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手術室前,申璇努力的睜開眼楮,拉住裴錦程的手,喘聲叮囑,「不要告訴我哥!」
裴錦程怔然後,點頭。
他永遠都忘不了,當戴著口罩的醫生拿著手術單給他簽字的時候,自己握著的手,顫得厲害。
醫生叫家屬簽字時,他正打電話回裴宅,。可是申璇的情況十分特殊和危險,幾乎就在推進手術室的時候,院方就把已經準備好的手術責任書拿了出來了。
「我要保大人。」他簽字的時候還在喃喃,似是不放心一般,又邊簽字邊重復,「無論出了什麼事,我要保大人。」
隱約記得電視里都是這樣演的,醫生總會給一個讓人難以抉擇的選擇題,大人和孩子,要哪個?
醫生看著裴錦程樣子,眉頭都蹙了起來,「還不到那個時候。」
「裴錦程」三個字,寫得格外丑,沒有哪一筆是流暢的,更遑論遒勁,每條線都像極了坑坑窪窪的路面。
听到醫生說的話,裴錦程一直吊著的心,只是稍稍的放下一點點。
如今正大光明的站在手術室外,體會著每一個為人丈夫,為人父親的緊張,害怕。站在手術室外,呼吸粗急。
拳頭頂在眉心,揉著那里,他努力說服自己,她已經進了手術室,他操心也是無濟于事,他能做的,就是等待。
努力讓自己去想剛剛那盤沒有下完的棋,可是一想到棋,畫面飛轉,馬上就是申璇雙手緊緊扣住桌面,大口喘氣時的樣子,她臉色慘白,因為無法呼吸而感到痛苦。
他平靜不下來,只是想著,他已經跟醫生說過了,他要保大人,她一定會沒事。
可是寶寶他也想要。
每次他一講故事的時候,寶寶就會特別安靜,若那小腳一直亂蹬著折騰申璇,他便把手月復在申璇的肚子上,拿著書,聲音緩緩的開始講故事,手心下的小腳便慢慢的縮回到原處,多靈氣的小家伙,還在肚子里就什麼都懂。
裴錦程被負面情緒折磨得坐下來,躬子,手肘撐在大腿上,頭顱埋進雙掌里,有一種想要把頭發揪下來的沖動。
漫長的等待,手術室外的親屬只有他一個人。
那時候她抱著他,頭搭在他的肩頭,說她到g城將近五年,什麼也沒有,最後只有她肚子里的那個孩子是真實的,是她真正擁有的。
什麼也沒有。
她跟著他,弄得淒涼如斯
申璇的眼楮被頭頂像外星人入侵地球時的飛船吸盤一樣的手術燈照得有些睜不開,頭腦卻在這個時候異常清楚。
醫生也很慶幸申璇沒有徹底休克,休克對產婦來說,是危險的,不管是對產婦本身,還是對胎兒。
申璇一直都有提前剖月復產的準備,所以當醫生說,已經不能再等了,孩子如果繼續呆在母體內,大人小孩都可能會保不住。
申璇听到這話,當然是本能的往孩子可能會保不住那一方面去想。
「我要這個孩子的!」
「我一定要這個孩子!」
陽光照進vip病房,申璇徐徐打打開眼睫的時候,看到下頜光潔的裴錦程,除了眼楮里的紅血絲,他依舊儀表堂堂,穿著整潔的白色t恤,看不到一點邋遢的樣子,果然不像焦慮過度的樣子。
肚月復上沒有沉沉的壓重感,手術應該已經結束了。
嘴張了張,想問,孩子呢?
