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趙老四開的方子,里面有些安眠的草藥,尋常人吃了以後,會多睡一會兒。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但春娘卻常常在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踏實。
每天早上天剛亮,雞「咕咕」叫著尋食的時候,她便睜開眼楮,望著太陽光如銀粉一樣撒在牆上。一看就是一兩個時辰。
芙蓉在院子里支起藥罐子,把一大包的草藥倒了進去,準備煎碗藥給春娘喝,這已是最後一包草藥了,前前後後,春娘喝了三大包,可身子卻沒有一點起色,這不免讓芙蓉憂心。
剛升起火,便听到大門口「啪啪」的拍門聲。
大門並沒有關,知道拍大門,倒有禮貌,至少不像楊老爺子似的,每次來串門,一腳就把大門給踢的來回晃悠。
「進來吧,門沒關。」芙蓉站起身,拍拍手上的草灰,整了整衣裳。
春娘就躺在窗戶下,不做豆腐,也不做繡活,讓她在床上躺著,她覺得很是難為情,而在心里,她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著,希望喻只初能早點來,喻只初若是來了,那依依八成就有下落了。
所以每當院子里有什麼動靜,春娘都要湊近窗戶看個仔細。
她來來回回的看過七八次。
有時候,是雞啄米的聲音。
有時候,是小狗啃木棍的聲音。
有時候,是王嬸子洗鍋蓋的聲音。
沒有一次,是喻只初。
她每一次張望,每一次失望。又在每一次滿懷著希望。
這次,听到拍門聲,她又想到了喻只初,她緊緊的湊在窗前,望著一丁點的動靜。
芙蓉也以為,會是喻只初來了。
沒想到。來的人卻是蘇暢。
蘇暢穿一件米白袍子,米黃團花紋馬甲,帶著黑紗瓖玉帽子。
芙蓉本來做好了迎接的準備,見是蘇暢,心里燃起的火花瞬間被澆滅了︰「你來做什麼?」
「不歡迎我來?」蘇暢笑。
「不歡迎。」芙蓉冷著臉。
蘇暢倒不介意︰「你歡迎不歡迎是你的事,來不來,是我的事,這不,我就來了。」
芙蓉拿他沒辦法。
論文,兩個人都不行。論武,芙蓉不如他。
蘇暢蹲在藥罐子前面,聞了聞藥味。指指自己懷里抱的盒子。
盒子外面裹著一層紅布,包裝的倒精美。
蘇暢變戲法似的打開,里面有支上好的人參。
芙蓉嘆了口氣,蹲子,給藥罐子下面添柴。仿佛根本沒把人參看在眼里似的,只是淡淡的道︰「無功不受祿,人參,蘇公子還是拿回去吧。」
蘇暢卻不走︰「你這個人,真是個榆木腦袋,我知道春娘想找依依。可是也得先把身子養好不是?」
芙蓉想想,倒也是,便收了下來。卻還是淡淡的表情︰「那……謝謝你了。」
「我從未見過收禮的人,還像你一樣冷著臉,跟哭喪似的。」蘇暢奪過芙蓉撥火的棍︰「本來就不白淨,天天用藥罐子燻,你想變成烏雞呢?」
煙火嗆的芙蓉差點流淚。拿手一抹,滿臉的灰。
蘇暢本來不會燒火。更不會熬藥,逞強般的從芙蓉手里接下這活,便使勁兒往藥罐子下填柴,不一會兒,柴火堆的跟藥罐子一樣高,呼呼的火升上來,嚇的雞窩里的雞以為要燒熱水宰它們,嚇的「咕咕」叫著直拍翅膀。
葫蘆看到這火勢,湊上來歡快的道︰「大姐,這是要炸爆米花了嗎?」
芙蓉給了他一巴掌。
葫蘆好多天沒有這麼歡快了。
剛一歡快,便挨了一掌。
蘇暢倒是給了葫蘆一個笑臉,繼而又教育起了芙蓉︰「你瞧瞧,你這個弟弟,也好幾歲了,個子卻跟灶台似的,他那麼矮,你還打他,打的他不長個了,跟土地爺似的,你就等著吧。」
不管火大火小,藥總算是熬成了,滿院子的火光跟浮灰,半碗藥里落的都是灰渣。
芙蓉面帶難色︰「不如倒了再熬一碗,這怎麼喝?」
春娘卻讓芙蓉端了過去︰「不怕的,橫豎都是草藥熬出來的,是銀子換的。倒了可惜。」
「春娘,蘇公子還給咱們送了一支人參,等著給你補身子呢。」芙蓉拿出人參,放在春娘床頭。
蘇暢盯著芙蓉︰「白氏芙蓉,你沒覺得,蘇公子這稱呼很難听嗎?」
「不要叫我白氏芙蓉!」
蘇暢一笑,臉上有個梨渦︰「那你也別叫蘇公子。」
「蘇公子,你從城里來,可見過喻公子?」春娘一心惦記著喻只初的消息,蘇暢送給她的上好人參,她竟然也忘了道謝,平時,她並不是這樣的。
蘇暢不明白春娘為何這樣問,便望著芙蓉,芙蓉只得編了一個謊話︰「春娘,蘇公子……他來的時候,看到喻公子了,你也知道,喻公子要讀書,這兩日走不開,過兩日就來咱們家。到時候,就有依依的消息了。」
春娘默默的點點頭,一口氣將藥喝完了。
