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2-23
魏國學子孫隼抬手示意台下安靜,對田樂說道︰「閣下之言,看似有理,實則大謬也。」
「好——彩——」孫隼的反駁還沒展開,台下的魏人已喝彩。
孫隼拱手謝彩,緩緩說道︰「誠如齊國田子所言,石門之戰,秦國勝而魏國敗。然經此一戰,秦公贏師隰戰法已為公叔相國所熟知,焉能一敗再敗。觀之秦國上下,除卻贏師隰,再無帥才。贏師隰不變,秦軍戰法焉能有變。今次交鋒,公叔相國為帥之余,且有公子卬為副,龍賈輔之。河西守將龍賈,河東守將公子卬,經年與秦軍交戰,沙場宿將,深知秦軍深淺,對敵贏師隰,焉能有誤。」
衛鞅听了,不禁失笑,道︰「誰說秦國除卻贏師隰再無帥才,你把嬴渠梁當是吃素的啊。」秦孝公嬴渠梁在後世威名赫赫,這時候還是個十七八歲的毛頭,魏國人不知道他也不足為奇。何況,嬴渠梁是遇到衛鞅之後,實施變法,使得秦國轉弱為強,打下統一六國的基礎,這才在歷史上佔一席之地。倘若嬴渠梁見不到衛鞅,那將會怎麼樣?衛鞅如是想,反正他沒有去秦國實施變法的打算。誰愛去誰去,你以為五馬分尸很好玩啊。
他本以為只有自己在樓上,才敢稍微放肆一點自言自語。哪知背後那間酒座也有人在,听了衛鞅之言,便轉過這邊來,打量衛鞅一眼,笑道︰「敢問先生是哪國人?好像對秦國知之甚詳。」
衛鞅見那人,約模二十五六歲,衣著華貴,形容頗有商人氣度,年紀不大,卻舉止沉穩。衛鞅的觀念還沒轉換過來,在後世里,這個年紀,很多人還算是小青年。這個時代,二十五六歲,大概算得上中年人了。
「衛國人。」衛鞅答道,心知定是那句自言自語引來這個不速之客,鬼知道這家伙是哪門哪派的人啊。反正衛鞅十分清醒的認為,這個時代里,但凡有點勢力的人,都可以像捏死一只螞蟻那樣把他捏死。
那人啞然失笑,道︰「我道先生是秦國人,也是,秦國那有先生這般人物。」
衛鞅心道,又是一個以貌取人的家伙,更離譜的是,這家伙還以貌取國。
那人繼續說道︰「可否同席而飲?」
衛鞅笑道︰「請,有人請我喝酒,我向來不拒絕。」估模著那家伙心里在罵娘︰老子沒說請你喝酒。
那人卻似乎早有請衛鞅喝酒的打算,入席坐定,笑道︰「不知道先生喜好喝什麼酒。」
衛鞅答道︰「葡萄酒。」心道︰我倒是喜歡喝,就怕你沒听說過。盤算著等會亂七八糟解釋一通什麼是葡萄酒,借此岔開話題,不讓這家伙糾纏于自己那句捧嬴渠梁臭腳的話。
那人果然驚訝萬分,衛鞅很是得意。
只不過,很快得意不起來,那人倒吸一口氣,說道︰「先生見識如此廣博,竟也知道西域葡萄酒。」
衛鞅比他還驚訝,道︰「你也知道葡萄酒?」
那人好不容易壓住驚訝,哈哈大笑,說道︰「這百花村里,便藏有兩桶西域葡萄酒。我與這里的管事相熟,上月他請我喝了半杯,說是瓊漿玉液也不為過。我說出兩百金,買下一桶,他死活不願意。」
衛鞅心里大叫失算,早知道說啤酒了,老子就不信,這個時代還有人知道啤酒,當真有人的話,那一定是穿越的同仁。
那人召喚一名侍女過來,解下掛在腰間的長劍,雙手奉給侍女,說道︰「勞煩姑娘與侯管事說一聲,我用這柄工布劍,換他一桶西域葡萄酒,招待貴客。」
衛鞅心里咯 一下,工布劍,連忙說道︰「這如何使得,工布劍價值連城——」
那人擺擺手,笑道︰「寶劍有價,貴客無價。」
衛鞅心道,這人情欠得大了,古代人也好爽過頭了吧。要知道,傳說中的汝南周公子和的葡萄酒,也不過是價值三四萬美元一瓶而已。老子將要喝的這葡萄酒,三四千萬美元還差不多。
「在下楚國商人,屈阜,未請教先生。」那人拱手道。
「衛國人,公孫鞅。」
「在下在魏國經商多時,這百花村也是時常來,卻未見過先生。」屈阜說道。
衛鞅笑了,道︰「此衛國非彼魏國,鞅,乃康叔後人。我本窮人,怎麼余財每日來著銷金窟。」
屈阜恍然大悟,道︰「屈阜一介商賈,竟敢冒昧與先生同席,失禮了。」其時,商人地位甚低,即便是富可敵國的大商家,也與貴族不可同日而語。
衛鞅道︰「國無商不富,兄台何必妄自菲薄。」他也無意改變別人的觀念,別人認為商人地位低,便讓他妄自菲薄好了。難不成,告訴他,後世有個羅斯切爾德家族,幾乎擁有大半個世界。