突然想到了什麼,最終還是緘了口。
裴錦程看到申璇張開眼楮,騰地站起來,自己坐著的凳子翻掉了,匆匆走出病房去叫護士,卻忘了申璇的*頭就有護鈴。
也不是忘了,只是看到她一睜眼楮,他的眼楮就忍不住的在泛紅,眼淚就差點在她面前流出來。護士和醫生都進了病房,裴錦程沒有跟進去,而是快步下了樓,找了個空曠的地方站著,讓風吹進他的眼楮里,吹干里面的水霧。
他每天坐在她*邊,看著她眼楮緊緊閉著的樣子,手上是管子,口鼻里也是管子。
給她拿壓在剖月復產傷口上的鹽袋的時候,他看著橫在小月復上被縫成起來的地方,忍不住大吸一口氣。醫生看了他的表情,還安慰他,「其實她這個傷口很好,因為寶寶小,切口也切得小一些,而且縫合得也很完美,以後還可以穿比基尼,內縫免拆的線,只要不是疤痕性皮膚,飲食上注意點,以後長平一點問題也沒有。」
他哪是在意她肚子上的傷口是否有礙觀瞻,而是他想著她身上到底有多少傷口,他給她的,或者別人給她的,還有槍傷,密密麻麻的,每次都是用最好的藥,雖然最後只留下淺淺的泛白痕跡,並不影響什麼,可那些傷痕造就之時,她該有多疼。
他似乎就沒有讓她過過好日子,臨了末了,也不敢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
心電圖均勻的波動,就是不見她醒過來,有時候想想,清醒的那個人,真是痛苦,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所愛的人受苦。
到時候自己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時候,申璇若還沒離開,她得比現在痛苦一百倍不止。
她說他大男子主義,說他專斷獨行,說他蠻橫無禮,說他——矯情。
都罷了,反正她說的都對。
她說的這些,他都佔全了,沒一樣好的。
所以他只能這樣對她了,按照他的想法,強加給她,自以為是好了。
那時候模著她的鬢角,濕濕的,手術後的她,開始出虛汗,被褥換了一*又一*,鐘媽說中國人習慣坐月子,空調不敢打得太低,怕冷氣鑽進她的骨頭里。
他一天不知道給她擦多少次身。
有時候從早上等下午,從下午等到深夜,她眼皮都不動一下,其實這麼多天,她本來就沒動一下。每日都在惶恐中渡過。
好在她醒過來了。
明明盼著她醒,卻在她來時,都不敢多看她一眼,生怕看多幾眼後,自己的眼里會有淚花
申璇醒來過後,已經昏迷七天,醫生說剖宮產的產婦要下*走動,她一直插管,尿路怕是都感染了,所以一直掛消炎藥水。
孩子在保溫箱,無法母乳,申璇的母乳也在漲女乃之後,回女乃了,她不像別的母親一樣,她不用哺乳自己的孩子。
她住的病房本是高級單間,不與人同住,為了讓自己盡快康復,她還是按醫生的要求,多走一些路,走得也慢。
其實生完孩子之後,她的不適癥狀好多了,有時候很不敢相信,原來冒得高高的肚月復,就這樣平下去了,頭暈的癥狀也沒有了。
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的把手放在肚月復上,以為那里還能模到些什麼,結果再也沒有一雙小腳來和她的手心玩,然後是落寞和失望,她高估了自己。
抬起頭看燈,爺爺說,坐月子不能流眼淚,她把一下一下的眨著眼楮,眨干那些水份。
產後十五天
申璇喝完月子湯,不管是肉還是里面的湯,她都吃得很干淨,一個好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裴錦程還是每天都過來看申璇,申璇並不看他。
裴錦程注意到了申璇的刻意冷漠和視而不見,他其實了解她,懷孕的女人分外脆弱,而如今,她越來越像以前那個申璇。
她說過,生完孩子後,不要把孩子抱給她看,也不要告訴她孩子是男是女。
他不說,不代表爺爺不說,爺爺有次拉著申璇的手,一臉喜色的告訴她,「阿璇,我剛剛去了icu看……」
申璇輕輕的彎了嘴角,「爺爺,忘了嗎?不提了,好嗎?」
爺爺上揚起的嘴角最終落了下來,他動的什麼心思,申璇知道,爺爺是想用孩子讓她舍不得,這樣還可以繼續留在g城。
「錦程,這段時間不要在我面前晃了好嗎?你這樣進進出出的,我很煩,我想清靜些。」申璇翻著手里的書,裴錦程把書拿走,合起來放到書桌上,「爺爺讓我過來的,鐘媽說坐月子時不能看書,對眼楮不好。」
申璇幽幽嘆了一聲,「裴錦程,做人不能太自私,既然要照顧失去家族庇佑,無比可憐的白珊,就不要被爺爺擺布,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你一個前夫,何必在我面前晃?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白珊的感受?以前不顧我的感受,現在不顧白珊的感受,你真是不可理喻。」
申璇說話平鋪直敘,無起無伏,她下*,趿了拖鞋,背已經能夠挺直往外走去。
裴錦程上前去叫他,「鐘媽說坐月子不可以出去吹風!」
申璇哪肯听裴錦程的話,已經走出了門,申璇出門看見護士,「請問院長辦公室怎麼走?」
護士看了一眼申璇,知道這是一個豪門前妻,而且人家這豪門家妻還天天全家出動的來看望,只怪人家肚皮爭氣,雖然是個早產兒,但是是個兒子,裴家嫡曾孫。
雖然是個早產兒,但沒有什麼先天不足,一直在醫院住著,看著肚子不大,生下來卻有五斤,保溫箱里住著十幾天,能吃能喝,長得也好。
看來b超上算的斤數,一點也不準,當時還以為孩子只有四斤左右。
豪門前妻照樣得*,關鍵裴老爺子這態度好得很,還給醫院所有的員工,包括清潔工都派了紅包。
護士支吾一下,有些討好申璇,「申小姐,您不要然回房間等著,才生了孩子,不要走太遠,院長辦公室不在這幢樓,有點遠。」
裴錦程已經走了過來,伸手撥了電話,「我是裴錦程,嗯,您現在有空嗎?對對,能不能麻煩您到我們病房這邊來一下,對對對,謝謝了。」
裴錦程拍了拍申璇的肩,「回去吧。」
申璇轉頭看一眼裴錦程,哎,除了瘦了點,這張臉依舊雅秀精致,更因為近來有些憔悴,倒是平添幾份很男人味的滄桑感。
有些自嘲一笑,他一如繼往的霸道,連這樣的事,也不多問她一句為什麼要找院長,而是直接打電話把院長叫過來了。
算了,計較那麼多做什麼?
