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 260明查暗清

作者 ︰ 君朝西

正月十七,忻州,西路軍金營。♀

完顏宗翰嘆了口氣,將戰報遞給牙兵傳閱諸人,銳利目光掃下去,沉聲道︰「最新戰報,完顏宗懿東光大敗,損失五千余人,包括女真精騎兩千、鐵浮屠一千……統軍千戶完顏昂、蒲盧渾、那野、蒲覓俱戰亡

帥帳內響起一陣抽氣聲。

元帥左都監完顏希尹一臉吃驚的表情,幾乎要月兌口而出︰不可能!

坐在帥帳內最左首的元帥右監軍完顏宗輔一把拿過牙兵呈上的戰報,一邊看一邊嘖嘖搖頭,語氣里帶著幸災樂禍,「蒲魯虎(完顏宗磐)這回損失可大了!嘿嘿,搶到東路又如何……」

他嘿嘿笑著將戰報順手遞下去,只差沒在臉上刻出「活該」。

完顏宗翰的幾位幕僚都暗底搖頭,心道這位訛里朵郎君的為人著實不敢恭維,若非斡本郎君(完顏宗干)看重之故,哪能高踞元帥之下的監軍之位?

很快,這份戰報在帥帳內傳了一圈。

此份戰報當然不是完顏宗磐發過來的。他和完顏宗翰因爭儲而對立,自然不會向對方通報自己這方的戰況,兩邊相當于各自為戰。

但完顏宗翰在東路軍中安有眼線,同樣,西路軍中也有完顏宗磐的眼線,兩邊的行軍戰況于對方而言,並不完全是秘密。只不過眼線的層級也有高低,能否涉及到軍中的機密情報,就要看雙方眼線的能耐手段了。

「東路軍雖遭此大挫,但還未傷及根本,」完顏希尹道,「只要收縮戰線,及早收手,押著之前的斬獲回師國內,亦是大功而返,不枉南下這遭

完顏宗輔嗤的一笑,手中割羊匕甩在銀盤里的羊頭上,「咱們大軍不動,東路會甘心的先做撤軍?蒲魯虎若真這樣干了,我割腦袋給你

完顏希尹皺了皺眉,想起此次南下關乎到爭儲,便沒有開口反駁。

帳內諸人都清楚,在西路軍沒有撤軍之前,完顏宗磐的東路軍絕不會先撤。♀

而事實上,西路軍的斬獲並不比東路軍的收獲更豐。大軍進入宋境後,除了攻下定襄、忻州二城外,並沒有像東路軍那樣積極主動的攻城掠地,更多的是在周邊鄉縣游掠,對于堅城硬寨多是稍踫即退,或是虛張聲勢而不實攻,和宋軍在河東平原上以游擊打游擊,幾個月下來損傷兵員不足千人,依然保持了強盛的軍容。

宋軍在與金軍進行了將近三個月的追逐戰後,宗澤改變了以城為餌打伏襲的戰術,集結三路大軍分別從東、南、西三個方向圍城,壘土築堡,和城內的金軍遙遙對峙。

宋軍沒有攻城,金軍騎兵出城,兩軍試探性的交鋒了幾個回合,便都詭異地平靜下來。宋軍不攻城,而金軍也不出城。這種平靜的對峙局面已經持續了十幾天。

忻州金營內已有些躁動,既不出去劫掠,也不出去沖殺,這對渴望戰利品、渴望軍功的金軍將領來說,無疑是窩囊憋悶的,其中又尤以完顏宗輔的怨氣最盛。

作為完顏宗干派到軍中監視完顏宗翰的元帥監軍,完顏宗輔早就對完顏宗翰的「不進取」心懷怨憤,甚至懷疑這廝是假意投靠兄長宗干,暗地里卻是投了完顏宗磐,所以拖著大軍不作為,好讓完顏宗磐爭儲勝出。但他這種猜測毫無佐證,加上性情驕橫,在軍中得到的擁戴甚少,沒幾個人理會他對主帥的毀謗之言。不過在宋軍壘堡圍城之後,已經有越來越多的金軍將領對完顏宗翰的「守城不出」戰術犯了嘀咕。

