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半夜漸起的冷風,火勢迅速蔓延,熊熊紅焰吞噬著東跨院里一切,楚清歡將手里的火把扔進烈火中,再也沒有回頭。
淮南王府勢必被毀,這個她曾住過的院子,不如由她親手毀了干淨。
如此,密道才不會被發現,進了密道的人才能真正安全。
而小三與小四的遺骨,還有杏兒的,不如就此火葬,讓這座王府成為他們最後的歸宿。
到處都是火,包括夏侯淵的住處。
楚清歡用衣袖掩了口鼻,在沖天的熱浪中沖了進去,不管房間是否著火,哪怕已經倒塌,她都必須親自確定他是否已經離開。
重重紗幔燃燒得最為猛烈,她快速穿行其中,火苗舌忝弄起她的發絲,帶起陣陣焦糊的味道,她眸光銳利,在艷紅火光之中直奔最里面的浴池。
步子急剎,她在浴池四周極迅速地一眼掃過。
無人!
心中一松卻又一緊,兩種好壞的結果同時在她腦海中閃過。
霍然轉身,望向床榻方向,卻見一人側臥其上,身上一襲牙白色衣袍,發帶已散,發絲凌亂,身形衣著背影皆與夏侯淵極為相似。
瞬間撲了過去,也未及撥開那人臉上的頭發,抓起他的雙手就往身上背。
一抓一背,手心一涼,背上一涼,心里也跟著一涼。
這觸感與溫度,分明已是個——死人!
她的手沒來由地一抖,背上之人砰然倒回床上,她猛然回頭,直直盯著那人的臉。
盯了足有三秒,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映著的全是跳動的火苗。
她要把那個男人抓出來,然後,狠狠揍他一拳。
床上那人的臉被發絲遮住大半,盡管輪廓有幾分相像,但她還是一眼看出,這根本就不是夏侯淵,只是個預先準備好的替代品。
她怎能不揍?
隱瞞,可以。
畢竟她對他的信任感也不是那麼牢不可摧,此事關系重大,她可以理解。
月兌身了不來告訴她一聲,也沒關系,畢竟他事先已將她的退路安排妥當。
但他不該在算好的每一步里,將她也算了進去,還讓她平白象個傻子似地冒著被圍攻被火燒的危險,巴巴地跑這一趟。
醉酒?她就該讓他醉死在明光湖里,省得被他禍害一回。
昏睡?他最好再也不要醒過來。
「就是這里!」紛沓的腳步聲急涌而來,軍靴囊囊,鎧甲相擊,頃刻間已包圍了整座屋子。
楚清歡雙眸一眯,眸中鋒芒驟銳,窗外人影綽綽,刀戟相向,門外盔甲森森,更是插翅難飛。
兩後退路皆被堵死。
「轟!」屋頂橫梁經不住火勢洶涌,轟然砸下,將正欲闖入的黃甲軍逼了回去,也將她逼退到浴池邊。
火星飛濺,屋頂不斷有燃燒的木塊瓦片掉下,床榻自然不能幸免,如預期中那般很快被火焰吞噬。
熱浪迫人,房間內熱得如同一座火爐,楚清歡已退無可退,長久下去,不用外面的人動用一刀一槍,她就能直接被烤成一具焦尸。
正在考慮要不要跳進水里,水面上突然冒出一只手臂,將未曾提防的她直接拽了下去。
她未回身,直接就拿手肘狠狠地頂了過去。
身後那人迅速擋住了她的肘部,語聲沉然︰「是我。」
聲音如此熟悉,出現得又如此意外,令她著實驚訝不小。
「夏侯淵,你怎麼還在這里?」驚訝之後,她就有了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怒意。
她轉身,夏侯淵一身黑衣,發冠高束,臉上全是晶瑩的水珠,那一雙劍眉更是黑得如同墨染。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他深邃的眸子里卻映了火光,緊攫著她,微微喘息的聲音里怒意比她更濃,「我叫女乃娘帶你們走,你來這里做什麼?」
「你不用管我來做什麼,我倒想問問你,放著大好機會不走,你躲在水里想干什麼?」楚清歡一聲冷笑,「是想試試開水燙死豬的感覺,還是想嘗嘗被亂刀砍死的滋味?」
「你!」他額頭青筋一綻,吸了口氣,「若不是不放心你,怕你這個女人一根筋地跑過來,我至于走到一半又回來?」
楚清歡盯著他,抿緊了唇。
她向來以心思縝密行事凌厲著稱,這男人竟然說她一根筋?她到這里還不是因為他?
夏侯淵突然臉色一變,猛地撲過來將她壓入水里,她只感覺到他的身子一震,抱住她的雙臂僵了一僵。
水面上火光一亮,有什麼從他身上滾落下來浮在水里,她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掙開了他浮出水面,將他的身子扳過來。
他的衣服灼出了幾個破洞,幸好入水快,掉下來的副梁沒有對他的皮膚造成太大的傷害,但那一下撞擊卻力道太猛,極有可能將他撞出了內傷。
夏侯淵見她表情嚴肅,一言不發,反倒笑了笑。
一笑,便是一陣輕咳,嘴角溢出了血。
他順手抹去,面色發白,笑容卻是明亮的,先前的怒意也似乎消得一干二淨,抬手輕輕扯著她的嘴角,「這麼嚴肅做什麼,我又沒死。」
「什麼死不死的,瞎說什麼!」楚清歡一把揮開他的手,幽黑的眸中蘊著冷怒。
他「咦」了一聲,細細地打量著她︰「真生氣了?」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她抿緊了嘴角,望了眼即將坍塌的屋頂,「到底怎麼出去,快說!」
夏侯淵收起玩笑之意,正了神色,指著水池一角︰「從這里走。」
楚清歡瞟了一眼,又是暗道?
「我在下面修了條水道,直接連通著外面的樊陽河。」他瞥她一眼,「本來剛才已經上了樊陽河岸,擔心你不肯隨女乃娘走,又潛了回來,沒想到你果然……」
她挑挑眉,不置一詞。
「走吧。」他拉起她的手就要沉子。
「等等。」
他回頭。
楚清歡注視著他隱隱還帶著血跡的唇角,沉默了一下︰「算了,看在你剛才替我擋了一下的份上,抵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