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璇連自己說出去的話,都不敢在腦子里回放,她想忘記自己說過什麼,要下多大的決心才可以做到她說的話?
她也不知道那時候的自己是否能做到,但她知道,做不到,也得試著做到。
夜里有風,有樹葉散發著的青青的味道,有蟲鳴,有河水緩緩流動的聲音。
還有一老一少兩顆殤痛難忍的心碎聲。
上樓後,申璇給裴立撥好藥片,讓他吃下才離開。
申璇走後,沒有直接回樓下睡覺,而是進了三樓的書房,從抽屜里把鑰匙拿出來,打開櫃子。
看著包裝得完好的小禮盒,心里是說不清的滋味,好多戀愛中的男女,都喜歡在分手的時候把關于對方的印記清除,日記本的下場,無外乎于被撕碎,被焚燒……
將里面的禮盒拿出來,重新將櫃子鎖上
裴立在申璇離開後,拿著手機,給裴錦程撥了電話。
裴錦程沒有想過爺爺會在這麼晚的時候還打電話給他,爺爺是個有很強謀略卻又高傲的人,他如此大逆不道,換作清醒時候的爺爺,要麼會狠狠打他一頓,要麼就會懶得搭理,放任自流。
中間通過很多次電話,爺爺的態度越來越失望,上次打電話,已經是十來天以前的事了。
裴錦程正躺在vip病房的床上,趴著身,醫生正在檢查他的跟腱恢復得是否完好,因為醫生一直在講話,所以裴錦程便把手機關了靜音。
醫生就算是他的員工,但依然在這件事情上忍無可忍的對他進行了訓斥。
跟腱本來就二次斷裂,可是剛剛接好的跟腿,近來又多次走動,怎麼說都不听,氣得醫生撂了狠話!「先生,您是不想要您這雙腿了是吧?!」
裴錦程並沒有出言相撞,而是倍感慚愧的說,「不好意思,下次我會注意的。」
「下次?您總說下次!希望先生這幾天不要再走動太長時間,鍛煉走路,一天五次,一次十分鐘就好,而且要慢步,您總是不听勸!」
「不好意思,我會听醫生的。」
面對裴錦程這種態度,醫生也無話可說了,檢查好後,醫生離開病房,裴錦程剛剛翻過身,拿起手機一看,竟然已經打了八個電話。
爺爺……
想到爺爺兩個字,裴錦程心里一絞。
這是除了申璇之外,唯一一個讓他感到難受的人。
他是爺爺一手帶大的,他成長過程中的每一個成就,都跟爺爺有關。
兒時的照片,綠柳拂著河面,爺爺站在河邊,他哭著趴在地上,生叔說,那時候爺爺教他學走路,摔跤了,爺爺便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等他爬起來,嘴里只會說,「錦程,到爺爺這兒來。」
他剛剛學走路的時候,第一個放開他的手的人不是父親也不是母親,是爺爺。
他剛剛學會走路的時候,第一個撲進的懷抱,不是父親也不是母親,而是爺爺。
每一次挫折,成功,前面站著的人,都是爺爺。
爺爺好象永遠都只是站在他的前面,從未並肩,從不拉他,只是說,「錦程,到爺爺這兒來。」
爺爺從不拉他,但卻從未遠離過他。
爺爺打電話從來不會超過兩次,第一次不接,第二次再不接便不會再打。
爺爺的解釋是,第一次不接可能是沒听見,第二次沒接只有兩個原來,一是沒听見,因為很忙,很吵,電話不在身邊;第二便是對方不想接電話。
這兩種情況不管是屬于哪一種,再打也沒用了,對方若是想聯系你,看到未接電話自然會回過來。
這是他很小的時候,爺爺就跟他說過的話。
可是這一次,爺爺打了八次。
突然,電話鈴聲再次響起,這是第九次。
裴錦程心里有那麼點慌,兩聲後,接了起來,「爺爺。」
「錦程,在外面住得慣嗎?」
「住得慣的,爺爺,您還沒有休息嗎?」
裴立坐下來,拉開抽屜,這是他從沁園帶過來的東西,有些舊照片,他慢慢翻開,緩聲道,「剛剛阿璇喂我吃了藥,翻來翻去的睡不著,突然間很想你,我記得我好長時間沒見著你了,以前總是清早都可以看到你們,現在都冷清了,所以想給你打個電話,听听你的聲音。」
裴錦程眼楮睜大,看著天花板,卻淡然道,「爺爺,我的事,讓您操心了。」
模著手下的照片,孩子們塑封過的照片,顏色依舊,只是自己年輕時候的照片泛著黃,老了,真的老了,連照片都跟著一起老了,裴立輕輕嘆了一聲,「你長大了,又不是十六七歲,你的事爺爺操什麼心都是空的,所以也不想操心。你都三十多歲了,都是快做爸爸的人了,是你該操心我們一家人了。」
