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閑風一路狂奔,鮮血自黑衣上滴落入塵。
快了!快了!
前方隱約可見灰色的城牆輪廓,他心中一定,只要堅持撐進河間府,他便能將消息傳出去。
左閑風將全身功力提到極致,身形如電掣風馳,內髒已經碎裂,他心中卻是熱血沸騰……還有三十丈……二十丈……
陡然,一大片冷浸浸的寒罩上頭頂,如潑天雨水將一腔沸騰傾盆澆滅。
只差十丈!左閑風陷入永沉的黑暗前,唇邊唯得吐出半句︰
「少主,田干是……」
***
「轟隆隆!」天際突然一道雷聲,原本灰暗的暮色轉瞬間被大團的烏雲壓入一片暗沉,天色頃刻如墨夜。
衛希顏心中一緊,疾步近前撫上她肩,「可秀,出什麼事了?」
名可秀心中沉痛,眸光刺入暗墨天色,「閑風死了!」
衛希顏一震,摟住她腰。名可秀靠在她懷中,一時悲痛難禁,掌指間紙條盡數化為碎屑紛紛落下。
閑風!
名可秀心口悸痛,突然回身將頭深深埋入衛希顏胸前。兩滴淚,沁出,沒入淺藍色衣襟。
「可秀!」衛希顏心中疼惜,緊緊抱住她。
名可秀縴指攥得發白,「田干!」
「田干是誰?」衛希顏輕撫她背。
「郭藥師心月復幕僚!」
名可秀倏然挺直身,微吸口氣,月兌離她懷抱走到窗邊,清冽語音將沉幕刺得冰寒︰「名花流在河間府和真定府以北的情報線全數被破壞了
衛希顏突然打個寒噤,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名可秀沉吟一陣,轉身走近她,目色堅毅,「希顏,我要去北境一趟!」
衛希顏心頭急跳兩下,月兌口道︰「不許!」
她強行壓下那一刻的不安,倏然將名可秀拉入懷中,「敵在暗,你在明,我不放心!」
「希顏,我會帶人隨行名可秀目光幽幽沉沉,「我去送閑風最後一程
衛希顏心下自是知曉,以左閑風的身份突遭橫死,河北路必是人心惶惶,名可秀若不親至,將寒了屬眾之心。她既明此理,唯得暗嘆一聲,不能再勸言。
便听屋外雷聲沉響,風雨欲來。
***
宣和七年六月十二,東京。
趙佶突降罪旨,詔斥同知樞密院事蔡絛「私編禁集,以蘇軾黃庭堅為本,有誤天下學術」,貶職出知江寧府。
太師蔡京上折請罪,趙佶斥其教子不嚴,勒令閉府三月。
詔出,清流士大夫拊掌道慶,帝京街巷也是一片歡騰。蔡黨中人齊齊緘默,但私下出入太師府的轎子卻陡然密集了起來。
六月十五,趙佶詔旨升少宰白時中為太宰,領政事堂相位,同時對彈劾有功的童貫、李邦彥均有賞賜褒獎。
衛希顏私下不解,彈劾蔡絛為童貫和李邦彥密謀挑起,怎麼最大得益者卻是白時中?
