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兮醒來時,眼前一片漆黑,耳畔有淺淺的水聲。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身下,倒是鋪著厚厚的毛褥子,可背上仍是感覺有些硌人。
還有種沉沉的悶濕之氣,好似身處山洞之中。
「醒了?」黑暗中傳來一道聲音。
果真是秋老夫人。
蘭兮又聞到了極濃的長生花的味道,花香中還夾雜著一絲絲飄浮的腐臭,這兩者組合在一起,她立刻想到了一種可能……這里可能收藏著死尸。
「害怕了?」秋老夫人又道,「有什麼好怕的呢,我又不會害你,反而還會幫你呢!」
她的聲音听起來甚是親切柔和,還帶著一絲潛藏的興奮。
她不再說話,似乎等著蘭兮發問。
蘭兮自是不會如她所願,而是道︰「能點燈嗎?」
「你想做秋水莊的少夫人嗎,蘭兮?」
這次蘭兮干脆不說話了。
「你自然是想做的!好吧,我成全你,三日之後,我便讓你當上秋夫人。」
「你知道三日後是什麼日子嗎?那是我夫君的生辰,對,你想的沒錯,我要給夫君送一份大禮恭賀他!是什麼禮呢?就是一個曾孫!哈哈,沒猜著吧!就是一個曾孫,我要送一個曾孫給他!」
「你問我怎麼送?是哦,只有三天的時間,怎麼生得出來大胖小子呢……」
秋老夫人的聲音越來越近,然後準確地停在蘭兮面前,幾乎在同一瞬,她的手便貼到了蘭兮的月復部上,隨即溫柔無比地輕旋著撫了一下,又一下,「就是這里,他的寶貝曾孫就在這里,不用生出來的,只要他在,只要他在了……」
可憐蘭兮被點了穴,全身動彈不得,可周身感覺仍在!
那冰涼沁骨的手在她月復上摩挲來摩挲去,再配上秋老夫人那越見興奮又越發壓抑的言語腔調,那感覺,就好比滿眼滿地的蛆爭著往身上爬一般,滿心滿眼的盡是惡心!既惡心又恐怖!
「別踫我!拿開你的手!」蘭兮一開口,才發覺自己帶了哭音,她這一輩子好似都沒這麼狼狽和無力過,偏偏那手根本沒有要拿開的意思,剎時間蘭兮心里又急又委屈,眼淚嘩一下便滑了出來,她死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來,淚卻兀自流個不住。
「這樣就對了嘛,姑娘家哭個鼻子撒個嬌的,男人才會更疼你。成天介的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瞧就膩歪!哼,什麼高貴如儀,聖潔如蓮,我呸!說到底不過是裝模作樣勾引男人,下賤!好孩子,你可別這樣,不然,祖母就不疼你了,來,這個給你……」
月復上的魔爪終于離開,手腕上卻一涼又一緊,接著被套了一物,感覺溫潤,應該是玉鐲。
「這是我們秋家長媳的信物,你可要好生戴著,若是丟了,祖宗們就不認你是秋家的人了喲!」
身上不再被觸踫,蘭兮長長地喘了幾口氣,迅速平復自己的情緒,誰知下一瞬,秋老夫人的手又快如閃電地貼上她的月復部,那份速度那份精準,跟長了眼楮似的,蘭兮這次真是欲哭無淚了,卻听秋老夫人道︰「不過,要是你這里為秋家孕了男丁,那就不一樣了,秋家的祖墳里將永遠都會有你一個位置。」說至此處,她口中緩了緩,手上卻是強調般地用力按了一按,蘭兮此刻只想唾其面怒罵之!先前的惡心恐懼全都為憤怒代替,怒極之下,有些話不用過腦子便沖了出來︰「想來老夫人是因生了秋公子的父親,為秋家繼了香火,才這般大方地送了長媳信物出來,是吧?」
月復上那只手驀地一僵,隨即傳遞出彌天的殺意。
