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船的機房里,光線暗淡,空氣窒悶,角落里蜷縮著一個渾身濕透的身影,一顆腦袋亂蓬蓬的,胡子約有兩寸長,身上的皮襖被海水泡過了,冷得瑟瑟發抖,嘴唇紫青,臉色更是慘白得嚇人,如果不是他在發抖的話,還真會以為這人已經掛掉了……
亞撒進來時,手里拿著干淨的衣服和一張毛毯,難得看到他緊張兮兮一臉焦急的樣子,幫野人換好衣服,再將毛毯給裹上,好一陣子之後,野人才微微好轉一些。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t但才不到十分鐘,他又開始全身抽搐,表情十分痛苦。
「怎麼了?還冷?」
野人的牙齒都在哆嗦發出咯咯咯咯的聲音,吃力地指指自己換下來的衣服,嘶啞的聲音溢出破碎的音節︰「藥……綠瓶子……給我……」
亞撒忙不迭地在那堆濕衣服里搜,果然模到一只細細的金屬管子。
「是這個嗎?」
「是……」野人的目光亮了亮,顫抖的手將金屬管子接過來,擰開,將里邊那綠瑩瑩的液體倒進嘴里……
亞撒在旁邊看著,心都揪緊了,這怎麼看像是在吸毒一樣?
這回亞撒到是猜對了大半……這綠瑩瑩的液體,正是島上的特產,那個長得很香蕉差不多的植物,被山鷹他們誤認為是香蕉,幸虧得杜橙及時提醒,才沒將果實吃下去,那東西名叫「冥焦」,這是老婦人為它取的名字。確實是有毒的,但也有著極為霸道的藥物作用。為什叫冥焦,是因為食用它的人就等于是去了陰曹地府一般痛苦。
「冥焦」它可以鎮痛,止血,但它的毒更霸道,不至于讓人當場身亡,但吃了之後就會產生依賴性,吃了一次不到三小時就會想再吃。之後便不再滿足于冥焦的果實,而是需要服用它分泌出的綠色液體,這也是冥焦最毒的東西,如此循環下去,它所附帶的毒素會在人身體里越積越多,就像毒品一樣,每到固定的時間就必須吃,不然就會劇痛難忍,甚至有可能死翹翹。
冥焦的毒集中表現在脖子那一處,腫大猶如甲亢病人一般,但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中了這種毒的人,脖子那一圈腫大的地方,血管突起,好像隨時會爆開一樣,所以平時他離開洞穴時都會用獸皮圍在脖子上,以免受傷。
野人從島上跑出來,坐著木筏跟著水菡他們的船,被亞撒發現了,將他帶到船上,藏了起來,並且沒有通知其他人。
不是亞撒故意,而已野人堅持要亞撒保密,否則寧願跳海。亞撒被「威脅」了,只能暫時答應,心里還是想著要告訴水菡的,但現在,听野人說了自己的遭遇之後,亞撒沉默了,他開始考慮,或許真的應該如野人所說,將這個秘密隱藏下去,對大家都好……
亞撒的心情很糟糕,藍眸子里流露出罕見的悲傷,凝視著眼前的男人,亞撒只覺得胸口的位置堵得慌,原本他該高興的,可現在,他看過了野人毒發時的辛苦,他哪里還能笑得出來,好像頭頂有大山壓下一樣。
「勻,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野人渾身一震……好久沒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了,這陌生又熟悉的稱呼,讓他死寂的心又一次跳動了起來,讓他真實地感覺到自己是離開了小島,不是在做夢……是的,這野人不是別人,正是重傷之後淪落到滄粟島的晏季勻!
晏季勻微微搖頭︰「如果有辦法的話,我就不用躲躲藏藏這麼久了。其實洪戰早就找到我了,是我不準他告訴任何人的,這幾個月以來,洪戰一直都在努力,他拿著從島上帶走的冥焦液去外邊找專家研究,但都無法得到解決的辦法……而我,每天都要定時吃冥焦液才行……這等于是飲鴆止渴,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什麼時候會因承受不住毒素而死亡。」
這低沉嘶啞的聲音里飽含著慘烈,讓人听了無不摧心裂肺,這9個月的時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當中的艱辛,罄竹難書!
