樸境」,開始治療內髒傷勢。他听到秦想話,心中忽然有些發涼,苦笑著說道︰「這些人都是你引來?」
秦想負手而立,抬頭順著屋頂窟窿看向那輪滿月,說道︰「你東海撈劍,辛計然將一身修為轉贈與你,這一切都孤掌控之中。♀你若要去揚州拜師王神來,則不免路過燕城歇腳,所以孤事先派人燕城散步消息,說‘暗櫃’派了特使前往燕城,剿滅‘九歌’。」
「所以我就成了一枚魚餌?」
「沒錯,既然你如今是一力破百甲二品武夫,孤總不能放著不用。」
沈不換用劍拄地,艱難站起身子,神色中既有憤怒又有同情,說道︰「就算你是大秦皇帝,也不能左右他人性命。江山是你,但是江湖永遠都不可能姓秦。偌大江湖只能由百家姓氏一同掌管,你一介秦姓還遠遠做不到只手遮天。」
此言一出,屋內燭火頓時暗淡了幾分。
秦想側臉卻不轉身,淡淡問道︰「沈不換,你同情我?」
她神態語氣一片冰涼,雖然不再稱自己為孤,但是卻有一股莫大威壓瞬間充斥整間房屋之中,就連空氣也仿佛變得粘稠起來。
沈不換深深吸氣,然後說道︰「我確同情你,野心太大卻永遠也實現不了!」
「你憑什麼同情我?百日之前你還只是個僥幸殺了小宗師四品武夫,連一個三甲拳師都打不過!你兗州城里同樣一無是處,竟然要自己姐姐來京城為你鋪路,你可知沈尚儀‘天棟院’要受多少委屈?就算你前些日子得了一份天大機緣,可你知不知道,沒了修為辛計然今後如何自處?」
「說你是天煞孤星,實是一點不錯!」
秦想神色平淡說道,但是每一句話都仿佛是一把利劍深深插入沈不換心上。
內傷尚未痊愈,又添傷。
「夠了!」沈不換突然大喝一聲,然後站起身來從背後一把抱住秦想,雙手秦想身前緩緩拔出「驚鴻」。♀
秦想道︰「你想殺孤?」
話音剛落,「驚鴻」已現。
然而這一次,離鞘寶劍並未掙扎,反而是出乎意料安穩。
沈不換喘著粗氣說道︰「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殺你,我只是想讓你看看這把劍,看看整座江湖,不是所有人都是工具,也不是所有刀劍都只能用來殺人!」
秦想沈不換懷中沉默轉身,絲毫不去看「驚鴻」,反而是盯著沈不換一對充血眸子,問道︰「孤不算是人,就算刀劍不殺人卻可以殺孤。」
「你……蠻不講理!」沈不換被堵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秦想呵呵一笑,露出兩個淺淺梨渦,即便她如今坐上了龍椅也依然改變不了這個笑容。她忽然伸手模了模沈不換臉,問道︰「孤還差三千後宮佳麗,你要不要來當第一個?」
沈不換聞言趕忙放開秦想,收劍入鞘,轉身便離開了這間房屋,回到自己屋中取來包袱背身上,然後便踉踉蹌蹌離開了「有間客棧」。
秦想看著曾模過沈不換指尖,感受著其上溫度,忽然笑道︰「你一腔熱血,究竟能沸騰到什麼時候?這世間人情冷暖,早晚有一天會讓你疲憊不堪。」
下一刻,她突然吹熄了屋內蠟燭,輕聲說道︰「螳螂捕蟬,黃雀後。」
與此同時,屋外一片殺戮也已經接近尾聲,「楚歌」中大量死士還未接近客棧便死了路上,留下一具具尚帶著余溫尸體。
而屋頂之上,紅袍李掖庭與山鬼姑娘鏖戰正歡!
