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配出解藥。請使用訪問本站。
這句話在小玄舌尖頓住,沒有吐出來。
為了蘭兮身上的風華絕代,小玄上了山,拜了師,苦讀醫典,試煉百草,可蘭兮自己,卻是放之任之,若非柴神醫強行替她把脈,診出端倪,她大概仍然不會讓人知道自己早八百年便中著毒的事。事發後,她只有一句,醫者不自醫。小玄听了唯有苦笑,他能久病成良醫,她如何會醫者不自醫?
關于風華絕代的來龍去脈,小玄听完了以後,極其氣憤,責問柴神醫︰「當初,為何要將她送回蒼家?既知她中了那要命的毒,為何不留她在山上時時照看著?」
柴神醫給出的理由卻是,「在那之前,絕谷用了四十幾年也沒能配出解藥,不僅僅是沒能,而是一籌莫展,你覺得,留下她來會出現奇跡麼?我和你的幾位師伯都替她看過脈,她看起來一切倒還正常,倒不如送回蒼家,看看,能不能引出下毒之人,或許能得到解藥也說不定。」
小玄隨之嗤之以鼻,「你們倒打的好盤算,哪知人老蒼家是個狠的,就把人圈在後院里養著,半點風聲未往外透,這餌放了等于白放!只苦了我姐姐,這麼著,弄得半生流離!」
柴神醫那天一直是個溫厚的老頭兒,無論小玄冷嘲熱諷還是怒目以對,老頭兒均報以溫聲細語︰「小子你想想,以賀蘭芳華的心機和能力,能讓她在不知不覺中著了道的,會是什麼人?必定是同她極親近極得她信任之人。這樣的人,如何會不知蒼家大院里那點動靜。再者,做了賊的人總會有三分虛,自會對所害之人多加關注,有什麼事是打听不出來的。」
「那你們釣到什麼了?!」小玄依舊沒好話。
「一無所獲。每三個月。我們暗地里都會悄悄地替丫頭診脈,她的脈象不僅穩,也著實與普通孩童幾乎無異,絕谷上下,原本也不知從胎里帶著的風華絕代會如何,見她一切都好,也便松了口氣,哪里知道那位新夫人竟包藏禍心,居然狠毒到向無辜稚子伸手,虧了她也有一雙差不多大的兒女。也不怕遭報應。」柴神醫如是說,「不過,這回知道是她給丫頭下了易顏之後。我倒是懷疑,那風華絕代的毒或許跟她月兌不了干系,只是不知,她給丫頭下易顏,是無意中歪打正著呢。還是知道易顏能克制風華絕代的毒故意給下的。」
「她能那麼好心?不過是怕姐姐長成她娘親那樣子的大美人礙了她的眼罷了!那樣的人,想也不願意元配所出的嫡長女,頂著與元配酷似的臉蛋兒在自個兒眼皮底下晃蕩,時刻提醒自個兒和別個人,她就是一續弦,在元配牌位前要執妾禮的繼室!姐姐幼年服了易顏。因藥效太強,不僅徹底改了她的容貌,還順帶克制了她體內那股潛藏的毒。姐姐自己都說,這是巧了,服易顏的時機和藥量都恰巧了,才會有那樣的巧合。這些時機又豈是那個惡婦能拿捏得了的!」蘭兮提及此事,只是一言帶過。小玄卻是一點即通,若易顏的成分能制得住風華絕代。那配出風華絕代的解藥于姐姐而言必定不難,可是……所以,那一回可能是佔了天時地利人和,純粹是巧了,這樣的巧合往往都是可一不可再的。
柴神醫重重地嘆了口氣,捋了半晌的胡須,忽而說了句題外話,「雲城蒼氏的那位繼室,听說不久前身體抱恙,移到了別莊休養,據別莊侍候的下人傳出的消息,那位不知生了什麼惡疾,一張臉長滿了膿泡,生生爛成了個爹娘不識的丑八怪。」
說這番話時,小玄上山剛剛月余。雲城那邊秋氏出事,以小玄的身份絕對可以辦得到,可也有另外一個人辦起此事來,更為順手,也比小玄更有可能去動手罷。
小玄軒眉輕輕挑起,利落道︰「她活該。」說完似笑非笑地瞄了似乎欲言又止的某老頭一眼,「要我說,這還輕了。爛臉的滋味,就該讓她親生的閨女嘗嘗,那樣為人娘親者才有切膚之痛,才對得起她給別人家小寶貝喂易顏的那份歹心。至于姐姐因她的歹毒吃過的那些苦,她死一萬次也償還不了,這些年當真是便宜她了,過得人模狗樣的。」
柴神醫忽而又一嘆,「蒼家那小子可惜了,皇命難違,也由不得他。」
小玄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頓,冷笑連連︰「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無辜之人?牛不喝水還能強按下頭?一員大將,國之棟梁,就為了那麼點子利益,他也能教人把他給賣了?說他不是半推半就,誰信?!人寒門小戶的糟糠之妻過世,還有守喪三五年的呢,他倒好,亡妻尸骨未寒,不,是嬌妻生死未卜,他就那麼急不可待地迎娶新婦,當真教人齒寒!」
若論起小玄最厭惡的人,當屬這位蒼將軍了。
身為男兒,不能庇護妻兒,不能明辨是非,即是無情無義無臉無皮之輩,可以去死了。
後來,又說起風華絕代,小玄低嘆︰「若是當年那個小女圭女圭還活著,又能被我們尋到,該有多好啊!」
她能活著,說明那個胎里帶來的風華絕代有得解,至少,它不能要了人的命吧,人能活六十多呢。
能找到她,那就是希望,不是嗎?