裴錦程不敢去接裴立略帶傷感的話,「您這幾天精神好嗎?」
「有阿璇照顧著,精神還好,只是我覺得對不住她,錦程啊,我不能肯定的說你以後還能不能找到像阿璇這樣的妻子,但最起碼,很難。」
「也許我根本不想再找同她一樣的妻子了。」裴錦程閉上眼楮,終于一片黑暗了。
裴立怔了怔,「爺爺不想摻和你的私人感情,這些事情控制不了,裴家祖制不準離婚,如今到了你這任家主頭上,你就要給老祖宗破個戒,錦程,我從沒後悔過把這個位置給你。我也知道自己現在經常糊涂,記不起事,記不住人,我不敢在清醒的時候把你的家主之位摘掉,在你手上,總比在我這個老糊涂的手上穩當,可是人不能只為自己的私欲而活著,你是一家之主,你今天廢一個祖制容易,明日再想建一個祖制那是萬分艱難的。
錦程啊,爺爺不知道怎麼說你,當初為了阿璇,你把白珊娶進這宅子里來,任她一個人住在茉園,白珊過得不好。如今你又把白珊弄到跟你住在一個醫院里,把阿璇一個人扔在梧桐苑,阿璇也過得不好,你當初負了一個,如今又負一個,你這輩子欠的債,可怎麼還啊?爺爺在寺廟里跟菩薩說,你這輩子欠的債爺爺來還……」
裴錦程混身過電一般立時便坐了起來,「爺爺!您不準在廟里亂許願!不準!我欠的,我還!關您什麼事!」
裴立的眼淚一滴滴的落在自己面前的舊相冊上,照片上綻開一朵朵的水花,「你是我孫子,我要是閉眼楮前看不到你好好的,我就是走,也走得不安心。你這個脾氣性子有時候 得跟什麼似的,可你再 還是我孫子,錦瑞,錦悅,錦宣他們這些孩子,個個都是我的孫兒,我恨不得你們做過的錯事,所有的報應都報在我的頭上,我反正這麼老了,也沒幾年好活了,可你們還年輕,還有好幾十年好活……」
「爺爺,不要再亂說話了,好不好?您好好的,好好的,爺爺,算我求您了,您別再亂說這些話了,好不好?」裴錦程狠狠的捏著拳頭,額頭上的筋絡都開始突突跳著。
裴立抽了聲長氣,「錦程,孩子沒有媽媽,可怎麼辦啊?」
「……」
「你是晚上沒听見阿璇那孩子跟我說什麼,她說,她把孩子留在裴家,給我留個念相,她讓我在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就抱走,她不要給孩子起名字,不要听見孩子的哭聲,甚至連孩子健康與否都不要知道,錦程,別這樣對阿璇那孩子不行嗎?感情的事情爺爺插不上嘴,但是夫妻之間,就算沒有感情了,親情總在啊,她是一個給你生孩子的女人,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你的親人?」
「爺爺,這個孩子她想留下來就留下來吧,若她要帶走,也無所謂,會生孩子的女人有很多。」裴錦程沒有再說話,他慢慢的等,果然等到了裴立那端電話的嘟嘟聲。
裴錦程怎麼也沒有想到,申璇打算把孩子留在裴家。她居然舍得……
像他舍得這樣折磨她一般……
其實他們真的是同一種人,同樣的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裴立只覺得腦子都快炸掉了,炸得左邊太陽穴疼,右邊太陽穴也疼,疼得腦子里一陣陣的空白,他強迫自己看向窗外,看著天空白亮亮的星星,一個個的挨著數,慢慢的數,數了一陣,腦子里才又沒那麼混亂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桌上的相冊都沒有收,便倒在床上,睡下
兩日後,辛甜約靳斯翰到公司看乳制品的樣品,靳斯翰有點躲著申璇,卻不想在辛甜的辦公室又遇到了申璇。
申璇看見靳斯翰走進來,並不避諱辛甜,上去就拉住靳斯翰的手,像是親密的戀人一般,笑道,「斯翰,今天我們一起徑山吧,辛甜說我們去采風,我們不會畫畫,我們去拍照片,怎麼樣?」
靳斯翰只覺得臉又開始發燙了,他這是去還是不去呢?裴錦程不是說申璇看到合同就會離婚嗎?根本不用勾引了啊?
但現在到底是誰在勾引誰啊?
恍然間覺得腿都有點軟了,語氣卻有些勉為其難的說道,「呃……好吧……」
第一更出得有點晚,第二更更晚哦。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