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女 第301章誰在門口偷听?(一大章)

作者 ︰ 一朵肆千嬌

楊老爺子陰沉著臉,想要震懾楊波,明顯楊波一點也不害怕,哪怕是他舉起掃把,楊波還是雷打不動,楊老爺子如今能震懾住的,唯有葫蘆。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但葫蘆又是個不中用的。

楊老爺子便苦口婆心起來,收起煙鍋子,開始倒苦水︰「我這一輩子,沒有什麼出息,只能放幾只羊,楊波他有天分,好容易做得一手好菜,得喻府老爺的賞識,可不就是人上人了嗎?不管每個月掙幾兩銀子,這在咱們懷海城,這活計,都是響當當的,如今說不做就不做了,咱們窮鄉僻壤的,你能做個啥,造孽啊——」楊老爺子將最後三個字拖的老長,直拖的他喘氣都喘不上來了,才咳嗽了兩聲,又道︰「造——造——孽啊——」

楊波還是那句話︰「我都跟喻老爺說了,以後不去喻府做工了。」

王嬸子也勸著︰「都辭了歸家了,再回去,人家……」

俗話說,好馬不吃回頭草,王嬸子雖是一個村婦,卻也明白這樣的道理。

她不想兒子為難。

楊老爺子分明生氣了︰「辭了再回去有什麼?你路上看見一塊金子,走的太快沒撿著,你不會返回去重撿?」

他倒是頭頭是道。

楊波卻不領情︰「反正我是不會回去的,也拉不下那張臉。」

楊老爺子的臉皮自然是厚,他攛掇楊波︰「臉皮是個啥東西?薄厚能當飯吃?還是回喻府最當緊。」

楊波搖頭,直接拒絕。

楊老爺子便開始鼓吹春娘︰「春娘哪,你看看,你來白家村這些天,我對你不薄吧,前些天,家里宰殺一只羊。我還讓你們吃羊肉了呢。」

葫蘆偷偷撫模著他衣兜里的芒果,還不忘插上一句︰「羊不是殺的,是它自己死了。」

楊老爺子瞪葫蘆︰「你才幾天不尿炕,你知道個啥?你知道我們家羊是怎麼死的?」

葫蘆這種孩子,說了什麼,一般大人很少與他計較。

楊老爺子卻能錙銖必較,不論老小。

春娘只得笑著道︰「自我來白家村以後,他大叔,是對我好,有好吃的。好用的,也都分給我們。」

楊老爺子這才眯眼笑了︰「俗話說,做人得知感恩哪。如今楊波不懂事,辭了活計回來,也不是辦法,他臉皮薄,扯不下臉面。不如,春娘你到喻府幫著說說。」

葫蘆道︰「喻府的……夫人很凶。」

楊老爺子卻安慰春娘︰「喻府的夫人,不過是個二手夫人,你才是原配夫人,若論輩份,她應該管你叫一聲大姐。」

春娘忙道︰「不敢。不敢。我如今跟喻府……沒有瓜葛,又怎麼能讓人家叫我……」

楊老爺子臉一冷︰「春娘,你是不想幫忙了?」

楊老爺了是在趕鴨子上架。催母雞下鵝蛋,也不管人家願意不願意。

春娘一直忌諱提喻府,特別是找到了親生女兒以後。

在她看來,她跟喻老爺的往事,就像被大風卷走了似的。

如今喻府的夫人。是陳氏。

跟春娘沒有一星半點的關系。

喻老爺親自來白家村,春娘也不願見。更何況,是到喻府去呢。

春娘面帶難色︰「他大叔,並不是我……」

「那你幫不幫這個忙嘛,我又不會讓你做賠錢買賣,我們家的雞下的雞蛋,我提上一籃子,到時候權當見面禮給他們不就行了?」楊老爺子接著鼓吹。

春娘窘迫的紅了臉。

她本想拒絕,心里一萬個不想去喻府。

可楊老爺子一再催促,若是拒絕,反倒傷了情分。

這個時候,自然是芙蓉為春娘解圍︰「楊大叔,你讓春娘去喻府,不如讓我去呢。」

「為什麼?」

「春娘如今在白家村,做做豆腐,身體還算好,若你讓她去喻府,喻夫人傷著了春娘,春娘一病不起的話,藥錢誰給?況且你也知道,喻府如今是喻夫人管家,春娘只想在白家村生活。」芙蓉嘆口氣道︰「若到喻府去給楊波說情,不如讓我去說呢,我又不是死人,長著嘴呢。」