柴神醫便也跟著感嘆了句,「若能找著,倒也極易確認其身份,師傅說了,那個小師佷女左手手心上有三顆成品形的小黑痣,很好認。」
可是,那個左手手心有三顆品形小黑痣的小老太太在哪兒呢?活著還是早死了,沒人知道,打撈出確切消息的機會十分之渺茫。也只能是說說罷了。
小玄從藏書閣出來,天色已晚,落日的余暉已淡成薄金,薄金淡淡籠罩著的雲霧山靜謐而美麗,小玄沿著樹下的斜坡信步而上,行至山腰轉角的一處停下來。在他面前,立著一塊墓碑,碑後是青山疊嶂,碑上只有六個字,賀蘭芳華之墓。無生平,無落款,極是清淨利落,又有種了無牽掛之感。姐姐的娘親,是個極灑月兌快意的女子,小玄看到墓碑便有這種感慨。
「我又來看您了。」小玄微微一笑,緩緩傾身,屈腿坐在墓碑旁,一邊拔著碑前新冒出來的尖尖小草,一邊低聲細語,「我有十日未去看姐姐了,上一回我去看姐姐,她又給我梳了頭,我陪了姐姐大半日,那期間她都沒有瞌睡,我想,應是因為上回我隔了八日才去看她,姐姐看到我太高興,就不困了,這一次我要忍多幾日,姐姐看到我一定會特別精神,說不定一整日都不會犯困,您說是嗎?」
「每回我走的時候,姐姐只要沒有睡著,都會眼巴巴地看著我,仿佛要看我一輩子,記我一輩子似的,每次,我都忍不住想掉眼淚,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一日要同姐姐分離,無論生,亦或是死,可姐姐那樣看著我,我就覺得,好象我們再也見不著了,那樣一眼,拼盡千言萬語,望盡萬水千山,好似一轉眼間,我們便會從彼此面前消失,完完全全的消失,並且永不能再相見,我害怕了,所以後來,我都是哄著姐姐睡著,然後悄悄地走。」
「都說您美貌與智慧並重,可是您知道嗎,您的閨女,我姐姐,她特別特別的笨,她見人總是三分淡笑,看著極是從容淡定,似乎是一個極內斂的人,可那只是表象,只要跟她稍稍相熟一點,絕對不會再這麼認為了,她以為自己揣得深深的那點小心思,真是半點瞞不到人,偏偏,她還以為自己藏得極好呢,我不過是不想拆穿她而已,我倒不是怕猜穿了她以後就學乖了,就她那樣的,學得再乖,我還是能一眼看透,我就是心疼她,就是想,讓她以為自己周全了所有人,也好。」
「我最舍不得做的事,就是逼她,雖然,她或許常常覺得我又逼她這逼她那,可那些不叫逼,真的,那些她雖然一開始沒有想到要去做,直到被我逼著去做了卻也甘之如飴的事,要她去做那些事不叫逼,只能叫提醒,叫引導,最多,我承認還可以叫誘哄,而另外一些,她自己能想到的知道的,卻遲遲不去做的事,我若讓她去做這些事,那才叫逼,我不舍得逼她,以後也不會逼她。」
「听柴老頭說,您,過世的時候,美得驚心動魄,我想象不出來驚心動魄是怎樣的美麗,可是,我閉上眼,就能看見姐姐愈發美麗的臉,我就,很驚心、動魄。」
小玄忽然低頭,將臉整個兒埋在膝上,瘦削的肩膀慢慢地一下又一下地抖動起來。
姐姐,我不逼你,我最多只能逼我自己罷了。
那也不叫逼,為姐姐做的事,任何事,都是吾心甘之願之,任何事。
明天,就是第十一日了,姐姐,我們再忍兩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