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用禁足了?」蘭兮繞過馬槽快步往外走。請使用訪問本站。
青石站在馬棚外面,面上的笑容顯得比蘭兮還要歡快幾分。
「那我喂完了馬,要出去一趟。」她想去看看小康。
「你不用喂馬了,趕緊收拾收拾隨我去前邊,公子等著呢。」
「公子要見我?什麼事?」蘭兮腳步一頓,想起端雲喜怒不定的性子,毫無章法的行事,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怯意。可別又惹惱了他再來個禁足什麼的!
「別擔心,沒啥事,隨公子去赴宴而已。」青石忙道。
蘭兮松口氣的同時,心又微微提起,不知為何,總感覺有點什麼事讓人不踏實。
端雲在書房。
這間屋子,竟燻著蘭香。
還是加了子宿草的,跟未語居別無二致。
蘭兮忙微微垂首,掩住突如其來的驚愕。
「公子,蘭丫頭來了。」青石稟道,一邊半飛起眼角用余光向身邊之人猛打眼色。
慢了半拍,蘭兮屈身行了禮︰「公子。」
端雲已起身行至蘭兮跟前,聞聲頓住步子,微轉身擰著眉︰「你的聲音……」目帶疑惑地在蘭兮臉上徘徊,心里好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快得抓不往。
蘭兮的嗓子仍未全好,尚有些嘶啞。
「真難听……」端雲轉身走開。
煙雨閣臨水而建,與沉香閣隔著半壁碧波輕漾的湖水遙相望。分為上下兩層,下層闊朗,上層清雅。秋老夫人的宴請設在下層,臨湖的那一面,軒窗大開,湖面風光一覽無遺,正是清波,青柳,輕風。
今日的秋老夫人,笑容仍然慈祥,眼神仍然銳利,眼底的那一片郁色,卻是斂而未藏,她強硬了幾十年,早已不諳示弱之道,如今為了秋家百年的基業,又有什麼事是做不得的呢。
「秋水莊雖有虛名在外,說到底不過是個鄉下地方,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不過爾爾。今兒請你前來,不過一杯水酒幾個家常菜罷了,算是老身的一點心意,怠慢之處,還請雲公子莫要見怪。」秋老夫人以長者之尊,對端雲十分客氣。
「老夫人客氣了。」端雲淡淡道,「端雲行事向來散漫,失禮之處,還望老夫人見諒。」
端雲言語雖客氣,但那副神情作派倒真是「散漫」得緊,秋老夫人毫不在意,反而笑得越發隨和︰「不知雲公子此番來梧州,是游玩呢,還是辦事,可有閑暇?新玉湖十里荷塘,如今時節正是荷葉連天荷花初綻,泛舟游湖倒有幾分趣味……」
端雲點點頭︰「老夫人說得極是,千尋兄正是邀了端雲明日賞荷。」
青石差點笑出來,自家公子也太不地道了,明知道秋公子邀他賞的是秋水莊內的小荷塘,秋老夫人薦的是梧州城的十里荷塘,還故意這樣答話,不過,秋老夫人肯定也沒安好心,她分明是故意拆孫子的台來了。
秋老夫人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心中惱端雲太不給她面子,可如今勢不如人,亦是拿他沒奈何。
端雲神色自若,端起茶杯淺啜,贊道︰「好茶!」
秋老夫人便道︰「這是今年新出的千葉。」轉而吩咐身旁隨侍的明秀,「取兩盒送到霜院去。」正說著,只听那邊端雲低聲道︰「回頭學學這茶是怎麼泡的。」以及青石響亮的聲音︰「是,公子!」端雲又道︰「老夫人方才說什麼?」秋老夫人便是一哂︰「雲公子何等的身份,什麼樣的好茶沒吃過,這點微末茶技能得雲公子一贊,也是她的造化。」
「那便多謝老夫人替端雲看賞了!其實,端雲在外行走,只是端雲。」端雲淡著的神色中淡淡地飄過一片陰雲,他的確是有意輕慢于這位秋家的大家長,誰讓他心里不爽呢。
秋老夫人忽然看向蘭兮︰「不知這丫頭雲公子用著可還好?」
「還行。」端雲忽而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知老夫人是否肯割愛,將蘭丫頭贈予端雲?」
秋老夫人臉上便現出躊躕來,本來一個丫頭不值什麼,但這個蘭丫頭,難得夜兒能看入眼,心中不禁深悔,當日不該隨意就作了人情,幸虧那時說的是讓她去霜院侍候,而不是送予端雲,還留了回還的余地。無論如何,夜兒看中的人,只能是夜兒的。
