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又撲撲簌簌的下了一夜,第二天是年三十,打開門,院子里已經積了半尺高的雪,白皚皚,亮晶晶,整個石米鎮也是銀裝素裹,連樹杈上都壓著厚厚的一層,偶爾有鳥飛過,撲扇著翅膀,便能震落一地的雪花。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芙蓉一大早起來燒了點漿糊,燒好後用勺子盛到碗里,這漿糊比平日里喝的稀飯都稠一些,用筷子攪一攪,還有黏黏的感覺,這時候沒有膠水,只能用這個貼春聯,先是把漿糊抹在春聯背後,然後對著門框,把大門口,堂屋門口都貼上,茶茶說別的人家還會在面缸上貼一副「糧食滿倉」的聯子,芙蓉想想家里這空蕩蕩的面缸,還是算了。本來大雪天的,人都懶得動。加上貼春聯雖簡單,卻不是什麼好活,漿糊粘在手上,一會兒就涼透了,不但不好洗掉,而且手指頭也凍的跟霜打的小蘿卜似的,疼起來十指鑽心,跟放在水盆子里浸了差不多。
接下來便是請爹娘回家過年,這算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老規矩了,意思是說,過年了,吃好的,穿好的,可也不能忘了祖宗先人。芙蓉本想折些元寶,可手笨拙的很,只能把黃紙中間對折一下,去爹娘的墳前燒了燒,算是給爹娘送了錢,告訴過他們回家過年了。
半晌午的時候,風止了,太陽懸在半空如諾大的雞蛋黃,是中午飯的時間了,這一日家家戶戶吃餃子,一來防大冬天的凍了耳朵,二來圖個團圓熱鬧的意思。三十晚上,先是給爹媽的牌位前點上香,然後供奉兩盤餃子,然後家里開始放鞭炮,天擦黑,各家各戶家里便響起此起彼伏的炮聲,炸開的鞭炮皮是紅色的,落在雪白的地上,很是好看。葫蘆因為年紀小的緣故,吃飯時總也夾不住餃子,芙蓉便用小碗盛了一碗,一個一個的喂給他。這一頓飯,葫蘆足足吃的有十幾個餃子,撐的小肚子圓滾滾的。
這一夜石米鎮燈火通明,按規矩,說是這一夜要守夜,最好不要睡覺,這樣來年才會有福氣,王嬸子在家吃過飯,來跟芙蓉坐了會,茶茶去廚房里,給大鍋里添了點水,然後放上籠屜,把明早要吃的餃子跟包子一塊放進去,初一的早上,是不能掀鍋蓋的,不然不吉利,茶茶雖小,前幾年常看爹娘這樣做,便也有樣學樣。
坐了一會,楊波便把王嬸子叫回家去了,說是大嫂何秀花在家里病了,一個勁的吐,把晚上吃的餃子都吐出來了一半,大哥楊康束手無策,自己剛叫了趙老四去家里給大嫂看病。王嬸子一听,趕緊起身往家趕去了。
葫蘆听到外面放煙花的聲音,便歡喜跳躍的要去看,芙蓉關上家門,跟著楊波帶上他跟茶茶去集市上看燈。晚上風又起,吹在臉上生疼,葫蘆把臉靠在楊波的胸前不敢抬起來。等到了集市上,才發現一片祥和景像,雖不能說是歌舞生平,但也人潮洶涌。放煙火的,賣把式的,你吆我喊,整個鎮上處處都是紅燈籠,照的雪地里都是粉紅的一片。四個人邊走邊看,葫蘆見幾個小孩圍著放煙火,便掙扎著下來,圍過去看,誰知那煙火一點,並沒有炸開,幾個孩子圍過去看究竟,正想重新點上,那煙花卻撲撲撲的穿了出來,一會兒,帶著火星子的花火便又落了下來,有一些正好落在葫蘆身上,早上剛換的新衣服,此時已是多了不少的窟窿眼,葫蘆覺得委屈,便站著嗷嗷的哭,那幾個小孩子見闖了禍,一溜煙的跑不見了。
「下回看煙花,別往前站了,葫蘆,要是葫蘆上多了些窟窿,以後討不到媳婦的。」芙蓉笑他。楊波好哄歹哄,才把葫蘆給哄住了,葫蘆一邊拉著楊波的手,一邊不停的問︰「以後我討的到媳婦不?以後我討的到媳婦不?」
「你能討到,過幾年就討到了。」楊波笑︰「你想討幾個?」
「想討一雞窩那麼多。」葫蘆如今對數字還沒有概念,在他心里,一雞窩就是很多的意思。
「你們這兒還有三妻四妾,真不可思議。」芙蓉道︰「還是我們那好,一夫一妻。」
楊波點點頭道︰「恩,不過那都是有錢人,像我大哥,也是一個媳婦,家里條件不好,又不是大戶,就沒那麼大的排場。」
「那你以後有錢了,準備娶幾房?」芙蓉問。楊波臉上一紅道︰「我又沒娶過媳婦,哪里知道這個,以後就算有錢了,就娶一房就夠了。
芙蓉听了,問他︰「這話听著倒順耳,就是不知道,算不算真心話。」
「就是不知道,算不算真心話。」葫蘆也學著芙蓉的口氣,听的芙蓉一臉黑線,這個弟弟什麼時候成了復讀機了。而且還是個充滿了電的復讀機︰「姐,你問人家以後娶幾房媳婦,真不知羞……」
還好是在晚上,本來鎮上懸掛的紅燈籠照的每個人臉上都跟喝醉了似的,不然,芙蓉這臉紅的,可如何是好。
從鎮上川流而過的那條河,如今也結了一層冰,冰上又厚厚的積了一層雪,只有幾只廢棄的破船並船槳靠在河邊,河面上晶瑩透亮,被一個個紅燈籠照著,如撒了一地的紅帳子。軟綿綿的。
听楊波說,早些年,石米鎮的人就是靠著這條河吃水,灌溉,那幾年災荒時,這條河雖無法灌溉,可也保住了各個村民吃水。是一條救命的河。如今,河上跑生意的也多了,有專門劃船的,有撈魚的,還有往來販東西的,倒是熙熙攘攘,一年中,也就結冰的這幾天,才閑下來。跟石米鎮的人似的,平時種田的種田,做菜的種菜,只有過年這幾天,才聚在一起,吃喝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