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 403受禪登基

作者 ︰ 君朝西

當南廷為北廷的巨變而紛紛擾擾時,北廷的受禪事宜卻在有條不紊地籌備著。初一日天子宣禪位詔後,紫宸殿朝散。巳時,天子遣大臣持節奉皇帝璽紱赴周王府與周王。當日太常寺卜地于南郊,修築受禪台。初二日,天子去尊號遜位于別宮。禮部、太常寺、司天監卜吉,確定受禪吉日。

初四日,北廷官報公告皇帝受禪大典于十二月初十日舉行。

到初五日,除了偏遠的縣境外,北廷諸州府及諸地駐軍內都已張貼了宣告天子禪位的詔書,在迅快的口口相傳中,大多數軍民百姓都知道了天子禪位之事。

多數平頭百姓在驚愕後都相對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這份驚愕還多數于周王雷動的真實身份。「原來是世宗後裔啊!」人們大多發出這樣的感嘆,有種原來如此、合該如此的恍然大悟感︰難怪周王能挽江山于危頹之中,原來是天命要回歸柴周啊!

河北兩路和山東路的百姓多數受過金軍侵掠之苦,田地被踐踏,房屋被焚毀,財貨被搶去,親人被擄走,對造成這一切痛苦的金軍恨得咬牙切齒,對不戰而逃的禁軍悲憤無奈,對不能保民的朝廷心懷失望,加之建武立朝後雷氏父子不遺余力地策動朝野輿論批判趙佶是禍國殃民的罪魁禍首,使趙宋皇室的威德在這些百姓心中降到最低點。與之相反的是,這些戰後幸存的百姓對雷動的感激很深,因為是雷動攏朝整軍逐走了金虜,讓他們能重建家園,過上安定的日子,而且徹底亡了金國,為他們的親人復了仇——這都是周王的功德。如今周王「國命有歸」要替代趙官家當皇帝,兩河和山東的戰後百姓都不會反對,甚至是慶幸的,有這樣的英武之君,他們一定不會再遭受到過去的苦難。

而西北的百姓雖然沒有遭受金軍侵掠,但長年與西夏對峙,不罷兵戈,西北的百姓承受了很重的賦稅和夫役,至雷動率軍破興靈,收復河套,將黨項人趕到了賀蘭山以北,西北百姓們再也不受黨項人的威脅,沉重的賦稅和夫役也減下來了,他們對帶來這一切的首功之臣——周王雷動的感激和崇敬不下于兩河、山東百姓教香江最新章節。而年輕的趙宋天子在西北百姓心中是被周王和雷丞相輔佐的幼帝,他們敬畏趙諶是因為他的天子血統,而不是他的才德功績。如今國命有歸柴周,而周王是世宗後裔,同樣是天子血統。兩相比較,西北百姓更傾向誰,就不用說了。

在軍中,雷動的威望更甚于民間。

軍中是最講實力的地方,不認門第血統,只有真正的武力和戰功才能讓將士們心服口服,雷動就是以實力收服軍心,更重要的是,他給軍隊帶來了輝煌的勝利,給將校士兵帶來了輝煌的軍功和豐厚的利益。而雷動由臣下成為君主,軍中武將就不必擔憂如果雷動過世大宋是否又會回復重文抑武的祖宗之法,這些有利于軍隊的變革將成為新王朝的祖宗之法繼承下去,他們的利益,以及子輩的利益都能很好的持續下去。意識到這一點的軍中武將都興奮起來了,如曲端、劉、徐徽言這些鎮守一方或領一軍的大將,都按捺不住激動。軍中從上層將官到中級武官,到底層士兵,都在最初的驚訝之後就熱切地期盼起周王的即位了。