他這個人的性格本來就這樣,這麼長時間,她還沒習慣嗎?
裴錦程轉身跟著申璇往病房走去,雖然是剖宮產,但是才十幾天,而且昏迷七天,但她已經拒絕任何人的攙扶,她就是這樣的,倔得像頭牛。
院長到了病房里,申璇看著背對書桌而坐看文件的裴錦程,輕聲喊了他,「錦程。」
「嗯?」裴錦程抬起頭,「怎麼了?」
「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想跟院長談點事。」
「我不能听?」他有些不放心,是不是她哪里不舒服,不想裴家的人知道,便偷偷找院長,想要咨詢自己的身體狀況,若是如此?
捏著合同的手指緊了些,依舊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一如前些日子的安之若素,語氣雖軟,卻透著理所應當,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認為她身體不好的這段時間,應該听他的。
「你憑什麼能听?」
淡淡的,反問句。
她坐在病chuang的chuang沿邊上,用一種「你真好笑」的微諷神情看著裴錦程。
裴錦程心尖上一緊,被申璇這樣的眼神看得極不舒服起來,那眼里空空的,無喜無怒。他站起來,把文件放進公事包,鎖進衣櫃里,不是不信任申璇,是因為這房間里還有一個外人。
做生意的人,最重要的是守護好機密,哪怕這個外人是院長,裴錦程依然做了防人之心。
「我出去,等會你談好了給我打電話。」裴錦程看著申璇說完,出門前跟院長打了招呼。
申璇沒有回應裴錦程,輕輕傲了一下下巴,現在不能像以前一樣天天洗頭,頭發便綰了起來,坐在chuang沿邊,位置高一點,比坐在凳子上舒服,她朝著院長伸了伸手,沒有刻意的逢迎,「院長,您坐。」面對五十六歲的院長,申璇跟裴錦程一樣,用了敬語。
「申小姐找我有什麼事?」院長坐的位置離申璇遠了一點,如此一來,便不會顯得比申璇位置矮。
申璇的神情很清淡,沒有初為人母的喜悅,這樣的神態看院長的眼里,真是少見,若換了別的豪門太太,頭胎生了個兒子,還不得樂上天?
這些天,也沒見這位母親去icu病房看過一眼自己的孩子,這簡直讓人無法理解。
但看著這樣的申璇,院長不禁然的不敢深測,溫和的看著這位產婦。
申璇早已想好,臉上沒有任何波瀾,連眼底也是,「我想您幫我改一下病歷,我一直有妊高癥,很嚴重,醫生也建議過引產,我希望醫院將我生產那一天的時間,幫我把病歷改成引產,我想醫生應該更懂得如何更改病歷,讓其有更高的可信度。
比如我當時休克,情況危急,最後選擇保了我。」
申璇說這句話的時候,眸色平靜卻心下生疼,如若可以選擇,她不願意說出這樣的話,一點也不想。
她想了很久,需要給申家一個交待。
「可是!」院長有些驚了,這位裴家前任大少女乃女乃到底在想什麼?