雲青訣一語道破天機。他曾隱匿梁師成府上八年,平素于花圃中多听得梁師成與同黨心月復議事,對朝中大臣脾性也有幾分了解,淡言解釋道︰「白時中此人無甚主見,李邦彥將他推到台前自家便少了兩分危險,以後若得時機,必是一腳踹了白時中,自行上位!」
衛希顏思得兩下不由深覺有理,果然她對北宋朝的政事人事仍是不熟稔,還需時日磨礪才行。
過了五、六日,東宮傳來消息,康王趙構與白時中、李邦彥的聯結較為順利。
衛希顏卻無甚歡悅,因名可秀已離京五日。
她心有掛慮便寢食不安,夜里每每輾轉多時方才睡去。
***
宣和七年六月二十,河間府。
青色緞子大片大片垂落,清風凌亂,吹得靈堂布幔蕩出一片青色郁海。
「少主,屬下家鄉西寧州,那里青色海子連綿一片!」
「青色海子,讓人听之神往!若得時機,可秀定當前往一游!」
名可秀肩背挺直,端立于靈堂之中,青色緞子飛揚,拂去左閑風昔日顏容。
「少主!」河北東路堂主夏九塵雙眼中遍布血絲,顯是幾夜未睡,抱拳行禮後,身形微側讓開,聲音沙啞道,「屬下接到你的飛訊後,按囑未動左堂主遺體,等你看後再入殮
名花流左護法謝有摧看了一眼挺立不動的名可秀,偕身邊四位隨行高手默默上前。
棺中寒氣透出,五人齊齊單膝點地,雙手交疊置于膝蓋,額頭重重磕上手背,以宗派最高禮節恭送死去的兄弟安神上路。
名可秀凝目望前,緩緩抬手,「你們且先下去,我想單獨待一陣
「是,少主!」
名可秀慢慢行前,走到棺前。
棺是石棺。夏九塵將左閑風遺體保存得很好,幾乎是按發現尸體時的原樣擺臥在石棺中,四周放置冰塊,維持尸體不臭不腐。
左閑風胸前黑衣血漬大片,左手張開撫在胸口,眉鋒緊皺,面上隱現焦灼之色,嘴唇微張,似是臨死前急于要說出什麼。
閑風,你想告訴我甚麼?
名可秀目光落到他右手。
——緊握成拳,拳眼向內貼于腿側,那拳卻是握得有些奇怪,拇指屈起壓在四指之下;若是旁人看了,或以為那是死者臨死前的憤懣所至,但名可秀熟悉左閑風,他絕不會如此握拳!
她凝思良久,手掌伸出,將那雙焦灼星目輕輕闔上,黛眉下雙眸沉痛一閉,再突然睜開時,目色清冽寒人。
***
宣和七年六月二十五,康王府。
「大哥、希顏,」趙構神采飛揚道︰「我前幾日分別約了白蒙亨(白時中)和李士美賞茗,兩位相公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亦有言‘祖宗家法不得相違’!
「夏堂主!」名可秀回頭,緩緩道,「左堂主之仇一定要報!但現下形勢未明,我等無法斷定左堂主之死便是驚雷堂所為
她略略一頓,目光清銳明利,「名花流和驚雷堂之爭是內怨,若因此被金人利用,我等便是漢家罪人,汝可知曉?」
夏九塵凜然一驚,起身抱拳道︰「少主,屬下魯莽了!」
名可秀思得一陣,突然起身,語音斷然,「謝叔,準備一下,我們即刻啟程去燕京!」
「少宗主!」謝有摧聳然動容,目中隱有不贊同之色。
***
雨水淅瀝,天青色的人影負手立于小舟之上。
雨絲飄飛如霧,陰沉晦暗的天色突然轉青。
雨霧如青,流水如青,山色為青,萬物為青,似是這一舟一人出現的瞬間,世間盡數被那人一抹天青色染盡!
一方天地,唯得一青。鳥寂,魚沉。
突然,水聲劃破。
又一道小舟飛掠直入。青空下,那人漆眉如刀、朱衣如血。
「十二年!」天青色的人影悠然一嘆。
「十二年!」朱衣如血的男子聲落如刀,「今日便做個了斷!」
「雷兄似乎胸有成竹!」天青色人影淡然道。
朱衣人放聲大笑,「名兄也早生殺意
天青色的人影負手望空,淡淡語氣中隱隱金戈交鳴,「雷兄可是要做千古罪人?」
朱衣人橫睨傲笑,「世間之事,不破不立!」
「天下之勢,豈在一人之手!雷兄焉知破能後立?」
「巨木已朽,雷某不為,亦必腐而後破!若如此,何不破于我手!」
「雷兄有霹靂手段,卻無菩薩仁心!」天青色的人影慨然一嘆,突然長空灑笑,「如此,十年之戰,便于今日一了!」
「正當如是!」朱衣人仰天狂笑,血紅衣袍如烈火熊焰,灸入一色天青。
清溪倏然動蕩如潮生,天空剎然橫斬如分切。
朱衣人話聲突如鋒刃插入青空,「名重生,你可知十二年前花惜若死于我手!」
天青色人影倏地一滯。
驚怒震至,「雷動!」
青空驟然破裂。
……
作者有話要說︰自本章起,第三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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