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峰時,蘭兮看過日出,看過日落,也在風雨之後,看過彩虹。請使用訪問本站。
爬過那道高茂冗長的荊棘叢之後,接下來的大半天,竟都是坦途。
這大概便是蘭婆婆所說的,否極泰來吧。
這一日到了日落西山時,似乎已能望見頂峰就在不遠處。
這時,倆人的意見又有了分歧。蘭兮要繼續前行,小玄要就地歇腳。分說了一會兒,結果倒是蘭兮勝了。原因很簡單,因為腳長在她腿下,而小玄伏在她背上。
「姐姐欺負小玄!」
蘭兮低頭小心看路,她要在天黑前趕到山頂去。
「姐姐放心,小玄不會欺負回來的。」
「小玄不舍得欺負姐姐。」
「只要姐姐高興,小玄天天給姐姐欺負都可以的。」
「隨姐姐怎麼欺負都成。」
蘭兮埋頭走路,小玄絮叨了一路。
偶爾蘭兮很想回他一句,真正受欺負的,其實是她的耳朵吧,或者,還有小玄自己的耳朵。
以往,小玄是粘人,可真沒有這麼鬧騰過,仿佛,片刻的安靜也不願意有。
不過,有小玄這麼念念叨叨,她感覺也挺好。
仿佛,即使走到路的盡頭,即使風聲雨聲囂然,即使酷陽當頭,即使眼前世界沒有了聲音沒有了顏色,那個聲音那個人都還在,一直就在她的身邊。
以前蘭婆婆還在的時候,她感覺婆婆就像一座大山,永遠在那里,給她以依靠,她不需要擔心什麼,無論風雨,都越不過山去。
而小玄,給她的感覺,則是一個伴兒,他也給她以依靠,甚至支撐,但她不會覺得他是山,他不要求她躲在他身後,他總是陪在她身邊,面對風雨,倆人一起面對,相互取暖,如果跌倒,便互相攙扶,無論何時,彼此都在。
等以後找地方住下了,小玄若還這麼多話,要記得給他煲點藥湯喝,不然嗓子怕不得壞了。
「姐姐,你怎麼都不吭聲?是不是累著了?」
「我這不是在听你說嘛。」
「那好,姐姐動腳,小玄動嘴,姐姐背小玄趕路,小玄給姐姐解悶兒。」
天黑下來時,差不多也到山頂了,正好看到一處泉眼,便在那歇了下來。
將小玄安頓好,蘭兮四處轉了轉,摘了好些野果子回來,在泉水里清洗干淨,干糧已經沒有了,栗子本就不多,能果月復的也只有這些野果了。
又去撿了大捆的枯枝,生了火堆,埋了幾顆栗子進去。
小玄斷定,後面一定不會再有荊棘,所以他們那身破衣爛衫已經可以壽終正寢了,該入土為安才是。要丟的又不是藥材,蘭兮自然沒有異議,隨著他換了套衣衫,他們的包袱也就空了,只剩了包袱皮,藥囊蘭兮是放在布兜里隨身掛著的,放包袱里她不放心。
梳洗過,一身整潔,舒舒服服地歪坐在火堆旁,小玄輕輕嘆了口氣。
「姐姐,你說,咱們上這山也有幾天了,怎麼不論飛禽還是走獸,一只都沒見著呢?」
「可能,它們聞著生人的味就避開了。」蘭兮想想在赤峰,也沒有動物滿山地跑,不過倒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幾天都一無所見。
小玄再嘆口氣,嘟了嘴︰「我和姐姐又不是老虎,避什麼嘛,要不然獵只小兔子烤來吃該多好啊,姐姐這兩天都瘦了,天天吃野果子繡花也會沒力氣,何況姐姐還要背著小玄翻山越嶺。」
蘭兮倒沒覺得虧著肚子了,只是偶爾看到不錯的藥草卻不能去采來,甚是覺得可惜,有點心癢心疼。
「小玄,你有沒有听說過,地上一個人,天上一顆星,如果人死了,天上就會掉落一顆星。如果天上的星星掉下來,落在誰身上,那這個人也會死。」她曾經夢到過一個小女孩,夏天的晚上她不敢去院子里,因為夜空上滿滿當當的都是星,她很怕哪顆不小心被擠落下來,正好掉在她身上,那她就會死了,她不想死呢,想著躲在屋子里就安全了,如果非要走去外面,她就拿手遮住頭,這樣子星星掉下來,她就把它推開,它砸不到她,她就不會死了。
「那小玄必定是姐姐身邊的那顆星,若是姐姐掉下來,小玄也跟著下來,嗯,就是這樣!」
小玄睡著以後,做了個夢,夢見他和蘭兮飛上天,乘著他的星星座騎,在璀璨的星河里遨游,姐姐的笑容好美,她的眼楮比所有的星星都要璀璨,那里面映出他的臉……
蘭兮卻听到一聲嘶吼,好似猛獸的長嘯聲。
天邊泛白時,蘭兮起身。