屈阜拍手叫好,贊道︰「好一句國無商不富,說得好,此句可入經典」,又道︰「雖說商富易,國富難。然而,商賈富有了,則國富亦不遠。」
衛鞅淡淡一笑,道︰「想要國富,亦不難。」輕輕的,不經意間遞出一招試探。
屈阜渾然未覺衛鞅的試探,倒吸一口氣,說道︰「先生好大的口氣。」完全是正常人的反應。
衛鞅淡淡的說道︰「舉手之功而已,何足掛齒。」
二人對話,樓下論戰台的辯論還在繼續,只是台上的已經換了人。
台上一人說道︰「戰,賴何以勝?軍之多寡,卒的強弱也。今我大魏軍,相國公叔痤領騎兵三萬,公子卬將步兵六萬,龍賈河西守軍亦有六萬,堂堂十五萬之眾。秦軍十二萬,然秦國經年征戰,十二萬秦軍,老者十之二三,殘者十之二三,身不及車輪之高者十之二三,新征之兵之十二三。如此十二萬老弱殘旅,怎能贏我十五萬大魏軍。」
看來這人是魏國人。他的對手無言應對,默然而退。論戰堂中的魏人,再次齊聲喝彩。
衛鞅微微的點頭,這個時代的戰爭,陰謀詭計還不流行,打仗,靠的還是兩軍的實力,意志力。幾十萬人一頓轟隆隆的沖殺,誰活下來,誰便勝利了。
一人拍案而起,喝道︰「爾等可曾見過秦軍,怎知秦軍乃老弱殘旅?秦軍老殘弱小不假,然起誓死之心,遠勝諸國兵卒。某這條胳膊,便是在石門之戰中,被一秦軍毛頭小子砍下。」
眾人看去,一個魁梧大漢,果然右邊袖子中空空如也。
一人高聲喝道︰「君為魏人,卻出此言,盼著秦軍勝我魏軍麼?」此言一出,不料卻引來一片痛斥︰「此君,魏國英雄也,為國而殘軀,豎子安得辱之。」那人滿臉通紅,低下頭不敢出聲。
「以先生之高見,秦魏之戰,誰能取勝?」屈阜問衛鞅。
衛鞅暗笑,少梁之戰的結果,他早已知之,笑著反問︰「以兄台之見呢?」
屈阜哈哈笑道︰「我乃一介商賈,不似先生博學,怎知戰事。」看樣子,不管秦軍戰勝,還是魏軍戰勝,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又道︰「先生可否能猜到,我盼著那國獲勝?」
衛鞅笑道︰「兄台的心思,我如何能夠得知。」
屈阜道︰「先生乃學子,怎能知我等商賈的心思。」
衛鞅這時候存下了一個小心思,眼前這個屈阜,不管他可能是什麼人,總之在衛鞅的眼里,是個有錢人,而且是個豪爽的有錢人。在屈阜用工布劍換葡萄酒的時候,衛鞅就盤算著,建一個葡萄莊園,釀葡萄酒賣,那就發大財了。建葡萄莊園需要錢,錢從哪里來,眼前就有一個豪爽的大富翁。大富翁在他面前蹦,好歹也要應一句古話,雁過拔毛。貌似這位大富翁十分的精明,要是沒有十分的精明,六哥還不屑去忽悠,衛鞅如是說。自從管乙稱他為六哥之後,衛鞅內心里總喜歡以六哥自稱。看在大富翁精明的份上,隨便忽悠他幾千金好了。忽悠精明人的辦法很多,最有效的一招,語不驚人死不休。
于是,衛鞅超然物外的笑了笑,說道︰「敢問兄台,是盼著秦國勝呢?還是盼著魏國獲勝?那邊獲勝,兄台獲利最大?」
屈阜見衛鞅問得奇怪,說道︰「先生此言之意——」
衛鞅說道︰「秦軍勝,不難。」
屈阜道︰「以先生之見,魏國將再次大敗?」
衛鞅繼續說道︰「魏軍勝,亦不難。」
屈阜咋舌,怔怔的看著衛鞅,道︰「先生若非曠世大才,便是口出狂言之輩。」
衛鞅哈哈大笑,道︰「兄台以為,鞅,是曠世之才,還是口出狂言之輩。且慢,兄台莫非要用瓷碗來喝葡萄酒麼?」
藍色衣服的侍女果然端來一個約模一尺多高的木桶,大概裝得七八斤酒。
「先生何意?」屈阜見衛鞅止住他倒酒的舉動,便停下來。
「飲酒之道,一者謂之心緒,二者謂之器具,三者謂之美酒。心緒不對,縱使飲瓊漿玉液,亦為牛飲,毫無情趣。若是他鄉逢知己,縱是村酒野蔬,亦稱痛快。這器不對酒,猶如花冠髻野草,牛頭不對馬嘴。飲用葡萄美酒,當用夜光杯。」
「何為夜光杯?」屈阜忽然一拍自己的腦門,「上月後管事請我飲葡萄酒,用的便是那種夜光杯。勞煩姑娘,向侯管事借用兩尊夜光杯。」
衛鞅又道︰「紅酒配紅肉,白酒配白肉。飲用紅葡萄酒,羊肉不可少。」
「好,姑娘,勞煩切三斤羊肉。」屈阜毫不遲疑,有對衛鞅說道︰「慚愧,屈阜不知飲酒之道,有這般講究,更不知葡萄美酒竟有如此飲法。先生之博學,屈阜深感佩服。」
衛鞅與他一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