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的地方正是晚宴樓上的酒店房間。愨鵡曉
林致遠並不清楚金氏兄弟與裴家的關系,所以即便房門已經落鎖,而且只有他們三人在,他說話也極是小心,並不主動。
普通套房的沙發上林致遠一個人坐一方,金氏兄弟兩人坐在長沙發上。三個一直在說關于上市的閑話,直到金權把話題一轉,「林書記,不知道您對G城裴氏有什麼看法?」
林致遠眸色微微一亮,卻意味不明的一笑,「我和裴家長孫裴錦程,倒是有些交情。」
金權深吸一口氣,一轉頭,眼里波浪翻涌,兩兄弟對視一眼後,目光齊齊落在林致遠身上,放在茶幾上的三杯清茶還在裊裊升煙,卻無人將其端起。
金勝放在腿上的手掌一緊,捏了一瞬拳,「林書記,我想問問,裴總裁近來如何?」
「他病了,肺炎。」林致遠注意著金氏兄弟兩人的任何一個舉動,哪怕是目光起落沉浮,哪怕是手掌展開綣握,亦或是腳掌的移動,他都靜靜收進眼底,卻不露聲色。
「肺炎?嚴重嗎?」
「像是有點嚴重,住院了。」
金權看著金勝問得也著急,但也清楚官場的人不願意留有什麼話柄,如果一直這樣問下去,怕是永遠也別想知道想要的答案,可如果林致遠不清楚任何事,為什麼要提「夜盲」?他在金勝和林致遠閑聊之間,一直在思索該如何開口。
見林致遠又停了下來,金權一凝氣,直言問,「林書記,我這個人性子有點急,不像金勝,听你們聊這麼久,想問一下,您這次過來,是不是裴總裁有什麼話要帶給我們?」
林致遠聞言,目光倏爾一凜,「哦?」
金權已經了然,如果他不明說,休想從林致遠這種官場人口中知道點什麼,近來電話聯系裴錦程也總是一兩句便掛了電話,雖然有感覺到過不對勁,但因為他們的身份,也不能多問,林致遠不可能無原無故提及「夜盲」二字,絕無可能!
「林書記,裴總裁是否有需要我們兩兄弟的地方?如果有需要,請林書記一定告訴我們,我們會竭盡全力的。」
林致遠知道自己此時的位置,金權的承諾讓他放下心來,深想一下,關于是不是被裴錦瑞直接控制的事情,他現在不敢亂下定論,一個電話號碼,還不能就這樣定義,他還需要更多線索。藤還沒有找到,如何找得到瓜?「他現在應該是被人控制了。」
「什麼!」金權 地站了起來!「我馬上去把他弄出來!」
林致遠抬手壓了壓,金權比金勝沖動,金勝正也拉住金權,「你听林書記說完!」
金權眉蹙拳握,重新坐下。
林致遠把會議記錄部分里面裴錦程所提到過的關于操盤手的部分說了出來,然後看著金勝,「你覺得這里面有什麼暗示的東西嗎?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們現在不能輕舉妄動,如果錦程要想出來,白天他就可以和我走,顯然現在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打草驚蛇。」
金勝性子沒有金權的急,在林致遠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就在考慮真實性,直到林致遠分析完,才與他的想法才對比完。
金勝拿起茶機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又放下,抬眸看著林致遠,「林書記,裴總裁不可能無原無故的提及夜盲。」
在林致遠面前,金勝還是留了心眼,沒有稱呼裴錦程為「大少爺」。
「自然不可能無緣無故。」
「其實我們現在是很希望林書記能幫忙,但又怕把林書記拖下水,事到如今,哎……」金勝長嘆一聲。
金權不能打斷金勝,只能干著急。
林致遠往後一靠,心下暗忖,果然慢性子的人說話要命,這分明就是逼著他下水,「你直說。」
金勝道對著林致遠道,「‘夜盲’的確是一個金牌操盤手,卻一直在江洲,他以前在江州不叫‘夜盲’,您應該听過,叫‘天眼’。上個月以‘夜盲’的身份在蘭嶺做了一支票,一時間名聲大震,但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這個真實身份是金氏兄弟和裴錦程知道的,正是裴家遺留在外的孩子錦笙,這一段秘辛,金氏兄弟在沒有得到裴家人首肯的情況下,絕不可能告訴別人,包括現在的林致遠。
除非他們能從真正意義上聯系上裴錦程。
林致遠听金勝說完,突然一驚,天眼?抬手捏揉著鼻梁。
夜盲居然就是天眼!听說前兩年股市再次長線下跌的時候,江州大公子手上的公司就是天眼操的盤,一直穩著,在那種股市一片綠海的情況下,天眼手上的盤子可以在海面上飄成紅花,專業段數極高!身價不菲!
