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掛著藍布簾子的馬車停在了芙蓉衣坊門口,趕馬車的大漢先在車輪邊放一條長凳子,然後掀開了轎簾,侍候里面的人下車。請使用訪問本站。
先下來的是穿著湖水藍寬褲的男子,一露臉,芙蓉認出是對面蠟燭鋪子的掌櫃,掌櫃下來後,又轉身扶著車上的人,一會功夫,下來幾個孩子,從高到低排成一串,然後是一個盤著發髻,帶著灰頭巾的女人,這女人穿一身竹子青的衣裳,懷里還抱著個流口水的小嬰兒,芙蓉默數了數,四個小孩子,兩個大人,一共是六個。湊一桌麻將,還有兩個端茶送水的。
小孩子們倒是不認生,一進屋,見小案上擺的一盤隻果,便奔過去,一人抱了一個啃了起來。這隻果本放在案上,敬財神用的,前面還放著一只香爐,點著三排檀香,財神還沒吃上,倒是被孩子們搶了先。
掌櫃的一臉尷尬,跟他媳婦說,芙蓉就是那天幫自己說話的人,然後叫過來幾個孩子,讓孩子們給芙蓉磕頭,芙蓉嚇了一跳,這古代人或是求子,或是求人,都要磕頭,這讓她很不習慣,只好把幾個孩子扶了起來︰「別……別磕磕了,再磕下去,我都要給你們壓歲錢了。」
原來是掌櫃的把蠟燭鋪子關了,要帶上媳婦孩子回鄉下去,已經雇好了馬車,後面還跟著兩輛車拉著家什,因心里掛念芙蓉,所以特意讓馬夫繞了個彎,停在衣坊門口給他們些說話的時間。他本是個樸實的買賣人,早年間也是種地為生的農民,背井離鄉後,如今又得原路返回了,雖說是要回他們的家鄉,那本是溫暖的地方,可在掌櫃的臉上,還是透著一股子無奈。
趕車的馬夫一甩鞭子,那拉車的馬就像月兌了韁似的,昂頭狂奔而去,路人嚇的紛紛閃躲,只听車里幾個孩子也嚇的︰「啊……」然後便是隻果從馬車里滾了出來,馬夫英勇,讓掌櫃的一家走的轟轟烈烈,再看對面的鋪子,關了門,連紙糊的稜格窗戶都上的緊緊的,只是窗戶上的白紙有些爛口子,風一吹,便「撲撲……嘩啦啦」的響起來。
掌櫃的剛走,王嬸子的兒媳婦何秀花就接著到了,走了一路,她有些熱,從兜里掏出一個半舊的手帕子,踩著門檻擦額頭上的汗,何秀花一向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自從懷了孩子以來,她一直都是躺在床上磕瓜子,吃鹵肉,把楊康折騰的都不敢進屋子,怎麼今兒,她不躺在屋里歇著,倒是頂著太陽跑自己鋪子里來了,難不成是見楊波受了傷,過來找自己算帳的?可為楊波算帳也輪不到她呀,楊康才是她親相公,楊波只是她小叔子而已,也從沒見過她啥時候給楊波仗過腰子,只是她這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又猜不透她過來弄什麼ど蛾子,只得提醒她︰「哎,你可別把腳踩門檻上,要是踩翻了摔著,我們鋪子可賠不起。」
何秀花撇撇嘴進了屋,因連日里吃好的,用好的,如今一個月吃的肉,比以前一年吃的還多,就拿她嘔吐泛酸時候說吧,一看到肉,就先對著大盆子吐一回,等吐過了一抹嘴,就把肉吃個底朝天,楊康急的在一邊流口水,到最後一塊肉也夾不著。所以身上胖了,又顯了懷,走起路就有些喘粗氣,見個椅子就跟見了親媽似的,趕緊湊上去,扶著椅子把眯起了眼。
「哎,你回家坐去吧,我們這椅子都薄的很,萬一折了,摔著你,賠不起。」芙蓉一邊做針錢,一邊說。何秀花卻慢吞吞的說道︰「我家小叔子為了給你出氣,你瞧瞧給別人打的,倆眼黑的跟狗熊似的,都敷了一夜冰雞蛋,也不見好。」說完了,又拿帕子擦汗︰「狗熊就狗熊吧,誰讓他越長越不濟呢,打到府衙老爺門口去了,這真是哪有馬蜂窩他就往哪捅,蟄著活該。」
芙蓉听她說話從沒靠譜過,就更懶得跟她說話,把手里做了一半的衣裳一收,嘴上喊著︰「珍珠,是時候關門了。」芙蓉看今兒生意慘淡,前些天賣給劉府二姨太幾件衣裳,也沒見她再來,所以去探探情況。哪里還有閑功夫坐著跟何秀花聊些有的沒的。
何秀花哪里願意︰「這太陽還老高的,你們關什麼門哪,是不是欺負我的。」見芙蓉理也不理她,便從口袋里掏出二兩銀子來放在桌子上:「我听說你們這衣裳做的不錯,給我做條月色的裙子。」
芙蓉見了桌上只多不少的二兩銀子,想這何秀花又無掙錢的法子,一定是從楊波那里要來的了,楊波賣一碗羊湯才幾文錢,這二兩銀子得換多少羊湯呢,何秀花倒是不心疼,于是告訴她︰「最近手上活多,若做裙子也得等到冬天,再說,你現在的肚子,我也沒法給你量尺寸,就算做了,也不合身,你還是回去吧。二兩銀子夠給家里買多少白面呢。」
何秀花哪里願意,她做姑娘時,雖爹迂腐,但她的娘柳氏卻是一個水色人物,吃穿用度,一應俱全,雖只做著繡肚兜的生意,但因家里人少,倒也過的如魚得水。
前陣子何秀花雇了轎馬回娘家,本想要點金銀塊子,可爹不管帳,手里沒銀子,娘柳氏雖有些積攢,但說何秀花如今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銀子給了嫁出去的姑娘,那就白貼了,讓她找自己的公婆要去。何秀花積了一肚子氣回來,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見楊波給楊老爺子買小羊羔子的二兩銀放在炕上,便趁楊老爺子眯眼打盹時,給偷了過來,看看自己有了身孕以後,雖吃的好,但卻是一件新衣裳也沒添置,全身不是灰色,就是藍色,跟一燒火做飯的老婆子似的,于是打算來芙蓉這做兩件衣裳,沒曾想,芙蓉竟然見了她,就要關門,于是死活也不願意,跟長在椅子上了一樣,就是賴著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