她背著小玄登上山頂時,一輪紅日恰自天邊升起,紅紅的霞光灑在山峰上,初升旭日希望的光輝染盡眼前的一草一木,山風獵獵,回音綿綿,人,顯得如此渺小,又如此強大,廣博之天地,之于人,只佔立足之錐地,而人卻又能以足錐丈量之。
小玄好一陣子了無言。
下山的路無甚險阻,蘭兮行得卻不快,她有意避開那些奇壁峻石,只揀尋常的去處走,有時甚至不惜繞遠。當然了,他們方向未明,本也無所謂繞遠繞近了,只待到了山下,再看看有無出路。
饒是如此,該出現的終歸還是會出現。
那一只白虎出現的時候,正午的陽光斑駁地照在林中,山林里那特有的靜謐依然還在。
「姐姐,你覺得那個動物的肉會好吃麼?」
「它的皮應該更好,可以給你做件皮襖。」
「做兩件,我和姐姐一人一件,它那麼大只,管夠。」
「剝皮好象有點太麻煩了。」蘭兮皺皺眉。
「姐姐說的是,咱們正趕路呢,沒這工夫。」小玄撇過頭,「走吧。」
繞了個彎繼續趕路。
那只白虎,卻不遠不近地跟隨而來。
行將下至山腰,那虎再一次沖到前面,擋住了道兒。
蘭兮輕嘆一聲。
小玄也嘆,「咱們再不出手,它可就活不了了。」
那虎仍靜靜站在那兒,虎目森然微戚,虎肚子上斜斜插著只短箭,血從皮毛上沁出,落在它足下的敗葉上,枯黃之上暗黑一點。
那箭上有毒。
它跟著他們,是求他們醫治它。
小玄拉住蘭兮,叮囑道︰「姐姐還是要小心些。」
蘭兮點點頭,朝那虎走去,先撿起那枚敗葉嗅了嗅,扭頭道︰「是見血封喉之毒。」這毒若用在人身上,恐怕熬不了多久,換成眼前這個龐然大物,能撐這麼久已屬不易,昨晚那嘯聲定是它發出的,算下來有十幾個時辰了。
「你躺下,我幫你撥掉這個。」
那虎仿佛听得懂人言,隨著蘭兮的手勢就側躺在地,露出了軟軟的肚皮。
先喂二粒解毒丸,白虎乖乖地吃下。
蘭兮在虎肚子上模了模,利落地拔了箭,替它上了藥。
那霸道無比的蘭氏傷藥摁上去的時候,眼前的虎軀明顯地震了三震。
若煥卿知道,大概會感覺圓滿了吧。
後來,這個蘭氏傷藥名震江湖,一帖千金,曾在一傷虎身上用掉大半瓶子的事,不知怎麼就傳了出去,于是就有人給這藥起了個名字,叫虎震。虎震可謂千金難求,但蘭兮沒有再配過,因為下了山之後,她才知道配藥的那些材料,不僅很不湊手,而且還很「湊」銀子,不配也罷。
大虎呼吸漸穩,不一會兒,竟睡著了。
蘭兮收拾收拾,再次上路。
天色將黑未黑時,在一棵大樹下扎了營。
夜半,風中傳來一陣類似于腳步的聲響。
有人或是動物朝這邊過來了。
蘭兮拉起小玄,將他護在身後。
一陣靜默過後,有個熟悉的身影第三次出現在他們面前。
蘭兮最直接的反應是︰「莫非那藥對動物沒效?」
小玄從他背後擠出來,哼了哼,「要是沒效,它要見的就不是咱們而是閻王了。」
仿佛為了印證小玄的話,白虎昂起虎頭朝前行了兩步,好生地虎威凜凜。
小玄捏著下巴想了想,笑道︰「姐姐,我知道它干啥來了。」
這話一出,不僅蘭兮,連那白虎似乎也眼巴巴地瞅上了小玄。
小玄嘿嘿一笑,「它是來報恩的……古有大蛇餃明珠、黃雀餃白環,不知咱們家這虎兄餃什麼來了?」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背著手在白虎身邊踱了一圈,最後定楮在緊閉的虎唇上,嘖了嘖,失望道︰「連走地的山雞也沒餃來只,忒不夠意思了吧你!」
蘭兮笑出了聲。
小玄發狠地一指彈在白虎額間,當然了,他是表情很凶狠,力道很溫柔,非他不想,他不能也,尤其在這大物跟前,更顯得他身單力弱,這麼一尋思,小玄心里倒有了二分真惱,見它仍然杵著虎頭虎腦不知所謂的樣子,頓時沒好氣地道︰「你到底干啥來了?趕緊的,有事說事,沒事走……虎!」
然後一人一虎對峙。
蘭兮好笑地拖開了小玄,細細打量了那虎幾眼,知它確實無礙了,心下也感覺欣慰,輕柔的笑意便浮上兩靨,伸手模了模白虎的額頭,柔聲道︰「你是不是有事要我們去做?」
白虎看了蘭兮一眼。
真的,蘭兮有九分肯定它與她有過短暫的對視。
它看了蘭兮一眼,便轉身朝前走。
走了幾步,又轉過頭,瞅了瞅,再走。
這是,要他們跟過去?
蘭兮與小玄對視一眼,小玄亮著眼楮爬到了蘭兮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