楊老爺子翻眼想想,確實也是,前陣子春娘生病,趙老四來家開了許多劑藥,趙老四的腿都快跑折了,也沒見春娘好,若春娘去喻府,事情沒說成,反倒生出病來,那藥錢可不是小數,楊老爺子自然心疼錢,便問芙蓉︰「你果然願意去?」

「當然不願意去。」芙蓉斬釘截鐵。

楊波也附和道︰「要去喻府做飯,你去,我是不去。」

楊老爺子氣的憋氣,可他又沒有法子,只得嘆著氣又數落楊波一番,才回家給羊切草去了。

楊波在白家村的時候,做了不少好吃的,先是炸油條,然後是炸果子,還有做年糕,每一樣都精致又可口。

每到傍晚,葫蘆就坐在門檻上,吸著鼻子聞王嬸子家飄出來的味道。一直聞到天黑,楊波會偷偷的端些吃食過來。

聞了幾天,葫蘆都聞習慣了。

楊老爺子卻扶著米缸又哭又唱︰「不肖子孫哎,敗家玩意哎,折騰這麼些吃食,家里光吃不進財哎,米缸眼看就要空了哎——你就等著全家啃米缸吧。」

沒人理他。

他嚎上幾嗓子,也就罷了。

這一晚,王嬸子端了幾個韭菜餅,送給芙蓉家吃。

一家人圍著方桌,說著些家常。

王嬸子似乎有難言之隱,一直看著芙蓉。

芙蓉抹抹嘴,拉著王嬸子進了里間。

王嬸子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包袱,打開包袱,里面是一百來兩銀子。

「嬸兒,你這是?」

王嬸子壓著聲音道︰「不瞞你說,這百十來兩銀子,是楊波掙下的,明兒他就要去盤下那酒樓。這些銀子還不一定夠用。這不,我們家老頭子正生氣呢,到處找這銀子,把米缸里的米也倒出來了,把筐子里的餅也倒出來了,把床下面都翻了個遍,如果這銀子被他搜走,那楊波的酒樓,就弄不成了,你先幫我收著可行?」

