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耀中恨恨的看了方雲影一眼,轉身去了書房。
他的心情很差,這個「野種」竟然敢當著家里人的面頂撞他,讓他下不了台!而最後向他低頭竟還是因為二弟!
她大概忘了她一直以來叫誰是爹地!難道她以為他再也收拾不了她了?
「雲陽,你先回房休息,我有話跟阿影說。」
方耀華的聲音依然很平靜。
方雲陽擔憂的看了方雲影幾眼,後者根本眼角都不瞟她一下。
他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如果不是他追問妹妹,父女倆就不會吵起來,這下父親惱死了妹妹,妹妹也恨死了他。
「阿影,你跟我來。」
方雲影跟著方耀華來到二樓客廳。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二叔,他的表情語氣和平時並無區別,但她看得出他生氣了。
可是,明明受委屈的是她。
「過來。」
方雲影走到方耀華的面前。
「知錯了嗎?」
方雲影咬著嘴唇不說話,她不覺得自己有錯。
「你想好再告訴我。」
「二叔,我沒錯。」
「當眾頂撞你爹地,你沒錯?」
方雲影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為什麼,連二叔都覺得是她錯了?她從小到大在父親眼里都是錯,現在,連二叔也不理解她了。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所以,一切都都是她的錯嗎?就因為他是父親,她是女兒?
「二十多年前,那個時候你和雲陽都還沒有出生,二叔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你爺爺當時狠狠責罵二叔,但二叔年少氣盛,根本不服氣,你爺爺沒再說什麼,一直到他去世都沒再提起過。」
方雲影只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爺爺女乃女乃就去世了,對他們沒什麼印象。二叔為何突然提起他們?
「二叔一直後悔到現在,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二叔一定會早點去認錯道歉。」
原來,只不過是想她向父親低頭罷了。
「阿影,不管大哥怎樣對你,他始終是你的親生父親。」
「他根本不是!」
「你說什麼?!」
方耀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爹地從來沒有愛過我,如果不是重男輕女,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方耀華站起身,舉起手掌就要打她。
方雲影閉上眼楮,打吧,打吧,父親打她,哥哥打她,連二叔也要打她了。
長長的睫毛上淚珠還在顫動,努力再努力,還是沒能忍住。
「不要走,好嗎?每天晚上都是我一個人在家,我好怕,連房門都不敢出,要听到你回來開門的聲音,我才敢閉眼。」
方耀華仿佛回到了那個雷雨之夜,當他深夜趕回家的時候,沈青瓷的房中傳來隱隱的啜泣聲,他徘徊了很久還是敲了她的門。
當他終于顫抖著吻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閉著眼,還未擦去的淚珠凝結在睫毛上,仿佛清晨帶著露珠的百合。
就是那一夜,有了方雲陽。
方耀華驀然驚醒,他在做什麼?他和沈青瓷才是罪魁禍首,他們將原本屬于方雲影的一切都摧毀了。
而現在,他還有資格教訓她嗎?
方耀華頹然放下手。
「阿影,二叔只是怕有一天你會後悔。♀」
他心里,仍然期望大哥有一天會接納自己的女兒,不想父女倆有無法調節的矛盾。
方雲影沒有說話,她的心好痛,方耀華那一巴掌沒有打到她臉上,卻打在了她的心里。
方耀華握住她的手︰「你長大了,應該有權決定自己的事,二叔不該勉強你,是二叔錯了。」
「二叔…」
方雲影撲到他懷中。
「是我的錯,我不該跟爹地頂嘴,二叔沒錯。」
方耀華苦笑︰「二叔錯了二十多年了,或許有一天,連你也不肯原諒二叔。」
「不會,絕對不會,二叔這麼疼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怪二叔。」
方耀華看著她的眼楮。
「阿影,將來你可以責怪二叔,但是千萬不要怪你爹地。」
方雲影的神色又冷了下來,為什麼二叔一定要勉強她?
「二叔,一直以來,也是爹地對我不滿意。」
「但他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做子女的,怎能忤逆父母?」
做子女的不可以忤逆父母,難道最父母的就可以隨意傷害子女嗎?