當然軍中也有一些武將因天子禪位而心情復雜,比如宗澤,比如張所,比如岳飛。宗澤和張所都是進士出身的文官,北廷建朝後因統兵轉為武將,比起純粹的武將,受君君臣臣的綱常影響更深一些。岳飛與趙諶沒有多少接觸,他能以不到三十的年紀就成為出鎮河北重鎮的大將,是因為雷動的知人善任、大膽提拔,而天子沒有表現出讓人敬服的才能來,但這不影響岳飛對天子的忠誠,因為天子代表了國家社稷。如今大宋天子禪位,王朝即將更替,雖然令人感到唏噓悵然,但岳飛認為周王比趙官家更有帝王之德才︰帝德者,以天下社稷為任;帝才者,治理天下之能——若天子禪位對社稷百姓有利,岳飛並無太大異議。但是,他更希望能夠維持原來的官家垂拱、周王攝政的朝局,如今卻是要擔憂朝政會不會因此動蕩,更擔憂南北興起全面大戰,百姓又會陷于兵禍。岳飛覺得肩上擔子很沉,在何灌隨雷動回京「述職」後,他被授任為河南道行營兵馬都總管,統領黃河以南諸路兵馬,二十萬軍隊掌在他的手中,雷動對他的這種信任讓他感到沉甸甸的,而這種信任,不能辜負。

相比軍中旗幟鮮明的擁護,士大夫們的心情比較復雜,一方面他們受著多年教育的君臣綱常的影響;另一方面,他們也擔心新的周朝會改變「與士大夫治天下」的宋朝國策。但是,除了一些致仕在家的老臣痛哭流涕、個別官員有激憤之詞外,整個文官群體都還算平靜。當然,重要的是雷動繼位有大義的名分,讓文官們有了接受的理由。

士林清議也因為雷動的柴周後裔身份而沒有出現激烈的譴責輿論,當然也有儒生和學子的罵聲,但是沒有匯成洪流。在執領天下學論的國子監和太學中都沒有發生太大的異動,除了幾名博士痛哭泣淚,就只有十幾名學子醉酒斥罵的事件了,不過喝醉酒的人都是胡言亂語,學監很明智的不做深究,以酗酒記過了事。

而最能形成輿論的利器——報紙,並沒有在北廷普及。因為北廷不允許民間辦報,雖然引起民間士人和商賈的不滿之聲,均被雷雨荼壓了下去。而雷雨荼卻掌控了官報,利用官報制造並引導他想要的輿論。雖然被衛希顏嗤為「鉗制言論」,但的確使北廷朝野的聲音永遠比南廷齊,更不會出現民間報紙輿論沖擊官方輿論、甚至影響朝堂決策的情況。

因是,自趙諶下禪位詔書後,北廷朝野都處于官報的輿論之下,宣揚周王的功績,宣揚「天命有歸,紫宸復位」,為周朝代宋鋪墊造勢,將那些反對的雜音都湮沒在官報的聲音下。

而南廷這邊是輿論如潮,官報和大多數民報都在一致同聲地譴責雷動篡位,質疑他的世宗後裔身份,但是對于接觸不到南廷報紙的北廷軍民來說,完全是隔山叫罵,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少數有門路得到南廷報紙的人,即使對雷動心懷不滿的,除了迎合著私下里罵幾句,卻也沒膽子公然宣揚,而那些利益立場不同的,更不會去迎合南廷輿論。雖然趙構下令兵部和樞府下屬的間作在北廷散播輿論,可惜成效不大,反而使兵部職方司暴露了兩名間作。

北廷的局勢讓趙構很憤怒,雷動這種逆子賊臣竟然沒有千夫所指,萬夫聲討?大宋的忠臣呢?那些士大夫的君君臣臣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雷武!真個如建朝之初報上所斥論的,「自崇觀以來,朝廷不復敦尚名節,故士大夫鮮廉寡恥,不知忠節之義!」

而今北廷只出了一個何栗、一個綦崇禮,若有朝一日他被逼位,可有一二人秉守君臣之義?趙構只覺陣陣發寒,頓然下了決心︰絕不能讓衛希顏還朝!