王嬸子一臉謹慎。說著話,也不忘往窗戶外面瞧著,雖天黑。什麼也看不見,她還是十分警惕,生怕楊老爺子會突然沖進來把銀子搶走。

芙蓉愛管閑事的脾氣又上來了。

當即收下王嬸子的包袱,放在自己的枕頭下面。

晚上睡覺的時候,枕著著百十來兩銀子。都覺得踏實。

可還沒睡著,就听到院子里「砰」的一聲。

就像長熟的番茄突然落了地,一聲悶響。

春娘就睡在窗戶下,听的真真切切,嚇了一跳︰「芙蓉,不會是院里進賊了吧?」

芙蓉點著蠟燭。湊到窗戶前看看,隱隱約約像是有個人影,探頭探腦的。芙蓉看不清那人長什麼模樣,只覺得彎腰抬腳的,有些鬼鬼祟祟,便呵了一聲︰「誰?」

「叫啥咧,叫啥咧?大晚上的。嚇我一跳。」原來是楊老爺子。

他被芙蓉發現了,于是一改鬼鬼祟祟的樣子。直起了腰,將腳步也壓的實實的︰「開門。」

「楊大叔,你又爬了梯子翻到我家來的?這麼大年紀了,也不怕摔著。」芙蓉沒好氣的道。

楊老爺子吸吸鼻子︰「我有要緊事,從大門過太費時間,還是翻牆最快。」

芙蓉只得開了門,楊老爺子穿著件灰色的長褂,一條黑色的褲子,腳上趿著一雙破鞋,進門就往葫蘆房里鑽。

先是拿開葫蘆身上的毯子,然後又模了床沿,然後又搜了床下,床下的小狗也遭了殃,被楊老爺子拎著就扔一邊去了。

小狗的慘叫驚醒了葫蘆。

他坐起身,揉著眼楮,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楊老爺子一雙大手在葫蘆身上狠狠的模索了一遍,甚至連葫蘆的也放過,結果,什麼也沒模著,便嘆氣道︰「我把屋子里都翻遍了,明明前幾天,那百十來兩銀子還在櫃子里鎖著,怎麼今兒就沒了,家里能藏銀子的地方,都找過了,可是沒有,我瞧著你嬸兒好像來你家了,是不是把銀子藏在你家里了,再讓我模模。」

楊老爺子說著,伸出一雙長滿老繭的人,一面翻動著葫蘆的枕頭,一面又將葫蘆全身上下模了一遍︰「這也沒有銀子啊。」

葫蘆被嚇的不輕,帶著哭腔問芙蓉︰「大姐,大叔他瘋了嗎?為什麼模我?我睡的好好的——」

楊老爺子的突襲顯然是嚇到了葫蘆。

特別是楊老爺子如鷹爪一樣的大手,在葫蘆身上游走,讓人覺得陰森森的。

楊老爺子嘆氣道︰「芙蓉,你可別蒙我,你嬸兒是不是把銀子都交給你們收起來了?」

芙蓉搖搖頭,堅決不能供王嬸子出來。

葫蘆剛才還帶著哭腔,這會兒卻來了精神,突然有了興致,立馬八卦了起來︰「大姐,咱們家的銀子又多了?」

芙蓉一把給他按倒在床上︰「快睡覺。」

葫蘆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楮,卻再也睡不著了。

芙蓉本想跟他說,家里人都睡了,讓楊老爺子知難而退,趕緊回自己家去。

可春娘卻已披衣起來,熱情的招呼道︰「他大叔,什麼銀子?」

楊老爺子進了芙蓉房間。

芙蓉的枕頭明顯鼓了起來,那下面墊著銀子。

芙蓉怕楊老爺子看見,一個跟頭翻到床上,枕著高高的枕頭,呼呼呼的打起了呼嚕。

楊老爺子鄙視的道︰「這閨女,睡覺怎麼跟一頭豬一樣?呼嚕打的山響。」

春娘笑著解釋︰「可能是累了。」

楊老爺子看到芙蓉枕頭下面墊的很高,便道︰「芙蓉睡覺枕頭這麼高,她怎麼會不打呼嚕呢?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這一眨眼的功夫,她就睡著了,她這是有病嗎?」

春娘搖搖頭︰「芙蓉身體好著呢。」

楊老爺子搖搖頭︰「我瞧著她這呼嚕打的,像是有病,春娘,她枕頭太高。你去給她拿下來點。」

楊老爺子甚至忘記了他的正事,一心指揮起春娘來。

春娘還不知道銀子的事,听此話,也覺得芙蓉的枕頭高了些,叫了芙蓉兩聲,芙蓉沒反應,她便走過去,想看看芙蓉腦袋下墊著什麼,手剛一踫到,便覺得生硬。模了一下,果然是銀子。

春娘的臉頓時紅了,一顆心也撲撲亂跳。

楊老爺子瞅出了異常︰「怎麼了?」

春娘平時不怎麼說謊。這一次卻扯了謊話︰「她……我才想起來……芙蓉睡覺喜歡墊這麼高,枕頭太矮,她會不舒服……就睡不香。」

楊老爺子搖搖頭,又將話題扯到了銀子上︰「我們家那敗家娘們,想慫恿著楊波開什麼酒樓呢。如今我想把銀子藏起來,可她先行一步,也不知道把銀子藏到哪里去了。如今家里我是找遍了,可一百來兩銀子,也不是小數,找來找去沒找著。我想著,她是不是藏你們家來了。」