「那裴錦程如此暗示,必然是要找到這個人了,你們負責找到他。」
金勝卻在此時為了難,「林書記有所不知,夜盲性子冷漠,不願意跟裴家的人接觸,但是裴總裁跟他有過接觸,談話內容我們也不知道。如今找到他,我擔心他會加害裴總裁,誰知道會不會雪上加霜?」
金權也道,「是啊,夜盲討厭裴家的人。」
林致遠深吸一口氣,如果對方討厭裴家的人,雪上加霜是必然的,難道裴錦程是明知不可為還偏要為之?「討厭不討厭不是你們說了算,是錦程說了算。」
腦海里突然炫出一片火光,林致遠一拍沙發扶手,「一定找到這個人,他討厭裴家的人,錦程控股交給他操盤才會出現動蕩,最短的時間內出現動蕩,這也許就是錦程要的效果!」
金氏兄弟不可思議的對視幾秒,金權急道,「怎麼可以冒這麼大的風險?裴家歷代基業,雖然錦程控股是……裴大少的事,但那後來也是有裴氏基金的扶持下一步步走向顛峰的,如果錦程控股一毀,裴氏也會受到影響!」
林致遠眼底是夜里深黑的大海,金氏兄弟果然和裴家淵源極深,「但現在,人最重要,不是嗎?」
「對,現在是人最重要。」金勝立刻道。
金權拿出了手機,「我馬上聯系他!」
林致遠拿起放在茶機上的方形便簽盒,從里面取了張紙,里面寫了個號碼,「你們準備一個新號碼,有情況打這個號碼找我,不要用你們現在的手機聯系夜盲。」
金權立刻把自己的手機收了起來。
金勝接過號碼,「林書記,您放心,我們會注意的。」
接連兩天時間,裴氏旗下錦程控股的股價逆整體下跌局勢中緩緩上漲,由于錦程控股一直業績都優良,錦程控股始終保持蝸牛狀上漲,在綠色開盤的A股市場絕對是一朵奇葩。試探少量拋盤後,都被迅速吸籌,直到掛賣與掛買的比例開始懸殊。紅線上漲,賣單賣出後,始終等不到回落而無法買進。
接著三天震蕩洗盤。
連續三周,錦程控股少量漲,卻溫水煮青蛙的下跌,接著又突然拉高,給股民希望,接著回落兩日,繼續漲一兩個百分點,緊接著連續五日下跌,股民受損嚴重,莊家洗籌獲利。
跟腱手術三周後,裴錦程下床,步子放得慢,卻看不出來有何損傷。
錦程控股違規操作股市被媒體報料,裴錦程被推到風口浪尖,面對媒體質疑和股民辱罵,裴錦程都沉默以對。
這三周,裴錦程沒有見過申璇,也沒有接到申璇的一個電話。
申璇每天都到沁園報道,把游戲機搬到裴立二樓臥室外的客廳里,天天都教裴立玩游戲,簡單的競技游戲音樂輕松歡快,讓人心情愉悅,在躲避障礙物的時候又讓人精神緊張。
玩了游戲就陪裴立一起吃飯,等裴立午睡的時候,申璇便和生叔一起做裴宅里面的帳目。
下午等裴立醒了,又拉著生叔一起陪裴立玩紙牌。
錦程控股的事情,申璇知道,卻一直沒和裴立提,同時也告訴生叔不要提,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可以讓這個曾經幫助過她無數的老人慢慢的好起來,但是她清楚的知道,無論裴家有任何動搖,都不能再來刺激這個老人,否則後果很難想象。
雪球天天守在沁園外面,白珊只要一到沁園來請安,雪球遠遠見她就要追過去咬。最後還是裴立跟白珊說,暫時不要來請安了。
白珊听後很是高興,這樣她就可以一心一意的陪著裴錦程。
申璇不是不想從白珊手里把裴錦程搶回來,而是分身乏術,她始終不相信裴立有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出現老年痴呆的癥狀,那麼精明的一個人,經常動腦的人,怎麼可能會出現老年痴呆?