——討逆雖然重要,卻遠不如他的皇位重要。

趙構立即召來丁起,責斥政事堂︰拖著大臣丁憂不決,有損人臣孝義。

此時,趙構已顧不得其他,寧可承認衛、名婚姻,破壞喪制之禮,也要準了衛希顏丁憂三年的奏章。

皇帝的決心很快傳達到五雲山墓園。

衛希顏笑了起來。

名可秀笑著道︰「趙官家為了你,可是犧牲很大呀

「咳,這話有歧義,」衛希顏立即糾正,「是為了他的皇位她唇角一哂,坐在皇位上的,總是將那把御椅子看得比什麼都重,以為人人都想坐那把椅子。

名可秀看了看北面,「時間不多了。這事吊得太久,也該解決了轉身提筆在一方小箋上寫了一行字,墨干後折成方勝,遞給傳話的鐵亥,「交給丁起

鐵亥不明白宗主那句「時間不多了」是指什麼,但他不需要明白,知道太多並不是好事,他應聲接過方勝,行禮離去。

就在鐵亥回復丁起的次日,即初七日下午,朝廷派去調查雷動身世的人員回來了一路,是距離京城最近的浙江靈山那一路。調查人員帶回了靈山盧氏的宗譜,並將盧氏族長和嫡系幾位重要的家族成員也帶回了京城。無論是宗譜上的記載,還是盧氏人員的戰兢回復,都不是好消息,證實了武烈侯盧璇,即前周朝蘄王柴熙誨的五世孫中的確有盧安此人,其妻為龍虎雷氏之女雷月池,兩人生有長子盧長和。

盡管查證出來的事實只能表明盧安是周世宗後裔,並不能證明雷動就是盧安之子,但是趙構君臣已經對後面的調查結果不抱太大的期望了。

轉眼又兩日過去,政事堂還在爭吵,吵丁憂與否,朝會上也在爭吵,吵出兵與否……卻沒個結果。趙構的耐性已磨得越來越薄,脾氣也越來越難以控制,動輒在宮中發怒,內侍宮女都戰戰兢兢的,包括內侍總管康履在內,不敢出半點岔子,唯恐如六天前那名侍茶宮女般,因為擱茶盞起了點聲音而被拖出去杖斃。其實趙構不至于那麼暴虐,也是那名宮女倒霉,正好遇上知制誥起草的罷李邴樞副之職的旨文被「原本繳還」——知制誥和中書舍人擬詔後,政事堂不畫署,實際就是駁回——撞在了趙構的火頭上,枉送了性命。為此事諫議大夫上諫章嚴辭諫諍皇帝,要天子修身養性,做寬和仁德之君,勿作桀紂之為,氣得趙構倒仰。

初九晚上趙構一宿沒安寢,凌晨卯初就醒了,嘴邊竟起了個燎泡,喉嚨里仿佛嗆著火,喝了蜂蜜水潤喉,召來御醫看了,開了清火藥方。趙構的臉色陰沉得如宮外未明的天色,寢宮內服侍的內侍和宮女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到了辰時,天色放亮,趙構在御書房內心神不定地閱奏札,喝了一盞清涼湯、一盞寧神湯心中仍然覺得煩躁。不一會,康履回來稟告,宰執們都上值了。趙構哼了一聲,他不安寧大臣們也休想得安寧。

初十是官員的休沐日,政事堂的議事堂內宰執們卻都齊全了,除了朱敦儒仍在海州。天子昨日放話,「要事不決,尚有閑暇?」意思是丁憂之事不決,就別想休息了。于是,宰執們只得在假日全部上值。

堂議開始,胡安國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堅決,「朝廷只可默認,不可承認,一認就有‘故例可循’了!」

這個道理宰執們都懂,在衛名婚姻上朝廷可以裝糊涂,不明白同意,也不明白反對,但不能明文承認吞噬之主全文閱讀。而執掌刑獄司法的刑部參政和大理寺參政最是清楚,朝廷的律令條例不可能涵蓋每件案子,官員們斷案往往要依「故例」。朝廷若批復準了衛希顏的丁憂,就等于明文承認了她和名可秀的婚姻,這就成了「故例」。