春娘吞吞吐吐的道︰「沒……沒吧……我們家地方小……能藏哪呢……就那櫃子,一眼望到底了。」

楊老爺子又探頭看看。直搖頭︰「怕是找不著了,不過春娘,若是我們家老婆子把銀子藏你們家,你一定告訴我一聲,不能讓她跟二兒子亂來。」

楊老爺子說著說著。壓低了聲音︰「這事你知我知,別讓芙蓉知道。芙蓉跟她們,一向是一伙的。」

春娘尷尬的點點頭,這才送楊老爺子回去。

芙蓉的腦袋蒙了一層細汗。

剛才還好春娘反應的快,不然,這銀子就無法幫王嬸子藏了。

春娘送走楊老爺子,嚇的直拍胸脯︰「這銀子什麼時候跑到你枕頭下面了……還好沒被發現,不然,晚上睡不安生了。」

芙蓉怕銀子丟了,整整一晚,她都把銀子藏在被窩里。

這一覺睡的十分不踏實,隔幾個時辰,便要醒一次,醒了就趕緊模一模,看看王嬸子家的銀子還在不在了。

天剛亮,葫蘆就喊起來︰「大姐,你快去看,楊大叔在院子里種紅薯。」

楊老爺子家有自留田,專門種菜,種黃豆,種紅薯。

而他家院子不大,且養著羊,怎麼可能種紅薯呢,芙蓉打著呵欠過去一看,楊老爺子已翻了半個院子,手里拿著鐵杴,跟老鼠打洞似的,這里挖一下,那里挖一下。

王嬸子跟在他身後,面帶難色︰「就別挖了,怎麼可能把銀子藏在地底下呢?」

楊老爺子望了眼王嬸子,冷哼一聲︰「那可保不準,家里的瓶瓶罐罐我都搜過了,什麼也沒有,那銀子總不能長翅膀飛了,我听老一輩的人說,有人把銀子藏在地底下的,老婆子,別說我沒提醒,這銀子藏地底下,可是會跑的,那時候,你想挖都挖不出來。」

「我沒藏地底下。」王嬸子默默的道。

楊老爺子停下手里的活︰「那你藏哪了?」

王嬸子語塞。

楊老爺子又開始揮舞他的鐵杴︰「不說,那一定是藏在地底了。等我挖出來再說。」

楊老爺子「吭哧吭哧」挖的起勁兒。

芙蓉暗笑︰「大叔,你這是要挖地三尺啊?能挖著嗎?」

楊老爺子往手上吐了口唾沫︰「你還嘲笑我呢?芙蓉,你也不瞧瞧你自己,大晚上睡覺,枕那麼高,你怎麼不站著睡呢?」

王嬸子沖芙蓉使使眼色,將芙蓉拉到了一旁︰「這不,天不亮就起來挖了,嬸兒得麻煩你個事。」

「你說吧,嬸兒。」

王嬸子盯著楊老爺子,確定楊老爺子沒有在偷听,才小聲道︰「今兒一大早,楊波就先去酒樓了,這個時候。」王嬸子抬眼看看天色︰「恐怕都跟那掌櫃的談成了,人家要收現銀呢,也不知道一百兩夠不夠,我還在發愁,這不,你大叔他……跟院子里的地還較上勁兒了,嬸兒麻煩你,把這銀子給楊波送去,辦正事當緊,等你們走了以後,我再跟他說銀子的事,不能讓他把院子里挖完了。這以後,可怎麼下腳呢。」