「听二叔的話,好嗎?」
方耀華的聲音里充滿了傷痛與疲憊,方雲影的心一軟。
「我去向爹地認錯。」
方耀中正在書房抽煙,平時他從來不在這里抽的,方家有專門抽煙的地方。
站在門口,方雲影突然有點害怕。
剛才她被一股怒氣支撐著,這時怒氣早跑到爪哇國了,對父親的懼怕又攫住了她的心靈。
「爹…爹地…我可以進…進來嗎?」
方雲影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不那麼顫抖,卻明顯失敗了。
「對不起…爹地…我…我錯了…」
為什麼這麼害怕?她剛剛明明很理直氣壯的。
「進來吧。」
方耀中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嘴角卻扯出一抹怪異的笑容。
她終于還是向他妥協了。
方雲影小心翼翼的走到方耀中面前。
「爹地,我錯了,對不起…你…你罵我吧。」
方耀中看著低著頭站著的女兒,這麼多年,她都是這樣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其實,她又真的做錯過什麼?
是他將一切的恨和痛都發泄到了她的身上,潛意識中有種要她「父債女償」的意思。
只是,那個「奸夫」這十多年都沒有現過身,他曾經找私家偵探查過沈青瓷,也並沒有發現她跟任何男人有不軌行為。
方耀中的眼楮瞥到了一直放在書桌上的一張全家福,那年方雲影才五歲,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去海洋公園玩,方雲影鬧著要坐旋轉木馬,方耀中摟著她,沈青瓷抱著方雲陽,在音樂響起的那一刻,方耀華按下了快門,將幸福定格在了那一瞬間。
後來這張照片卻成了他的夢魘。
當年江明醉醺醺的告訴他,兩個孩子中有一個不是他親生,他情緒激動之下出了車禍,江明當場就死了,他再也沒辦法得知真相。
就是這張照片,讓他判定了方雲影是那個「野種」。
因為,兒子雲陽眉眼臉型都跟他長得很像,而雲影卻只像母親,全身上下沒有一點他的影子。
可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他都沒有將這張照片撕掉?是留戀曾經的幸福,還是幻想有一天能回到過去?
而又是為什麼,當方雲影在二弟的授意下向他認錯道歉的時候,他的心里竟然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覺?
不,他不應該再想那些事。
眼前這個人是他所有噩夢的開始和延續,她的存在每時每刻都在凌遲他,讓他痛得無法呼吸。
「志安傷得很重,你向學校請幾天假去醫院照顧他。」
沉思的男人恢復了父親的威嚴。
「爹地,最近學校的課比較多。」
「課再多能比未婚夫重要嗎?」
「我和他並未訂婚成功,他還不是我的未婚夫。」
「全香港都知道你們的事,缺一場儀式有什麼關系?還是說,你想反悔?別忘了,當初是你親口答應他的求婚!」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如果不去,你知道後果!」
十幾年未變的語氣,這就是父親對她的態度。
她也是一個人,一個有思想有感受的人,為什麼她要做一個傀儡,為什麼什麼事都要听父親的?
方雲影決定了,不去醫院看江志安!
回到房間已經是凌晨三點,一天之中,她經歷了被逼訂婚的無奈,被人劫持的驚悚,「逃出生天」的慶幸,再見高清平的激動,以為他對她毫不在意的傷心,還有得知他心意時的驚喜。
才一天的時間,她卻仿佛經歷了一生。
想起高清平,頓時又想到方雲陽說過的話。孟子銘為什麼會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去錄口供?為什麼他不先跟她聯系?
她心中有些懷疑,如果孟子銘真的將綁匪供出,已經有了人證,哥哥為何還要來試探她的口風?
莫非,他其實並未見過孟子銘,只不過是詐她?
方雲影打開電腦,給高清平發了一封郵件。
不管孟子銘的事是不是子虛烏有,至少可以看出方雲陽對高清平仍然盯得很緊,她必須通知他。
本以為這麼晚了,高清平一定已經睡了,沒想到兩分鐘之後他就回復了她。
簡簡單單一行字︰孟子銘什麼也沒說。
方雲影不知道高清平為什麼能這麼肯定,但既然他這麼確定,那就一定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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