完顏宗輔按捺不住,再次嚷嚷道︰「蒲魯虎已被宋狗打得損兵殘將,我們難道還要窩著等宋狗來打?粘罕,你到底在等甚麼?我們是戰無不勝的女真勇士,不是縮在營地里的烏龜!」

「元帥,讓末將領軍出城,挑了宋狗的營寨!」一位女真將領忍不住道。

其他幾位將領也流露出躍躍欲試之色,他們不明白,為何主帥要忍。

完顏宗翰伸臂按下,帳下一靜,他沉肅下令︰「各軍下去準備,三日後,我軍從北門出

「哈哈,好!」完顏宗輔一拍大腿,「早就該狠狠殺一場了!」

「元帥,請讓末將打前陣幾位女真將領紛紛拍著胸脯吆喝,爭著打前鋒。♀

大帳內的女真將領中,唯有完顏宗弼坐在酒案後未請出戰,目光幽幽的深不可測︰粘罕堂兄不會在這時候與宋軍決戰。

完顏宗翰目光掃視帳內,待眾將靜下來後,道︰「不是出戰,是北撤代州

完顏宗輔和眾位將領都是一怔,而完顏希尹及幾位幕僚的神情卻無異色,顯見早已知道主帥的決定。完顏宗輔已經嚷出聲來,「粘罕,你瘋了?這時候撤甚麼軍?難道你怕了那些宋狗!不行!我不同意!不能撤軍!」

就這樣撤軍豈不是便宜了蒲魯虎!

他氣得跳起腳來,怒瞪雙目,指著完顏宗翰罵道︰「我就知道,你和蒲魯虎那廝勾搭在一起……」

完顏宗翰「砰」地摔了純金酒盞,雄偉的身軀站起,沉重如山的威勢直撲而出,壓得完顏宗輔後面的話噎在嗓子里,他「鏘」的拔出腰刀,如削泥般斬下帥案一角,「違令者,有如此案!」

帳下諸人都噤聲。

完顏宗翰揚刀指向北方,「記住,我們的戰場不是在這里!在我們背後,有兩頭凶惡的狼,正露出獠牙,等著我們和宋人兩敗俱傷,然後撲上來狠狠撕咬!」

他的聲音高亢凌厲,「我們的戰場,在北方!在草原!」

***

北方的戰爭沒有影響南朝的政事,戶部在去年十月中提出《幣制變革法案》,立即在朝堂上引起了爭論,隨著衛希顏出巡江北,等于朝廷對是戰還是觀望的戰略已定,跟著,朝堂上關于幣制的爭論便激烈起來。

門下省諫議院、翰林學士院的一些臣子紛紛上折反對,說︰「自有帝朝以來,即立銅為幣,千年來朝代更迭而未有幣制更替者,可見此乃不更之古法,變之則招禍,損國不利民……」

這些反對言論並沒有動搖戶部參政葉夢得的決心,政事堂諸相至少有一半都不反對這項革新措施,畢竟能有效解決朝廷的「錢荒」,這對政事堂執政的諸公而言都是樁好事。

當朝中還在爭議幣制法案,司農寺上折《青苗法改良議案》掀起了另一起波潮。

鑒于當年王安石變法時青苗法遺禍甚重,諫議院、學士院的炮火幾乎都朝著陳的青苗法轟去,無形中減少了幣制法案的鞭撻之聲,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政事堂的決心和皇帝的支持,遂在正月大朝會後通過了《幣制變革法案》,從戶部和少府寺抽人,組建造幣司,著手制訂細則,計劃在三月十五正式發行金銀新幣。

司農寺提出的《青苗法改良議案》卻被擱置,陳有些喪氣,名可秀安慰他說︰「諸多良法都不是一蹴而就,待錢莊成熟、新幣發行並立穩,青苗法改良的阻力就會減小她原先的打算,就是讓青苗法先在朝堂上混個眼熟。