靜下來時她便在想,裴家這座豪門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生叔會不會有問題?
大房?
二房?
三房?
佣人?
醫生?
給裴立檢查的醫生每次都在申璇的目光下完成了檢查,申璇曾經拿著裴立降血壓的藥物去過研究所化驗。
甚至為了防止下人做怪,一連多天吃飯,申璇都讓沁園的人一起吃,包括洗菜的阿姨,用公筷。
吃飯的時候,每個人的臉色,她都細細觀察。
甚至懷疑過喬然所配的食譜有問題,會不會有食物相克?她天天查這些資料,查到深夜,無法顧及其他。
一連幾周,她幾乎都在這種懷疑這個懷疑那個過程中渡過,不是不想跟裴錦程聯系,而是宅子里的風雨正在飄搖,宅子外的風雨,就交給男人吧。
反正他是裴錦程,錦程控股是他的心血,他要敗要榮,都是他的事。反正他榮,她跟他榮。他潦倒,她跟他一起潦倒罷了,有什麼大不了。
但是裴家內宅,爺爺曾經把主母印交到她手里的時候說過,「阿璇,以後你要好好管著這個家,家和才萬事興,事業是男人的事,能管好家,也是了不起的事業,更何況裴家並不好管,不比管理公司簡單。」
申璇一直告訴自己,裴錦程想要怎麼折騰她都不管,反正她不離婚,任何理由都不可能。
嫌棄申家,早就嫌棄了。
喜歡白珊,以前為什麼說要和白珊離婚?
嫌她髒?
她深呼吸,反正沒有過的事情,她不會承認。所以他就死了那條心吧!
清晨。
申璇剛剛下樓,雪球又扯著她的褲腳邊,扯著她的褲腳往外面走。
雪球跑在前面,申璇跟在後面,一路往主宅的方向跟去。
她知道裴立每天都會把要說的話記下來,在主宅吃飯的時間很短,老人應該也很怕會漏餡,一個驕傲了一生的人,一定也無法接受自己的晚景會變成這樣吧?