葫蘆踩著板凳打開紅盒子,取出里面的人參問蘇暢︰「這根毛毛能吃嗎?」
他不懂那是人參,只叫毛毛。
或許是因為人參上面長有長須的緣故。
芙蓉示意他把人參放回盒子里,葫蘆卻不放。
蘇暢道︰「毛毛能吃,還好吃呢。」
葫蘆便把人參塞給春娘︰「春娘,你剛喝了藥,嘴里苦,把這個毛毛吃了吧,好吃呢。」
蘇暢笑起來。
春娘卻哭了。
芙蓉用胳膊肘兒捅了下蘇暢︰「公子笑的很甜哪。」
蘇暢只好憋住。
芙蓉小聲道︰「公子沒有事,可以回去了。」
蘇暢道︰「白氏芙蓉,你這……也太過河拆橋了吧,我剛送完人參,你就攆我走?我凳子還沒坐呢。」
春娘也才回過神來,想起蘇暢千辛萬苦的來送人參,便道謝︰「謝蘇公子了。這人參價值不菲吧,我一個村婦,如何承受的起呢?」
蘇暢倒是會哄春娘︰「春娘你做的綠豆腐,紅豆腐,我們全家都喜歡吃,不過是禮尚往來,你自然吃的起,也應該吃。」
正說著話,楊老爺子又背著手來了,他就跟這一片兒的巡警似的。自打春娘來家了以後,有事沒事他就要來芙蓉家巡視一遍,這會兒听到蘇暢說吃的。他又嘴癢癢︰「家里又有什麼好吃的?是不是還沒吃完?扔了可惜,正好我肚子還能再裝些。」
「大叔,這有兔肉,還是熱的,你要吃嗎?」院子里傳來喻只初的聲音。
他果然來了。
楊老爺子倒有口福。
喻只初手里提著一個大食盒。里面裝著兔肉,牛肉,另有一碗烏雞湯。
怕東西涼了,他坐著馬車一路猛跑。
春娘自然是吃不下什麼的。她看到喻只初來,心里已是很歡喜,比吃任何東西都見效。
葫蘆也聞到了香氣。一雙眼楮又開始溜溜的轉了。
楊老爺子把東西從食盒里拿出來,一樣一樣的擺在桌上,問春娘要不要吃。春娘只是搖頭。
楊老爺子便端起一碗兔肉問葫蘆︰「這個你吃嗎?」
葫蘆還沒回答,楊老爺子便將兔肉端到一邊去了︰「我知道你不愛吃。」
楊老爺子又端起一碗牛肉問葫蘆︰「這個你吃嗎?」
葫蘆剛一張嘴,楊老爺子便將牛肉端走了︰「我知道你不愛吃。」
結果,葫蘆什麼也沒撈著。
楊老爺子卷起袖子,便欲狼吞虎咽。
芙蓉眼疾手快。只把兔肉給楊老爺子留下,其它東西。都裝進食盒里,留給春娘。
葫蘆什麼也沒撈著,一臉憂傷,跳下凳子抱著他的小狗坐到門檻上去了。
楊老爺子「吧嗒吧嗒」的大嚼。
春娘一雙眼楮只望著喻只初。
春娘的心思,芙蓉心知肚明。
「喻公子,依依的事?」春娘還是張了口。
此時,她正滿含期待。
喻只初卻低下了頭,吞吞吐吐︰「春娘……我娘說……依依的事,她不知道。我問了。」
喻只初果然問了,當日回去,他就問了三遍,喻夫人先是不回答,後來便罵說,喻只初是被春娘給下了藥了,竟然幫著她說話。
一連兩日,喻只初都沒有問到結果。
第三日,喻只初跟他娘攤牌了,若是再不說依依的下落,他便去問他爹。
喻夫人卻笑說︰「你爹早在幾十年前,就忘記依依這個孩子了,如今時間匆匆,一去回不了頭,你去問他,他有三頭六臂,能把依依找回來?不過是徒勞罷了。」
好話也說了,也威脅了,自己的娘就是不透漏任何口風。喻只初也實在沒有辦法,可心里又惦記春娘,便提了東西來瞧一瞧。
他所說的,不過是輕描淡寫,他娘所說的那些罵春娘的話,他一句也沒有轉述,以免春娘傷心。
春娘的希望又一次破滅了。
她眼神里浮起的一絲希望之光又熄滅了。
屋子里極靜。
只有楊老爺子「吧嗒吧嗒」嚼兔肉的聲音。
「春娘,你不要灰心,我回去再幫著尋一尋,萬一能找回來呢?」喻只初臨走前,還不忘安慰春娘。
芙蓉送他到門口︰「你娘是不是咬死都不開口,等春娘好一些了,我自然去喻府找她。」
芙蓉心想著,就是做一只蚊子,也要圍著喻夫人轉。直到她肯開口為止。
蘇暢笑道︰「白氏芙蓉,你還敢去喻府?不怕喻夫人殺你滅口?抬你出來扔了?」
「不要叫我白氏芙蓉!」
喻只初垂下眼簾︰「芙蓉,對不起,我娘她……」
芙蓉恨恨的道︰「你娘不肯說出依依的下落,我是不會罷休的。」
喻只初默默的看著芙蓉,想安慰她,又不會說好听的。見芙蓉臉上有草灰,想來是熬藥的時候弄上去的,便拿衣袖給她揩一揩。
芙蓉站著沒動。
蘇暢陰笑道︰「我是個活人呢,你們這是做什麼呢?」
芙蓉嘟囔一句︰「沒人把你當死人,多嘴。」
蘇暢拍著喻只初的肩膀對芙蓉道︰「你瞧,把喻公子折磨成什麼樣子了,他已盡力了,可喻夫人不說,誰還能拿棍子翹她的嘴?」
「我要去衙門告狀。」芙蓉斬釘截鐵。
蘇暢哈哈笑起來︰「芙蓉,衙門就是喻家開的,你要去衙門告喻夫人?初認識的時候,我瞧著白氏芙蓉還沒這麼笨,這才過幾天,笨的跟雞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