晏季勻從墜海之後卻大難不死,流落到滄粟島,被那位老婦人救起,在這種地方沒有現代醫療設備和藥材,老婦人就是用冥焦為他止血的,並且還在他醒來之後讓他吃下冥焦。誰料冥焦雖有療傷奇效,能撿回他一條命,其毒素卻是害了他,使得他對冥焦上了癮。
毒發的時間間隔很短,三小時左右就必須服用冥焦液,而這種液體用普通的方法儲存室無用的,不到十分鐘就會變成白色,效力減弱。唯有老婦人用特殊的方法儲存才能使冥焦液最多保持三小時不變色。
戒除冥焦液的毒癮,這不是靠意志力能克制的事情,除非是真不要命了,唯有死才能擺月兌這種毒。那個老婦人也是深受冥焦的毒害,在島上住了多年,她已經不想離開,如今又有晏季勻出現了,她自私地想要有個人留在島上陪伴她到老死,所以將自己儲存的冥焦液藏起來,不給晏季勻。
但百密一疏,晏季勻終于還是在老婦人疏忽之際,偷走了一支冥焦液……不是他不想多拿一點,而是用金屬管子裝著的冥焦液只有一支,其他的是用陶罐儲存,不便攜帶,並且他要計劃離開的話,必須用金屬管裝的才行,可密封又防水,掉海里也不怕,就像剛才他被亞撒拉起來,身上濕透了但冥焦液還在。
亞撒听完晏季勻講他在島上的經歷,心情越發沉重︰「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晏季勻靠在角落里,閉起眼楮,看似平靜,實際上在忍著挖心般的痛苦,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某個女人清秀的面容,明媚的笑臉,還有那可愛的孩子一聲一聲叫著爸爸……
曾經的溫暖,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他如今已是沒有資格擁有……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不知道何時會死,可能隨時都會毒發身亡。與其這樣,他覺得還不如就讓水菡他們以為他死了,起碼不必再經歷一次失去的痛苦。
亞撒雖然不能完全理解晏季勻的想法,但亞撒會尊重他,會幫助他離開這艘船……
甲板上,佇立著一個縴細的身影,在夜風中顯得分外孤寂,那份清冷,仿佛天地間都只剩下她一個,任憑海風在耳邊掠過,她能听見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聲。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寞,是發自靈魂的孤獨,只因他不在了,她的心就不會再完整,永遠地破碎。
明天就是聖誕節,記得去年那時候,她在小鎮上遇到晏季勻,兩人還一起吃炸雞啤酒,當時的滿足和快樂,印在她腦子里揮之不去……而現在,又一年的聖誕來臨,他卻已不在身邊,曾經的短暫的幸福,越發的彌足珍貴,這一生,難道再也不能擁有了嗎?
思念,就如同一只沉睡在身體里的巨龍,蟄伏時尚可,一旦被釋放出來時,就會破體而出,讓你有種想到發瘋的錯覺!
水菡的手緊緊抓著甲板的欄桿,望著黑茫茫的大海,再一次地涌起一股想要跳下去的沖動,這是思念到極致悲痛到極致的表現,可她不會真的跳,因為她還有兒子,還有父母……
「老公……你我的緣份為何那麼短,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爺要這麼懲罰我……我好想你,我快要瘋了……」水菡心里在說,臉上卻只有兩行清淚落下,低低地啜泣,肩膀微微抖動著,看在某個男人眼里,說不出的疼惜。
梵狄不知何時從里邊走出來了,站在水菡身後良久她都沒發現。而他知道她在哭,為了晏季勻而哭,他能做的事就是默默地聆听她的哭聲,讀著哭聲里的悲傷難過,他的心也會揪得疼……
好半晌,梵狄才輕嘆一聲,單臂一伸,輕輕攬著她的肩膀,柔聲說︰「這里風大,要哭就進去哭。」
他不會勸她別哭,因為此刻的她本就需要情緒的發泄,如果憋著,反而是很殘忍的。
水菡吸吸鼻子,悶悶的鼻音說︰「我只是……想在回家之前哭個痛快,回家之後不想在兒子面前哭……我……我沒告訴他這次我出來是為了找晏季勻,不然……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跟兒子交代。」
梵狄搭在水菡肩膀上的手緊了緊,他也知道小檸檬對晏季勻的感情很深,只是苦了那孩子啊……
「別太苦了自己,小檸檬有我們大家在疼愛著,可你……哎……」梵狄苦笑,水菡到現在都沒看上過除晏季勻之外的男人,她的專情也是她痛苦的根源。
這一幕,全都落在那個暗藏在角落的男人眼里。他攥緊的拳頭幾乎要捏碎,他甚至差點就沖出去了……可他只要一想到自己隨時都可能死,他的沖動就會在瞬間幻滅……
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上是水菡和梵狄站在一塊兒還顯得挺般配的,尤其是梵狄還對她憐惜有加,呵護備至,假如,梵狄能代替他照顧她和孩子,他會祝福嗎?晚上還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