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 133情義存心

作者 ︰ 君朝西

雷楓一夜酒醉,睡了個昏天黑地,次日被小白抓醒已過未時三刻。

她喝了醒酒湯,吃飯時仍有些恍惚,手中揮舞著筷子,「希顏呢?這家伙耍賴,沒喝完就跑人……青衣,抓她起來,咱們再喝……」

唐青衣頗是無語。

前來探視雷楓的何棲雲不由抿唇忍笑,她從凌晨起來後就未見得衛希顏身影,房間也無人;這位唐宗主面上未有半分驚訝顏色,莫非知道希顏去了何處?

她正暗想間,忽听一道笑聲,似是突然從半空里蹦出︰「誰耍賴了?」

隨著那道笑聲,清姿翩影陡然現身于花梨木雕桌前。

「啊——」雷霜被嚇得站起,指著她嗔眉,「……神出鬼沒的,你是鬼呀!」

衛希顏手中多了柄折扇,搖扇笑嘻嘻道︰「我是神不是鬼!」

唐青衣唇一哂,心下卻佩服這人來回千里的速度之快,真當得起神出鬼沒之語——但這種贊美之詞,他寧可爛在肚子里,也萬萬不會向某人道出。

雷楓拍了拍胸脯,忽又叉腰一笑,得意洋洋,「死家伙,你昨晚可輸了!喝到一半就跑人哈哈!說,該怎麼受罰?」

衛希顏噗聲笑出,斜眼嗤道︰「昨晚不知是誰?醉得跟小白窩一堆,被人頭上腳下地拎回,還醉話連篇,倒出不少糗事……」

「啊!胡說!那不是我……」雷楓此地無銀三百兩,失言下趕緊埋頭,大口扒飯。

衛希顏哈哈一笑,想起她母親之事,心底油然生出幾分憐惜,眸光便柔和起來。♀

唐青衣掃了她一眼,感覺有些古怪,卻說不清楚,只得皺了皺眉,沉入心底。

雷楓埋頭耙了幾口,又忍不住抬頭,眼楮忽然一睜道︰「希顏你又換了新衫!棲雲姊姊的手藝真好!」

何棲雲輕笑,「楓妹妹,希顏這身可不是我做的!」她眸子再度掃過衛希顏頸上那兩道可疑的紅痕,心中驚詫疑惑不已。

唐青衣早發現衛希顏的異狀,難得讓這人吃回癟,劍眉斜挑嗤道︰「楓兒,你以為希顏才醒來麼!她昨夜已不在堡中,連夜趕回杭州城見了你名家姊姊,這身衣衫想來定是你那位名姊姊親手裁制,衣輕情重……」他瞥了眼某人頸項上的可疑紅痕,目光愈發調謔,「所謂小別勝新婚,果然激烈得很吶!」

衛希顏輕輕一笑,搖著名可秀送她的那柄折扇,風姿灑月兌,清透容顏上竟沒有半分被抓包的忸怩害羞。唐青衣暗道︰果然是禍害,臉皮夠厚!

雷楓對那後半句話似懂非懂,前半句話卻是听得明白,頓時跳起來嚷嚷衛希顏怎麼不叫醒她帶她一塊去見名姊姊。

衛希顏心想,帶你一起去還了得!雷楓跳起來離得她近了,這才看清她脖子的斑痕,「咦?希顏你被小白抓了?不像小白的爪子印啊!難道是被蚊子咬了?」

唐青衣忍不住咳了兩聲,忍笑道︰「是蚊子!還是很大一只蚊子!」

衛希顏斜睨他一眼,回頭笑眯眯道︰「小楓,你身上也有這種印跡哦,是你家青衣咬的!」

唐青衣差點噎住。雷楓醒悟過來,頓時鬧了個大紅臉,瞅了衛希顏脖子幾眼,又忍不住撲哧一笑。

三人謔笑間,靜坐一旁的何棲雲卻是心頭潮生翻涌——雷楓口中的名姊姊難道是指名可秀?那位與靖嵐交情不淺的名花流女宗主?希顏和她?兩位女子??

衛希顏將何棲雲神色盡收入眼,並不在意。讓何棲雲知道也無妨,她不是柔福,天真不曉世事,這女子心思細膩,入住鳳凰山莊久了總能看出些端底,不如一早便心中有數為好。

之後兩日,衛希顏每日里帶著雷楓與何棲雲出堡四處游玩賞景,時間很快過去。

這日晚,她上床後又悄然起身,潛入青隱院。

地下冰窖里,依然寒氣氤氳,孤清冷寂。靜臥于冰棺的絕美女子,眉目如生,卻永遠沉睡無法醒來。

「姑姑!」衛希顏看著冰棺內的雲青珂,口中話語卻是對著唐烈,「我明晨便要離開唐門,以後恐難常至。唯一不放心,便是小楓

唐烈微微抬頭,目光幽深寂寥,似從她話中辨出意味,若有所思掃了她幾眼,道︰「雷動會對那丫頭不利?」

「也許!」衛希顏未將話說死,只道,「雷動修煉絕情斬,必定要絕情絕心,以大業為先,其他一切,需要時或都可拿來犧牲!」

唐烈披唇哂笑,「我早已歸隱禁地不問世事!楓丫頭的事自有唐青衣去管,你給我說這些做什麼!」

衛希顏笑道︰「小楓也算你半個徒弟,姑姑豈能不理她心想︰不給你找點事做,成天幽閉在這地下冰室里,早晚變得跟這些冰塊一樣,無心無性!

