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8小說海邊的天亮得格外早,卯時灰色的雲層後就已透出橙黃的霞光。卯正後,紅日攀升,以雷霆萬鈞之勢躍出海面,天際處一片金光燦爛。
卯正,一艘艘戰艦和樓船分別從海州灣(江蘇連雲港)的海軍港和舶商港駛出,往東北海面行去。潮連島在北廷海域內,在密州膠西灣(青島膠州灣)的東面,約模三四十海里,但距離南廷的海州灣有一百二十多海里。所以,北廷的戰船和商船出發較晚,卻比海州灣出來的南廷艦船先行進入潮連島海域。
海風很大,所有船只的風帆都已降下,拋錨停泊在距離潮連島五里的海面上。南北兩廷的觀戰船只涇渭分明,北廷的船停在島嶼西面和北面海域,南廷船只停在島嶼南面和東面海域。但海面上的視野極好,又是晴空天氣,海天一片透明,站在甲板上能看見對面十里外船桅上飄揚的旗幟。
海鳥從白色的雲中穿過,清亮的叫聲劃過海空,從島嶼上空掠過。遠遠望去,那是一個海中的孤島,島上拔起一座山頭,盡是嶙峋礁石,很是陡峭,山上寸草不生,一片蒼黑色。即使遠遠望去,也給人一種冷峻孤絕之感。
船上多數人不由嘶了口氣,情不自禁地緊了緊衣袍,只覺寒颼颼的。
海面上船桅林立,旗幟嘩啦作響。數百艘的戰艦和商船,各層甲板冠蓋雲集,足有數萬眾,人人均翹首以待。
忽然間,臨近北面海域的那一面傳來一陣陣騷動與驚呼聲,便有武林群豪紛紛呼喝道︰「出來了!出來了!……」
附近船上的眾人心神不由為之一震,都引頸望去,但見泊停在北面海上最前方的一艘五層「神舟」巨船上,凌空躍起一道雄姿英偉的身影,純黑色的大袍瓖著耀眼的金邊,映著日光,如同天地王者,君臨天下。
眾人只覺心中顫栗,那種氣吞山河般的氣勢實在太龐大了,讓人禁不住要俯首跪拜。
雷動凌空踏步,落在「神舟」放下的輕舟上,船首如劍劈浪,馳向海中島。金邊黑袍凌風飛揚,霸者氣勢浩蕩而出,即使相隔十里之外的人們,也能感覺到那股無形的氣勢,心頭生起悚然懼意。
那些武者們卻是一個個眼冒精光,心潮賁起︰這,就是頂尖強者的意啊!
雷動凌空落于島礁之頂。
黑袍迎風不動,只是負手立在那里,便讓人感到無數殺伐之意在身邊縈繞。海船上的數萬人眾恍惚覺得自己在仰視天威,畏懼從心底蔓延開,若非距島礁有數里之遠,那些普通人恐怕早已承受不住這股威壓,落膝跪下。
驀然,一道清嘯聲打破了這股令人窒息的氣勢,如鶴唳九天,讓人神清氣朗。南廷那邊的武林群豪發出一陣陣歡呼聲,「來了!來了!……」
停泊在東面海域的南廷幾十艘戰艦豁然分開,如劍劈分川般,騰出一條寬闊海道來,直通島嶼。一艘白帆快艦如同海天一朵白雲飄然而至,瞬間即在眼前,剪浪而進。高聳的桅桿上一面白底朱繡旗幟高揚,旗上的鳳凰仿佛展翅飛翔。
「鳳凰旗……朱色鳳凰旗……」人群中響起一陣陣鼓噪聲和歡呼聲,「是衛國師的船……」、「來了……衛大宗師來了……」
船首立著一人,高冠博帶,那寬袍大袖在呼呼海風下,卻如在初春的輕風中,飄然而動,說不出的風采宜人,即使遠遠看不清面貌,也覺那人如鶴般高逸醒目,仿佛海空間只此一人,但似與青天碧海交融在一起,無比地渾然天成,仿佛這人、這天、這海就是一體。
眾人只覺心神馳然,所謂「神仙天人」就是這種吧。
武者中的高手之輩人人目露奇光,幾乎要忍不住激動地狂呼出來︰這是,這是人天合一的境界啊!
「箭魚號」上落下一艘輕舟,名重生飄然落于舟頭,青色的小舟便如一枝青色羽箭,向海島射去。
附近船上的眾人但見箭魚號上除了落帆的侍衛外,並無期待中的那個人影,心頭不由失落,但轉瞬間,就被名重生踏上礁峰的身影引走了全部心神,再也無暇分心他顧。♀
那是一個怎樣的身影!
那道青袍高冠的身影,風采飄然地立于礁石上,距離最遠的船只足足有五六里的距離,但卻給船上遙望的人一種厚重又浩瀚的感覺。仿佛那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海,只覺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雷動的氣勢,讓人覺得自己微小低賤如塵沙,生不出抵抗的意志;而名重生的氣勢,讓人覺得自己是大海中的一片樹葉,沉浮浩瀚,身不由己。
普通人的感覺還沒有那般強烈,這種頂尖強者的勢,是遇強更強,對那些武者,尤其是武者中的高手,這種壓力便如山如海,還未睹戰,就已讓人大汗淋灕,驚悚之余生出刺激,緊握刀劍的手指都興奮得顫抖。
南北兩廷的使團船上,遼國、西夏、高麗、大理、倭國的使臣和武士們神情各異,有驚懼,有凝重,有興奮……,除了倭國的使團表現出與有榮焉外,其余諸國使臣都生出寒意,這樣的頂尖強者如果橫掃他們王廷,能有誰擋得下?