王嬸子滿面愁容。

芙蓉暗暗答應。

回到家,卻發愁了,這一百來兩銀子,很重的一兜兒,如今天也不冷,穿的也薄,可如何出門呢,若被楊老爺子看到,那他一定來搶。

楊波的事。可不能耽誤在自己手里。

芙蓉先將銀子塞到自己胸口,可塞不下。

又把銀子塞到肚子那里,葫蘆一眼便瞧出來了︰「大姐。你怎麼又腫了?」

最後,芙蓉從自己家錢匣子里拿了二十兩銀子裝在自己的錢袋里,又怕錢袋吊在身上太顯眼,便將小錢袋塞在胸口。

可是王嬸子家的一百兩銀子,還是沒有放的地方。

芙蓉想來想去。沒有法子。

春娘在灶房里切豆腐了,那個盛豆腐的挑子就放在牆角。

春娘新做出來的豆腐是紫色的,把紫薯蒸熟了,擠壓成粉,然後摻一些在軟豆腐里,豆腐吃起來。有沙沙的口感。

而且,還有紫薯的香味。

芙蓉心生一計。

將做好的紫豆腐放在一個筐子里。

另外一頭的筐子,芙蓉將銀子包好。放在下面,然後又切了一小塊豆腐,將銀子蓋了起來。

春娘卻不放心︰「這能行嗎?你每次出門,你楊大叔都得截下,從筐子里切一小塊豆腐去。別被他發現了。」

春娘的擔心不無道理。

楊老爺子每次看到芙蓉挑豆腐出門,跑的飛快。死纏爛打也得分一塊去。

春娘怕他看出端倪,那這銀子就白藏了。

可除了這個法子,如今也沒有法子,芙蓉只得硬著頭皮試一試。

心里有鬼,走路腿都哆嗦。

芙蓉挑著擔子,前後搖晃的厲害。

站在大門口深吸幾口氣,見楊老爺子還在他家院子里奮力挖坑,心里大喜,撒開腿就想挑擔子跑。

沒想到楊老爺子眼神還很好,將鐵杴往土里一豎︰「芙蓉,干什麼去?」

芙蓉只好又小碎步退了回來,輕輕的將挑子放在地上,一面拿毛巾擦著額頭的汗道︰「大叔,挖地呢——」

「瞎子也能看出來我在挖地。」楊老爺子盯著筐子︰「今兒又做的什麼顏色的豆腐啊?」

芙蓉怕他過來看,只得提前將蒙在豆腐上的細棉布揭開︰「今兒做的是紫色的,楊大叔要不要來一塊,你端碗,我給你切。這豆腐很甜。」

楊老爺子踮腳望望豆腐,搖搖頭︰「我不吃,這顏色,跟中了毒一樣,我不吃。」

楊老爺子直搖頭。

王嬸子看芙蓉朝她擠眼楮,便知道這事要成了,心里歡喜,忙道︰「那就快去賣豆腐吧,芙蓉,一會兒豆腐干了,賣相可就不好了。」

楊老爺子嘟囔一句︰「不操心自家銀子,倒是操心別人的豆腐。」

芙蓉故意又試探了一句︰「大叔,這豆腐你若是不吃,那我可就挑走了。」

楊老爺子點點頭。

芙蓉心里大喜,挑著豆腐,一路小跑的去了。

一直出了白家村,芙蓉才放下擔子,喘了半天,氣才喘勻了。

剛才從家里出來,因怕楊老爺子發現端倪,芙蓉腳下的步子邁的飛快。

這會兒後背的衣裳都被汗水給濕透了。很是狼狽。

楊波去的那家酒樓,芙蓉也是知道的。

順著以前的老路,不到一個時辰,芙蓉就找到了地方。

當初楊波在這里學廚,甚至幫著做店小二的時候,這個酒樓,生意還很興隆,不管刮風下雨,也不管多麼炎熱,這個酒樓門口,總停有一兩輛馬車,有達官貴人,或是達官貴人的夫人,專門到這里來用飯。