「怎麼,老夫人不舍得?」端雲臉色沉下去。
「雲公子有所不知,這丫頭並非秋水莊的家奴,她與莊上簽的身契是一年的活契,只在此幫佣,雲公子所求,老身實是無能為力。」秋老夫人語帶歉意。
「那這一年活契老夫人總能將它廢掉吧?」端雲緩緩道。
「這是自然,只是……」秋老夫人再瞅蘭兮一眼,見她立在端雲身後,眼眸低垂,對這些話恍若未聞似的。
「老夫人是想說,去與留,需看蘭丫頭的意思?」
秋老夫人本是這個意思,但經端雲一提,卻又猶豫了,若他二人來此之前已商定了,她豈不是自斷後路。端雲卻不給她思忖的時間,馬上偏了頭問蘭兮︰「老夫人和我只看你的意思,是留在秋水莊,還是跟我走,你自己選吧?」
悄悄看向青石,見他由愕及喜,顯然事先並不知端雲會有此一說。
卻見端雲淡淡瞥過來,似有深意。
他自不會無緣無故如此,他對老夫人的挑釁如此明顯,可她是去是留,又能刺激到老夫人什麼?蘭兮腦中飛快地思索著。
「公子問你話呢?」青石以指風彈向蘭兮垂在身側的腕部。
「是呀,蘭丫頭莫緊張,你心里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不論去或留,雲公子和我,還有你們公子,必不會怪你,一切都以你的意願為先!」秋老夫人適時道。
「老夫人說得對,你好好掂量掂量吧。」端雲亦道。
一個個都話里有話。
蘭兮退開一步,神色溫順地行了個禮,道︰「可否寬限些時日,容蘭兮再想想?」
秋老夫人先松了口氣,擺擺手︰「這有何不可,雲公子也不是馬上要啟程。是吧,雲公子?」
「自然。蘭丫頭哪天決定了,端雲會派人知會老夫人。」言下之意是,蘭兮現在他的院子里呢,近水樓台現主子現管。
蘭兮有些郁卒,越發覺得端雲帶她前來,絕非為了不咸不淡地扯這幾句閑話,不禁抬眸望向門口,只希望快快有人來上菜,快快吃完了事,入眼卻見秋夜白衣翩然,緩緩而來,心中的不安頓時莫名地更加重幾分,觀秋老夫人的言語,這宴似乎未安排秋夜作陪,不然別的不說,身為主人家,也沒有遲來的理兒。
「抱歉,我來晚了。」彼此見過禮,秋夜便道,又溫煦地看著蘭兮,「你的嗓子可大好了?」待听到蘭兮的聲音,溫顏便沉了沉,「秋月如今也太不經心了些,怎地拖了這許多日子都未好……」
「千尋兄還是這麼體恤下人,倒顯得我這個臨時主子不近人情了。」端雲大大方方地話里帶刺。
「端雲不必自責,‘暫時’而已,我們體恤得來。」秋夜溫然以對。
本打算趁此機會探探端雲的口風,現下卻已不能夠了,秋老夫人對明秀使個眼色,明秀便悄悄退了出去,不多一會兒,一盤盤香氣四溢的菜肴便陸續上了桌。
心中的不安忽然變得很強烈。
那是一種危險來臨的感覺,以前,當宮主靠近時,她偶爾會有這種感覺。
可此時怎麼會?
蘭兮有些茫然的視線越過滿桌的珍饈佳肴,投到了遠處那一片鏡波上。
猝然間,三道人形水柱激射而起,填滿了蘭兮的視野!
「有刺客——」
比蘭兮聲音更快的,是青石的身形,水柱中的人方一躍入煙雨閣內,還未來得及撲向目標所在,便被青石以雷霆之勢截住。青石手持雙刀,以一敵二,另一個刺客眼錯間已尋隙而動,明晃晃冒著寒光的劍尖直刺端雲的面門,端雲本欲先將身側的蘭兮推離再去迎戰,此刻見刺客的目標是他自己,便直接同刺客交起手來。
不過須臾,十數條墨衣人影以三面包圍之勢向煙雨閣飛掠而至,而此時,閣內戰況勝負已分,端雲一掌擊斃了對手,青石的短刀插入另一個刺客的胸膛,最後一刺客堪堪躲過青石的殺著,不管不顧地朝端雲飛撲過去,端雲早備了殺招候著,誰知他撲至跟前忽地擰身向右,五指變掌為爪,扣在了還停在桌子邊的蘭兮的脖子上。
煙雨閣驟然安靜下來。
最先說話的是秋夜︰「她不過是個婢女,你放了她,我們放你走!」
「不行。」端雲卻道,「這人是來行刺我的,理應由我處置。你竟以為抓個婢女能威脅得了本公子?你現在將她放了,本公子允你全尸。」後二句是對刺客說的。
刺客笑道︰「在下賤命一條,就不勞公子操心了。能與端雲公子的愛婢一同上路,是在下的福氣!」說著五指收攏,蘭兮的小臉頓時由青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