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離指尖轉動著一只茶杯,茶杯是白玉雕花的,觸手溫潤,顏
色通透,放在鼻子一聞,茶香撲鼻。蕭天離突然就想起了齊傾墨
深諳茶藝之道,自己扮著商人卻不懂品茶,讓她揭穿了把戲。
好聰慧的人。
而跪在下方的人看著蕭天離面上偶然浮現的一絲柔情,心中越發
害怕,瑟瑟發抖。
「鬼手李。」蕭天離好听的嗓音帶著某種磁性,讓人不自覺的豎
起耳朵听他說的話。
「小人在。」鬼手李身子一顫,連忙應話。
「青沂國皇宮里的寶藏你偷得可痛快?」蕭天離悠悠問道。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鬼手李連忙求饒,他出道二十年,
盜墓挖墳之事干了不知有多少,一直未曾遇上鬼魅之物,道上人
都是他火氣旺,命硬,鬼物不敢近身,哪成想這一次卻栽到了活
人手里。
「吵死了。」蕭天離皺眉。
顏回會意,長劍一出指在鬼手李脖間,說道︰「爺問一句,你答
一句,多的廢話一句也不要。」
「小人明白!」鬼手李連忙應下,不敢再多說一句。
蕭天離喝了口茶,斜眼看了一下鬼手李,問道︰「青沂國皇後之
墓,可是你盜的?」
「回……回大人,正,正是小人。」
「皇後呢?」蕭天離的神色不著痕跡地閃過焦急。
鬼手李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幾次開口不
敢說話。蕭天離將手中的白玉杯子一砸,正好敲在鬼手李的額頭
上,立時破皮一道血跡流下來。
蕭天離指了指外面,說︰「這外邊全是跟你一起挖墓的,你不說
,我自然會找他們問,不過到時候你會怎麼死,我就不知道了。」
鬼手李噗通一聲趴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淚一把︰「大人啊,真的
不是小的不肯說,是不敢說啊!」
「殺了。」蕭天離不再多費口舌,淡淡說道。
劍光一掃,鬼手李歪倒在地,顏回對這些人就不似對茶樓里的說
書先生那麼有同情心了,連人家祖墳都去挖的人,本就該死!
「下一個。」蕭天離吩咐一聲。
泠之繼從外面又帶進來了一個,那人進來一看到倒在血泊里的鬼
手李,嚇得直接癱軟在地,也不等蕭天離發問,直截了當地說道
︰「小人元根,盜墓十年,家住碧城……」
「青沂國皇後的墓是你們盜的?」蕭天離打斷他的從寬坦白,直
奔主題。
「是!」這個人倒是答得痛快,可能是看到鬼手李的下場,不敢
生起半點忤逆的念頭。
「皇後在哪?」
「小人自己是萬萬不敢打皇陵主意的,這其後是有人指使。兩個
半月有一群人找到我們,讓我們去盜皇後的墓,說事成之後付黃
金萬兩,小人們想著再干幾十年也賺不到這個錢,就接了這活計。我們入皇陵之後只偷了皇後的尸體出來,其它珠寶都不曾動過
半分。出來之後,將皇後尸體交給一群蒙面人,他們給了我們萬
兩黃金,讓我們從此消失,自此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了。」
這個倒是利落,說了個干干淨淨,半點也沒有拖拉。
「指使你們的人是誰?有何特征?」顏回見蕭天離臉色不對,多
問了一句。
「沒啥特征,全用黑衣裹著呢,黃金也是金錠子,不是金票,金
子沒有半點印記,也看不出是從哪兒煆出來的。我們把皇後一交
給他們,他們就走了,話都沒說一句,口音什麼就更別提了。」
元根怕死,越說越痛快,如果他知道是誰的話,此時也已經吐出
來了。
蕭天離目光沉凝了一會兒,揮手讓顏回把他們帶下去,一個人坐
在屋子里望著天花板不知在想什麼,許久之後,嘴里輕聲念叨著
︰「是你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天下三國鼎足而立,臨瀾地大物博,青沂彪悍善戰,宣搖以富甲
天下而聞名。
民間有一句傳言,只要一踏入宣遙國的土地,你連呼吸到的空氣
都是這天底下最富貴的。
這個國家一直安居樂業,從未生起過戰禍,人們過著安逸富足的
日子,連最偏遠的地區家家戶戶都有著最少五年的余糧,口袋里
揣著上百兩的銀票,這里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放眼看去,整個