蘭兮猛地一激靈,恍似有什麼在心間一晃而過,秋老夫人之怒是因為……未待她深想,耳邊忽然傳來秋老夫人吃吃的輕笑,這笑聲,宛若穿過了歲月滄桑,世事變遷,又重新做回了那花信年華的女子,笑得那般嬌俏,那般欣悅,蘭兮便是一呆,卻听她道︰「想听故事麼,是一對恩愛夫妻的故事,我每想起一次,就感動一次。話說從前有個少女,她生得不算特別美貌,也不是特別有才情,家世也只過得去,可她卻特別特別的幸運,她遇上了一個男子,那男子許了她他終身只得她一人之諾。倆人成了親,十年夫妻,過得很幸福。可能,是太幸福了,連老天爺也生了妒意,他們夫妻十年,卻無所出……男子依然謹守著承諾,依然對妻子愛若珍寶,寧願絕後也不願納妾,可妻子卻不願夫君作這樣的犧牲,她寧願自己受委屈,也不想夫君的人生有這樣的缺憾。她總是竭盡所能去求醫問藥,杏林國手要請,江湖郎中也要試,珍貴的補品藥材吃了無數,刁鑽的坊間偏房也試了無數,無數次的希望,無數次的失望,她始終抱著一絲希望在堅持……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他們有了孩兒,一家三口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如果故事只到這里該有多好。可是,人有旦夕禍福,那孩子胎里帶了毒,生下來身子就弱,二個多月大時忽然病重,孩子的父親不眠不休看護著,結果孩子醒轉了,父親卻病了……不幾日便撒手而去。」
這故事前半部分與麥冬所說大致相近,應是實情,至于後半部,听著倒是極合乎劇情,可合理是一回事,能讓人相信卻是另外一回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了解其中一些內情,心中先存了疑,蘭兮總覺得後面這段,就算不是秋老夫人憑空編的,她也故意省去了不少重要的環節而令之離事實相去甚遠了。
「人,真的不能不信命,命里沒有莫強求。強求的結果,便是拿更重要的東西去交換。如果你是那女子,你會怎麼做?」
秋老夫人這麼一問,蘭兮果真認真地想了想,答道︰「我不會強求。」除死無大事,兩個人在一起不也挺好麼,何必一定要有孩子。
「哼,站著說話不腰疼!」秋老夫人忽地情緒激昂,方才講述時那股帶著點點慨嘆的柔和恬淡已然不見了,「換作是你,只怕做得更過!手中既握有能力,也即是有希望,如何能甘心認命?小丫頭你是懂藥的罷,若然你得了不治之癥,你會安心等死,而不去苦心鑽研治愈之法?」
「那不一樣,能活著是本能。」
「活得好也是本能。」
「不過是故事麼,老夫人這麼激動作甚?」蘭兮聲音大了些,卻仍是被秋老夫人的聲音蓋過,「老身不後悔!便是再來一次,老身亦會這麼做!只是——」
蘭兮幾乎要屏住了呼吸,等她往下說。
秋老夫人卻又是突兀地一陣輕笑,伸手拎了蘭兮起來,柔聲道︰「好孩子,我帶你去見祖父啊。」
見秋夜的祖父?他不是早就過世了麼!蘭兮一愣,隨即猛地省過神,全身上下瞬間浮起了小麻點,與此同時,鼻間的長生花味道越來越濃,待到她被放到地上站著時,便如同落入到厚厚的長生花堆里。驀地,一陣風揚起,眼前忽然大亮,蘭兮忙閉上眼楮,適應了一下,慢慢睜開,入眼果然是個山洞,比鶴年堂更大,也更高闊些,正對著她的石壁上瓖著滿滿的幾乎有半壁的夜明珠,壁根垂著塊厚厚的黑布,應是方才蒙在珠子上的。視線右移,是個方形水池子的一角,小池里面蓄滿了粉紫色的水,不,準確地說應是蓄滿了長生花瓣所熬出的花汁,再往右移一點,將整個水池收入眼內……
蘭兮整個人猝然定住,不對,她被點了穴本就是動彈不得,這一刻,這一眼,卻連她的思想也定住了。
水池內,飄著一個人,光頭赤腳,身上裹著件白色的皮袍子,眉目宛然。
她入定前最後一閃念即,秋夜的祖父未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