南廷使船上,大理王子段易長緊握劍柄的手掌已經出汗,他們大理段氏都是自幼習武,對兩位宗師油然而發的氣勢感覺更為強烈,而他身後那兩名貼身侍衛高手的身軀微微顫抖,靴尖已有半分陷入甲板中。
大理使團的左邊是高麗使團。完全不通武功的高麗正使暗暗吐出口長氣,又悄悄吸了一口長氣,目光一轉注意到大理使團的侍衛似乎被嚇得顫抖,胡須下的嘴角頓時不屑撇了撇,心道︰這些南蠻子真沒用。武者的感覺很敏銳,那被看的大理侍衛轉關望去,便瞥見高麗正使眼中那抹還未及斂去的輕蔑。那侍衛心頭冷哼一聲,不屑地想道︰無知的島夷,懂個屁!
名重生清宏的聲音如風而起,「今日之決,或生,或死,個人私仇,皆如風去。後輩有爭,只為天下之道
他話里的意思是,他和雷動之間的仇怨,解決于今日,無論兩人孰生孰死,後輩都不得再尋私仇,雙方對立爭斗,只為「道不同」。
雷動聲如金石裂空,「然!你我種種,均了于今日。後輩子孫,只為道爭他大笑一聲,恆定如石的眼中流露出空遠之色,仿佛在這一時刻穿越了時光,回到四十多年前與名重生、花惜若初次相識的情景,他又大笑一聲,聲音依然堅如磐石,「名重生,若時光倒流,再做一次選擇,我亦必殺花惜若
同一艘樓船上,名淺裳與名清方,種瑜與蘇澹同時怒形于色,握拳咬齒。箭魚號的主艙內,名可秀拈在手中的棋子乍然碎成粉末。
葉向天一只手掌按上妻子的肩。希汶從袖底伸出手去,握住名清方攥緊的拳頭。何棲雲柔柔地叫了聲「阿瑜」。蘇澹的妻子輕聲安慰他,「氣怒傷肝,氣著了不合算
衛希顏神色不動地拿了枚白棋遞給名可秀,說道︰「這是心理戰。放心,父親心如皓月當空,雷動這招不會再起作用名可秀輕輕舒出口氣,心中陡然生起的怒氣平息下去。
而圍觀人眾已經雷動此語轟動起來。知道花惜若的,都恍然大悟,原來名重生那位驚才絕艷的妻子是被雷動害死,這仇當真是深如海啊。沒听說過花惜若之名的,便向旁邊的知情人打探,聞知後又驚奇雷動為何會害死名重生的妻子,原來是因才智了得——這「了得」到令雷動生忌殺人的地步,果然是「驚才絕艷」。于是就有人想起他們的女兒名可秀——以女子之身領袖群倫,名震天下,也是才智了不得的人物,果然,龍生龍,鳳生鳳嗎!
名重生眉間如松風朗月,不著塵埃,雷動的話未能在他心中引起半分波瀾,「雷動,多說無益,唯生死搏之。且看你的絕情之道,能否絕得了這天下人間之情
雷動鏗然大笑,內力震出,如雷聲響徹十里海空,「今日之戰,一為結私怨,二為天下事。吾若敗,本朝退出河南之地
眾人心頭大震,在同一時間齊聲嘶了口氣,竟匯成一股風聲。
北廷戰船上的很多官員事前不知情,聞語頓然色變。不由一齊扭頭,看向表情淡然的雷雨荼和兵部尚等幾位重臣。便見雷雨荼蒼白的手伸入紫袖,右手再伸出來時,赫然握著一份系著赭黃絲帶的帛書。眾官員一見那綾絹制式,就倒吸口氣,「國書?」
便听雷動沉渾聲音又響起,「汝若敗,如何?」
名重生目光悠遠地望天。
突然間,一道清涼的聲音傳出,仿佛雪山的風吹來,涼涼沁沁的,讓眾人不由的呆了一下。
「名宗若敗,吾朝退出淮北之地
話音一落,海面靜了一秒。嘩的一聲鼎沸而起,人群目瞪口呆,心湖如燒開的滾水沸騰不休︰這,這,這,是衛國師的聲音?!
眾人又情不自禁地齊嘶了口氣。
天哪,這「賭注」太大了吧?
果然,宗師級的決斗不同凡響,賭注不是下金下銀,而是下地盤啊!
北廷官報的主編、采撰們還在目瞪口呆、不能消化中,南廷大小報社的采撰們已經興奮得雙眼爆光,手中炭筆刷刷不住,這一趟來得真是太值了啊啊,好多驚天的消息啊啊!
但是,大多數人都沒有采撰們這麼強大的心髒,許多人的臉孔都驚震得扭曲了,仿佛承受不住這一個接一個的驚天手筆,心中促跳如雷鼓,只怕要震蕩出來——原先只是目睹一場宗師的巔峰對決,如今卻演變成了國土之爭,誰還能置身事外啊?!
這回換南廷官員們刷刷變臉,瞪著眼沒回過氣來。幾位官員一時手重揪落幾根胡須,卻根本沒察覺到痛。眾人一致地扭頭看向宰相、兩位參政和門下都給事。
丁起表情鎮定,揮退周邊的兵衛,語氣從容道︰「此為以戰定戰。諸位心里也應該早有預料吧,南北兩位宗師的決戰不會如此簡單
其他官員心里咆哮,這麼大的事,他們敢「預料」嗎?
兩位參政和門下都給事中——葉夢得、朱敦儒、譙定三人都咳咳兩聲,眼楮數著天空的浮雲。
丁起安慰地看了眾官一眼,從袖里拿出系帶的國書,「這是和北廷關于此戰的議定。因事關重大,所以……」言下之意請諸君體諒。
眾官唯有無語沉默。
禮部侍郎陳與義性子直,忍不住問︰「此戰,衛國師有把握,名宗師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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