陳的士氣又被鼓舞起來,捋著須子詭詐地笑,「過兩月某又提請復議,一次,兩次,三次,……嘿嘿,煩死那幫老頑固

名可秀只笑不語。

過了正月,京城已有了春意,柳樹抽出新條,燕子回巢,俄而飛出泥窠,在雕梁畫棟的屋宇間盤旋呢語。

清晨的臨安商盟內也是鳥語啾啾,燕語呢喃。名可秀坐在雕漆案幾後,听取糧商行會的總執事柳松稟報各地的糧價浮動狀況。按例是月報、季報,但北邊戰事開啟後,名可秀便要求糧商行會總執司每半月匯總一次。正月二十八做匯報時,名可秀吩咐柳松將三年內的糧價波動做出總表來。

柳松遞上一札帳務司熬夜做出的各產糧大州的糧價波動曲線表,身體端直地跽坐在案幾後,稟報道︰「總體來看,自江南、兩淮平災後,糧價從每石三千文的高處跌落至**百文,之後各地糧價雖時有波動,不過上下三五十文,漲落都很平常。

「但從去年五月起,各產糧大州的糧價就只漲不落,每月看似僅**文的漲價,累加起來卻是個大數。尤其蜀地,從年初就開始漲,去年正月,成都的糧價是九百五十文,到臘月底,已累計漲到二千七百文每石。

「此外,江陵府、岳州、鄂州的糧價漲幅亦頗高,今年正月初的糧價和去年五月相比,上漲了兩成。江寧府、揚州、蘇州、湖州的糧價亦各漲了一成……」

「去漕商行會查一查,這半年來都有哪些糧商、豪家往蜀地運糧名可秀翻閱著那札表圖,聲音徐徐平緩,卻自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力量。

柳松暗底打了個噤,心道︰盟首怎麼知道這些糧食都是運了蜀地?心里倏地一凜,蜀地,成都,劍門……難道是偷販糧食給北朝?

鐵丑靜坐在名可秀身後,心底疑惑不解︰宗主不是早就知道北朝預謀戰事,通過蜀地邊境運糧過去麼,對那些糧商、豪族的私販作為亦只當沒看見,這會怎的又要糧商行會去查了?

柳松到漕商行會走一趟,便等于明晃晃地告訴別人︰商盟在揪這事。若真要懲治這些不法商家,豈不是打草驚蛇,讓人有了準備?

柳松施禮退出稟事廳後,名可秀合上表札,道︰「通過商盟去查,就是要敲打他們。識相的自會收手,至于不識相的,被查處問罪亦是應當

之前她對糧食走私北廷故作無視,是為北邊的戰事盡一分力,但走私的商家已做得過火,只當糧價連連上漲不會引起朝廷的注意?對那些貪得無厭的家伙,名可秀棄之不可惜。

她讓柳松代表商盟去查,消息關不住,便敲打了販私糧的商家,同時暗地洗清臨安商盟的嫌疑,之後官府如果查出隸屬商盟的商賈牽涉進販糧案,這把火也燒不到商盟頭上。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戰爭篇是必須要寫的,缺了這部分就不完整了,嗯,對戰爭無愛的童鞋們就略過吧……後面的戰場將轉移,往草原上轉移。

關于感情,貌似某西在文案中提過,這文不是以感情為主,只想看感情的同學只能失望了,後面的感情戲是比較少的。

寫這篇的文章就是緣于一個夢想,緣于對那個時代的遺憾,以及延續到今天的文明的思考,民族性格的形成、時至今日社會的風俗形成,都有它的歷程,而許多東西被忽視了……

或許這只是某個人一些紛擾已久的思考,努力地寫出來,希望能得到一些共鳴,就足以欣慰了。有同學說,那你不應該選擇gl向,gl文中看這種文的太少了。但還是不後悔,bg、bl文里都有這種對歷史變革的思考的宏篇,為什麼gl文不可以有——這也算是填補空白,彌補遺憾吧。但若因為是gl向就抱持著看百合感情為主,那就偏離此文的主旨了,並且我認為,也失去了這篇文最可貴的內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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