國家不曾見一個乞丐,無父無母的孤兒,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都
有朝庭設立的濟善齋來救濟養活。
街上來往的行人身上穿的衣服隨便一件拿去另外兩國去賣,都是
百銀一匹的上好緞子,姑娘們隨意用的胭脂水粉放在任何地方,
都會引人哄搶。這里擁有著這世界上一切最美好,最頂尖的事物。
這是一個最為富庶,最為幸福的國家。這里的物產是全天下最豐
富的,你所知道的一切東西,都能在這個國家找到,這里是商人
的天堂,是有錢人的夢想。
最為難得的是,這樣一個富得流油的國家,卻絕沒有出半分銅臭
之氣,他們的奢華內斂而厚重,充滿著底蘊與內涵。你在街上絕
不會看到拿著大把銀票炫耀自己是有錢人的世俗流氓,也看不到
打扮得花枝招展,堆金砌玉的浮夸女子,更不會看到有人會因為
他們貧窮而嘲諷譏笑,只會伸出援助之手。
這里的富足,不僅僅是金銀滿地,人們已經把這種富有的感覺融
入了生活,融入了精神。他們的骨子里都充滿著對這種優質生活
的習慣,不驕縱,不高傲,不炫耀,只有習慣。
這里的一切,美如夢中的幻想,精致又厚重,高調又內斂,踫撞
出最特別的氣質。
人們對那個年輕的國君更是萬分敬仰,他生得俊郎慈悲,心地善
良寬容,對百姓體貼厚愛,賦稅減免,在他治國的這些年里,本
就生活優渥的百姓,越發過得滋潤舒服。
而這位國君所生活的宮殿,與別處都不同,沒有臨瀾國的莊嚴肅
穆,更沒有青沂國的古拙厚重,它飄渺如仙宮,聖潔,高貴。
白玉鋪地,琉璃為瓦,百年金絲楠木做柱,高聳入雲撐起宮殿連
綿不絕,層層相錯,雕花的窗子連最細微的邊邊角角都精心雕刻
著栩栩如生的吉祥之物,十數米高的宮殿寬大空曠,每一間宮殿
的屋頂上都雕刻著不同的圖案,瓖以珠寶,夜幕一降,如將蒼穹
中的星辰摘落了下來,收于屋頂,熠熠生輝。穿堂而過的風一吹
,懸掛在兩側的輕紗曼舞,溫柔而安靜地撫動著一切躁動不安。
御花園中的奇珍異草更是數不勝數,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色彩
斑斕,蝴蝶起舞,裊裊的水霧之氣縈繞其上,美麗的女子在其間
穿行,笑聲清脆響亮,有如天宮仙女戲蝴蝶。
「傾墨姐姐,你快來啊,你看凌月花開了。」
齊傾墨與瑾諾並肩慢行在花叢里,瑾諾細心替他擋開兩邊花草伸
展出來的葉子,以免上面的水珠滴落在她身上,齊傾墨笑道︰「
在這里住了兩個月了,我還是覺得這里不似人間該有的地方。」
「你是在笑我跟個暴發戶一般奢靡無度嗎?」瑾諾溫和一笑,哪
怕是在他自己的宮殿里,他也沒有半分君王駕子,隨和溫柔得更
像是一個教書先生。
「豈敢?我只是在想,宣遙國富甲天下,坐擁天下三分之二的財
富,果然名不虛傳。」齊傾墨感嘆一句。
「只不過百姓們比較會做生意罷了,哪里有什麼富甲天下之說。」瑾諾搖頭一笑。
齊傾墨知道他並非張揚之人,也不再繼續多說,恰好也走到了葉
凌奚身邊,她正蹲在地上,撥弄著一株淺黃色的花叢,手上握著
小鏟,臉上還抹了一臉的泥。
「你在做什麼?」齊傾墨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泥土,笑問
道。
「這是凌月花,晚上有月亮的時候,它會發出淡淡的光來,特別
好看。可是它可難養了,我養了好多都死掉了,這一株難得開花
,我把它裝進盆栽里,送到姐姐你的無憂宮去,這樣你晚上不必
出門就可以一賞凌月花的美麗了。」
葉凌奚一邊說著一邊努力跟花叢較著勁,小鏟子小心翼翼地拔著
花根的泥土,累得滿頭大汗。齊傾墨心中一暖,問她︰「怎麼不
叫宮女幫忙呢?」
「她們粗手粗腳的要是弄壞了怎麼辦?總共就這麼一株呢。」葉
凌奚神色果然認真得很,小心地盯著鏟子,生怕弄斷一根花睫。
齊傾墨笑著蹲在她身邊說︰「我幫你。」
「不用不用,你身子還沒好,這種力氣活兒我來就好了。」葉凌
奚趕緊擺手。
「沒事兒,我跟你一起……」
……
瑾諾看著兩人蹲在一叢紅花綠葉里,兩人都是人比花嬌,女兒家
的悄悄話在花葉底下悄悄地說著,手上跟那珍稀的凌月花較著勁
,他迎著逆光的臉上,露出最溫柔的笑容來,這一笑,足以迷惑
世人。
菩薩一笑,最是悲憫。
眼前這一副畫面,早在十七年前就應該出現了。
他等了十七年,終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