所以申璇從未拆穿過。
G城的天,**辣的,申璇吃過早飯又領著雪球去沁園,到的時候,提前離開主宅的裴立坐在堂屋里正在看照片,申璇走過去,听見老人蒼眸噙笑的說,「哎,當年啊,你女乃女乃真是賢惠懂事。」
老人的手指撫著照片,抬頭彎著眼望著站在他邊上的孫媳婦,眼里的光,細碎如金,分外絢爛,是申璇從未見過的美好,或者說,她從未在這個老人的眼楮里看過這般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幸福。
裴立含笑長嘆一聲,悠悠說道,「你女乃女乃年輕的時候,雖然是個大家閨秀,但是一點大小姐的架子都沒有,那時候姑娘家會做的活計,她都會做,繡花啊,做衣服啊,納鞋底啊,樣樣不落人後,更重要的是,她還讀過很多書,不像別人家那些留洋回來的大小姐,自以為洋派,中國傳統的觀念就否定,你女乃女乃不會。」
裴立眼中滿滿的贊賞,「以前我的衣裳,基本上都是你女乃女乃縫的。以前的被子,要用大針縫,不像現在都是用拉鏈,我們以前的被子,次次都是你女乃女乃縫,我們住梧桐苑的時候,就在後院子那里有塊台子,每次她都在那里縫,我就端壺茶坐在邊上,一邊喝茶,一邊跟她聊天。」
裴立眼楮看著黑白照片上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女人,斜襟的盤扣立領中袖上衣,長裙子,布鞋,白襪子,一看就是幾十年前的學生裝。年代久遠,卻資容端莊,清雅秀妍「這照片是她十七歲的時候照的,那時候家里說要聯姻,我反對,結果第二天,他們家的管家就送來了她的一封信,和這張照片,哎。」
花甲的老人此時臉上竟浮起羞澀一笑,「阿璇啊,爺爺也是個……」他搖頭一笑,「她的字寫得很好看,清秀卻又有筆風,我當時一看這照片啊,就動搖了。心想著聯姻也不錯,門當戶對有什麼不好?我年輕的時候也因為自已的條件而高傲,想著是她給我寄的信,我為什麼要去找她?所以我就等著她給我寫第二封信。」
申璇听得入迷,也不管輩份,便在裴立邊上的主座坐了下來,追問,「後來呢?」
「後來?」裴立笑著哼了一聲,「說她賢惠懂事,結果那時候可把我氣得不輕,我天天看著她的照片左等右等沒等來她給我寫信,等來的卻是她要去日本求學,還有一大堆同齡的學生一起,男男女女,而且我听阿生說,其中還有好幾個想給她家下聘,我一听就上火了。」
申璇噗哧一笑,難得爺爺還記得幾十年前的事,或許那真是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自己听得也興趣濃厚,「爺爺,您去搶人了嗎?」
「嗯,搶人了,我帶了上百號人,直接去了碼頭,把她從船上擄了下來,我當時就想,這女人真是可恨,明明已經給我寫了信,還敢跟那麼多男人一起去日本!當時我去碼頭的時候,就讓家里給她家下了聘,人帶回裴家就拜了堂……」
申璇呵呵直笑,「爺爺,您也有這樣的時候?會不會太不講理了?」
「哼!我不講理?」裴立根本不承認,「我這輩子就沒有被人那麼算計過,你知道嗎?她故意放風給阿生,什麼去日本的船,都是他們租在那里玩的。她才十七歲,就在算計我,真是……被她捏得一點辦法都沒有。」裴立說完,輕聲一嘆,望著門庭外的陽光,蒼眸里微微泛紅,「她呀,若不是那麼 ,我老了也不至于看不到個人給我縫被子。」
申璇怔怔望著老人眼角落下的淚光,「爺爺……女乃女乃可希望你好好的啊。」
裴立點了點頭,雖是肯定,可聲線里都是傷感,「我呀,等抱了重孫,就去找她,跟她說,咱們的子孫多得很……」
申璇心里一陣酸疼……
下午
申璇讓佣人把大桌子搬到花園里,自己上樓把裴立的被子枕頭都拿了下來,泡了一壺茶,讓裴立坐在那邊。
申璇把被子拆開,她特地帶著鐘媽,學習以前被子的縫法。
雪球很皮,在梧桐苑就專門有一個給它撕咬著玩的枕頭,看著曬在椅子上的枕頭的時候,趁人不注意就咬著玩,等申璇發現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申璇跑過去一邊訓斥雪球,一邊揀地上被咬得到處都是的枕芯,突然,整個人都懵了。
枕芯里掉落出來的,分明是——水銀!
五千字,今天更新完畢,親愛滴們,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