只見李掖庭手中已經射出了數十根紅繩,條條如紅色小蛇般詭異難言,而山鬼只能揮舞起天藍絲帶勉力支撐。
山鬼手握絲帶一端,忽畫起了螺旋,讓整條絲帶如波浪般翻騰。但蹊蹺是,無論她如何用力,鈴鐺都無法發出半點聲響,因為方才已有兩根紅繩悄悄潛入鈴鐺之中,纏住了其中發聲用銅槌兒。
紅繩受到天藍絲帶卷動,終于露出了一絲縫隙,山鬼笑了一聲,松開手中絲帶轉身便逃,一邊逃還一邊笑道︰「都說李掖庭是大內第一高手,看來不過如此。」
紅袍李掖庭不悲不喜,指尖復又彈出一根紅繩,如附骨之錐般釘山鬼身後,冷聲說道︰「李掖庭算不得第一高手,不過收拾你一個前朝余孽還是綽綽有余。」
正此時,就李掖庭手中紅繩全部用來對付天藍絲帶與山鬼之際,有一人一劍從天上明月而來!
這一劍,清冷如月光,灑落人間,避無可避!
無奈之下,李掖庭只得放開山鬼和絲帶,轉而將全部紅繩織成一張紅色巨網,遮頭頂之上,堪堪擋下了這驚艷一劍。
山鬼見狀趕忙月兌離戰圈,伸手召回天藍絲帶,將手伸到背後模了模傷口,發現沒有鮮血,但卻有一段紅繩迅速鑽入了體內。她冷冷罵了一句︰「老閹狗!」
另一邊,從月上而來一人一劍被紅網所阻,相持片刻後見無可奈何,只得抽劍轉身重回半空之中。
李掖庭伸手將紅網撕開一口,露出面容,冷笑道︰「燕城之中竟然藏了兩個大宗師,我這趟還真是沒有白來!」
山鬼運起內力將體內紅繩逼迫出去,瞬間變得面無血色,無力喊道︰「河伯,小心些,這條閹狗招式古怪緊。」
身處半空之中灰衫白劍劍客聞言點了點頭,說道︰「無妨,今日我倒要會一會號稱一品以下無敵李紅袍。」
說罷,他左手手指輕叩八次,右手上寶劍也越來越劍氣凌人,「李掖庭,江湖都說你有一手屠龍技,專殺大小宗師,今日倒是好好施展出來讓我瞧瞧!」
李掖庭聞言冷笑道︰「什麼屠龍技,都是胡扯,不過是殺你們這些螻蟻小技而已。」
笑容斂去,紅繩結成巨網突然變成紛亂一團,且有紅繩如毒蛇一般不時鑽出。
河伯持劍接下十數次紅繩攻擊,身上留下了不少傷口,可還是笑道︰「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李掖庭冷哼一聲,也不多言,只是突然將多根紅繩凝成一股,紅蛇化赤龍!
關鍵時刻,山鬼喝道︰「動手!」
就此時,河伯突然擲出手中寶劍,結果卻被李掖庭躲過,終釘了屋頂之上。
紅袍李掖庭見狀驀地瞪眼欲裂,喝道︰「‘暗櫃’,保護陛下!」
隨著河伯手中寶劍刺入屋頂檐獸身上,突然方圓約莫一里之內所有「九歌」中人皆是扔出了手中兵刃。
加不可思議是,這些活人擲出兵刃,還有死人旁邊刀劍,竟然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牽引,紛紛沖向了房頂之上河伯寶劍所之處。
一時間,刀劍化成一陣風暴,將整座「有間客棧」皆籠罩了其中,李掖庭與河伯是被卷入中心!
與此同時,就李掖庭身側,原本被沈不換三劍殺光那七名三品刺客,竟然突然身上氣息一變,入了二品,然後紛紛起死回生,重站了起來。
山鬼看著眼前紛亂一幕,笑道︰「本來想要用這‘逆北斗之陣’捕只螳螂,想不到卻一不小心屠了條五爪金龍。」
「那你算是什麼,螳螂,還是黃雀?」一道有氣無力聲音突然自山鬼身後響起。
山鬼面色一冷,剛想轉頭,卻發現自己頭顱已經不受控制。
沈不換收劍入鞘,看著山鬼頭顱滾落地,死不瞑目,咳嗽著說道︰「不管你是什麼,後還是死了我這只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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