但範宗尹雖然知曉其中利害,卻和胡安國打起對台來。事有輕重緩急,當前緊要是解決衛希顏的兵權問題,不要出現第二個雷動,至于「故例」這種漏洞,以後再設法彌補。他就不信了,還有其他女子敢違背人倫,無視禮法。但胡安國就如頑石般說不通,範宗尹氣得跳起來,拍著桌子和胡安國吵。上茶的傔人縮著脖子回了茶水房,唉,相公們的脾氣見長。

趙鼎撇開丁憂和其他幾位參政說喪制,哪里不合理,哪里應該改……有的參政同意,有的參政不贊同,說著說著也爭了起來。這情形便如同前兩日般,分成了兩團吵。丁起揉了揉眉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又回頭看了眼對面的擺鐘。

巳時了。

這個時辰,北廷南郊的受禪台上,受禪大典已經開始。

前日夜里鳳翔府的雪已經停了,昨日天氣還陰著,今日卻是個晴天,雲層中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紅日。

的確是個吉日。

呂頤浩心情復雜地宣讀完禪國詔,便听莊嚴的禮樂奏響。柴鉊換上了十二章紋樣的帝王冕服,頭戴十二旒通天冠,足登赤舄,腰間多了一柄佩劍,帝王氣勢巍巍浩浩,又仿佛天地間最剛毅的山峰,就連天上的紅日都懾于其威勢,光芒被壓了下去。

受禪台下的文武百官不由跪拜下去,鴻臚寺卿當即反應過來高聲唱贊,群臣隨著唱贊聲行三跪九叩大禮。雷雨荼抬首間望向受禪台上卓然而立的父親,但見他雄偉的身姿被紅日鍍上一層光芒,旒珠下的面龐也仿佛映著一層金光,卻依然如石像般,冷漠,恆定,不可摧毀。雷雨荼的眼眶忽然濕潤起來,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悲傷,深深叩首下去。

眾臣叩拜後起身,鴻臚寺官員宣讀群臣上的新皇即位賀表,祥和的禮樂聲中,呂頤浩宣讀新皇即位的第一道詔旨,定國號大周,改建武十年為昭和元年,大赦天下。

群臣齊呼「萬歲!」

禮畢,御駕回行,升朝大慶殿。中書舍人宣讀新皇第二道詔書,封趙諶為宋王。殿下群臣的眼色都深沉起來,以前朝國號封遜位帝王,新帝這是何意,難道真是強大到無所畏懼,所以也無所避忌?

接著,中書舍人宣讀第三道詔是追謚柴氏先輩為帝,這是開國皇帝的通例,一般是向前追謚四代,從高祖那一輩起,但柴鉊只追謚了兩位先輩,一位是六世祖柴熙誨,一位是父親柴安,而高祖、曾祖、祖父均不追謚。

眾臣心道︰看來新帝並無大封柴氏宗族之意。

又有大臣想道︰新帝這一支的柴氏宗族都在南廷靈山縣,新帝不謚前三代,莫非也是考慮到這三代的後人子孫都在南廷之故?

接下來是第四道詔書,冊立皇長子柴雨荼為太子,賜名(yun),以丞相職領樞密院和三省。

眾臣先是驚訝新帝這麼快立太子,跟著又舒了口氣,早立太子也好,利于人心安定。雷雨荼掌朝政十年,威信甚重,如今立為太子百官都無異議。而且,新帝將軍政大權都賦予太子,足見信重不改,的確視佷子如親子,這也讓眾臣松了口氣,至少不用擔心新帝以後有了自己的血脈會起嗣位之爭。

接下來宣讀第五道詔書,封賞百官,殿上眾臣都有進職、進階、進爵,百官大喜,朝賀聲聲,一派喜樂融融的氣象。遺留在一些大臣心中的悵然情緒也在迭起的朝賀聲中漸漸淡去,隨著時日流去,這些情緒終將完全消逝,不留下一點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衛名與雷動的「小秘密」以後再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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