唐烈哼了兩聲,唇角微牽,卻未再多言,只轉頭看向雲青珂。

衛希顏不作虛言客套,轉身便走,將到鐵門時,她停身回頭,似是突然想起般問了句,「姑姑,你可听說過‘形影’這種毒藥?」

唐烈目光一凝,「你問這做甚?」

衛希顏道︰「可秀母親花惜若,就是死于形影之毒,據說,此毒出自唐門。

這一文一武針鋒相對,戶部侍郎葉夢得卻似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听見,自顧自地撢撢袖子,目不斜視。

他在朝中既不親近武將,也不偏幫文臣,為人溫和有禮哪方均不得罪,是個各方都吃得開的人物。趙佶在位時曾官至翰林學士,宣和五年因母親去世丁憂辭官回平江府(蘇州)服喪三年,卻恰恰躲過了東京亡亂之禍。

趙構即位後采納丁起之議重用江南聲名之士,以召士林膺服。葉夢得詞風婉麗清雋,兼學問博洽,對《春秋》、《禮記》諸書均有辨釋著述,在士林中素有聲名,趙構遂詔起為戶部右侍郎,並代領戶部。

他在趙佶當政時曾親歷蔡京、王黼爭政之亂,深諳「中庸沉諱」之道,自是不會偏幫某一方,保持平靜端和之態,心中卻在揣模朝中勢力的走向——

大宋原無國師之餃,此番官家特旨賜封衛軻,顯是因衛國師之前就已被朝廷追贈為「衛國公」「太師」,再往上封那就至少得是郡王了,且北廷率先又封了樞密副相的實職,為籠絡這位大宗師,就必得施以更高更隆的恩遇,就如當初太祖賜封世襲罔替的「紫君侯」般,是無上榮寵。

然而,若單是「國師」也僅是個虛餃,對朝政生不出多大影響,但以國師兼任樞密使那就不同了——樞相執掌軍機,僅在宰相之下,這可是顯赫的實權!也難怪範宗尹、季陵等朝官會極力反對。

葉夢得雖是儒林名士,對衛希顏以女子之身擔任樞密使倒無多大反感,反而在他看來,或許正因衛希顏是女子,官家方能放心讓她以國師尊餃再掌軍機,否則若是男子,官家豈會不生疑忌?——範、季二人,終是目光短淺,不堪與謀!

他目光微微向後一掃,幾乎一眼便看見了站在官員後列的新任禮部郎中(六品)宋藻,呆板無趣的綠色官袍穿在他身上,卻仿佛碧水潑墨般自有一股寫意風流,雜在一群墨綠和緋服中,如同鶴立雞群,俊朗不凡。

葉夢得心中贊賞,看了兩眼後收回目光。

宋之意雙手攏在袖中,周遭一切包括戶部侍郎的暗中打量都盡入他眼中,容色卻如常般清雅溫和。片刻,他忽然抬眉望向前方,心道︰來了!

遠遠的嘯聲響起,仿佛從天際飄渺而來,卻又清晰如近在頭頂上空,清亮悠揚。

「來了!來了!」人群開始激動。

俄爾,一道修長身影似從遠遠地平線上冉冉騰出,映著紅日金光,踏步而來。

那道人影,明明一眨眼之前還遠在天邊,一眨眼後那襲寬袖飄飛的錦袍卻已近在十丈之外。

「陛下,許久不見!」

她淡笑從容,仿佛見的不是皇帝,而是久別重逢的友人,微笑招呼。

飄逸身影與趙構御輦相隔僅數步,微笑間松風流雲,清悠高遠;眉揚又似風起雲落,如立高山,讓人唯能仰視。她對著趙構僅是微微拱手作罷,卻不讓人覺得失禮,仿佛這般人物、這般風質,世間已無人可配得她躬身謙卑!

日風吹過,寬袖深衣隨風輕擺,女子的優美身姿盡現無遺,然而眉眼間那含威不露、高山仰止的宗師氣度卻讓人禁不住端容正顏,垂目不敢褻視。

趙構不由步下御輦,微微定神,開口欲道一聲「衛卿辛苦」,得體地呈現皇帝的恩寵,抬眼間卻在那道廣袤深邃的眼神注視下,陡生一分無措——眼前明明是東京城里曾把酒同歡的衛軻衛希顏,眼前這女子卻如遙在雲端,仰不可及。

他嘴唇一張,那句「衛卿辛苦」的話被生生咽下,笑道︰「希顏,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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