可院長是多老的狐狸,這話他自然很快答應下來,其實一出了門,便去聯系了裴立。
申璇心里清楚,裴錦程肯定會知道這件事,只是她不想讓他坐在房間里听她的決定,而且出言質問和安排,她對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已經關了心門
裴錦程從外面走進來,帶著微涼的氣息,「為什麼改病歷?」
「不想讓申家知道。」
「申家應該知道。」他如此咄咄逼人,哪怕已經是個前夫。
「不用了,以後頂著我還有一個孩子的名頭,怎麼嫁人?指不定我未來丈夫還怕我以前生的孩子分我財產呢。」申璇沒看裴錦程,站起來,給自己倒溫水喝。
這話顯然是故意的,越是風輕雲淡,越是教說的人心尖滴血,她真的不能提孩子兩個字,疼。
裴錦程眾申璇手中拿過杯子,把溫水給她倒好,遞到她的手里,「這事情你已經想了很久了,是嗎?」
「嗯。」申璇捧著玻璃杯,卻沒有喝下去,只是把杯子窩在手心里,看著杯中的水面微微震蕩,心里想像水面一般,慢慢趨于平靜,「我必須想好這些事,申家的人,我比你了解,所以別爭了。」
申璇呼了口氣,才端起杯子,慢慢喝著溫水。
「滿月酒……」
「我不參加。」申璇打斷道,「我希望你們不要辦滿月酒,不想申家的人多想,做戲就做全套吧。」
裴錦程眼神轉暗,這麼十幾天,他天天往icu跑,哪怕是站在玻璃外看著里面的兒子的無菌艙,他都覺得心里軟得一蹋糊涂。
那樣的一個小生命,十幾天的時間,越長越大了,臉上的皮膚都長撐開了。能吃能睡,只要過了觀察期,渡過到安全期,孩子就可以接回裴家。
每天來的時候會去一趟icu,中途無事可做的時候會去一趟,走的時候還會去一趟。
他天天的想給孩子起名字,可這名字必須得由爺爺起,但爺爺遲遲不起,他清楚爺爺的心思,爺爺是想等著申璇動搖的時候,讓申璇給孩子起名字,那點小心思,總是若有似無的流露出來。
而申璇卻從來不準任何人提及,她何其聰明,只要話題往孩子那里引了一些,她便馬上打住。
他明明想她狠一點,絕決一點。
可如今面對孩子,她也如此絕決的時候,他又希望讓她把孩子帶著了。
可人總不能什麼都想要的。
「我會跟爺爺商量,但是家宅里總要慶祝的,是不是?」
「不要傳出去就行了。」
「可這是裴家新任家主的嫡子,不傳出去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有什麼不可以?等他滿周歲的時候,再傳出去不行嗎?那個時候就算傳出去,申家也不會過來找麻煩了,因為那時候的我,已經過得很好了。」
申璇思慮周全,如今公布孩子的生世,申家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認定她是受盡欺侮,孩子絕不會允許留在裴家,要知道這是離婚後生的孩子,而且孩子未滿三歲,就算打官司也是申家贏。
听說申磊快結婚了,奉子成婚,申家快添孩子了。
她的這個孩子,就留給裴家吧。
留在裴家,只是為了不讓自己以後回頭而已
滿月酒未做,畢竟是早產兒,在醫院住了兩個月才出院,一直觀察到毫無異狀。
百日宴,裴家家宅里張燈結彩的慶祝。
申璇攥著手里的機票,坐上了去馬賽的航班。
她還是喜歡那里,上飛機之前,他給裴立打了電話。
「爺爺。」
「阿璇,爺爺派司機去接你了,寶寶好可愛,你過來給他戴項圈,這是裴家的規矩。」裴立說話的聲音很和藹,雖然申璇不準他提孩子,這個時候,他還是提了。
申璇看著不停往機艙里走的旅客,「爺爺,祝您長命百歲,兩百歲,我希望您能看著孩子以後結婚,生子。」
裴立听出了不對勁,「阿璇?你在哪里?」
裴錦程听到裴立打電話的聲音,偏首過去,凝著打電話的老人,耳朵的听覺都靈敏了。
「我找了份工作,在外地,這段時間已經視訊面試過,要趕去報到。」
「你怎麼能連孩子百日宴都不參加就走?」
「爺爺,我們約定好的!」申璇剛剛說完,突然掩面而泣,卻用力咬著自己手心不讓自己出聲。
因為,她听到了電話那端,孩子啼哭聲,她從未听過的啼哭聲,那麼嘹亮……
一聲聲的,隔著听筒,像控訴一般,從她的鼓膜穿刺而過,疼得人,打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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