那時候的酒樓,外面的牌匾上都籠罩著金色。

門庭若市,小二們也跑的歡暢。

可如今,門可羅雀,非但看不到一輛馬車在這里停留,便是門口的那幾棵樹,這麼好的天氣,葉子也快落光了。

酒樓的牌匾,不知是風吹日曬,還是別的緣故,那幾個粗體大字上面籠罩的金色沒有了,看著頹敗不堪。

風從門口路過,吹的地上的樹葉翻卷亂飛,蕩的滿臉灰,芙蓉趕緊拿衣袖捂住口鼻。

還沒進酒樓。便听到里面有人吵嚷︰「這個酒樓不準關,不準關,我說不準關,就是不準關。」

這分明是格格的聲音。

格格倒是無處不在。不管芙蓉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她的聲音。

「格格,這酒樓,如今做不下去了,格格還是回去吧,下一次,別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顯的很悲涼。但又弱弱的,芙蓉對這聲音也熟悉,當初來酒樓里賣蘑菇。這酒樓的掌櫃倒也沒有為難自己。

如今,他分明是在祈求格格。

原來,最近格格一天到晚總愛跟著蘇暢,被蘇暢發現了,她轉身就走。如果蘇暢沒有發現,她就一直跟著。

蘇暢去酒樓,她也去酒樓,不要菜也不喝酒,就在挨著蘇暢的位置坐著。

蘇暢去裁縫鋪,她也去裁縫鋪。不買衣服也不買首飾,只盯著蘇暢看,看蘇暢買什麼。

甚至。蘇暢故意去青樓,找兩位姑娘坐著,陪喝花酒,她就坐在兩位姑娘身邊,擦胭脂涂粉的。比青樓姑娘還要妖冶。

格格就像一條長長的尾巴,蘇暢到哪里。她便去哪里。

這讓蘇暢疲憊不堪。

城里熱鬧的,生意好的酒樓,蘇暢是不敢去了。

甚至裁縫鋪這樣的地方,蘇暢也不能去了。

青樓這種地方,攔不下格格,倒讓蘇暢爛醉而歸,他也不願去了。

格格也不知在哪學的跟蹤技術,常常躲在槐花巷子那,不管蘇暢什麼時候出府門,她都在那。

後來,蘇暢被纏的緊了,實在沒法子,便找到了這一處所在。

這個酒樓本來紅火。

生意不錯,菜也做的可口,一天到晚,來吃飯喝酒的人倒也絡繹不絕。

掌櫃數銀子也能數到下半夜。

可是半年前,掌櫃的獨子跳進河里捉魚,生生被大水給沖走了,後來鄉親們在十里外的一處空地上找到了他,那時候,掌櫃的兒子早已死了,全身被泡的發脹。

掌櫃的就這一個兒子,掙了銀子也想留著給他。

可兒子的突然離開,讓掌櫃的一下子沒有盼頭,他不知道,掙這銀子,還有何用。

他精神恍惚,算帳的時候,時常算錯。

有時候莫名其妙的,就覺得兒子一直在那條河里。

他無心經營酒樓,常常跑到河邊,一坐就是半天,直到幾個月前,有個大夫給他開了些藥,喝了以後,才漸漸好了。

但荒廢了幾個月的生意,酒樓不如以前,後廚里做菜的人,沒了掌櫃的監督,也漸漸的粗心大意。

或是做的菜鹽放多了,或是里面有幾根頭發,或是菜里吃出蟑螂,有的時候,菜品竟然不熟,吃的食客拉肚子,又回來算帳,酒樓倒還要賠上一筆。

就在前一陣子,掌櫃的去後廚巡視,一個正在偷吃的廚子一時害怕,嘴里的一塊鯉魚肉直接溜進了嗓子眼,恰好鯉魚肉有根大刺,卡在廚子的喉嚨里,一直取不出來。廚子堅持了幾天,還是死了。

為此,掌櫃的又賠了一筆安撫銀子。

酒樓每況日下。

甚至有人說,這酒樓有邪氣,不然怎麼一直死人呢,怕是有不干淨的東西呢。

一傳十,十傳百,加上菜品不如往常,漸漸的,來這里的人就少了。

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掌櫃的大起大落,也沒了開酒樓的心思,如今他的年紀也大了,剩下的一些銀子,他打算用來養老,若一直苦苦撐著這酒樓,到時候銀子沒了,他的後半輩子都沒有著落。

酒樓門口多日前就貼了一張紙,說是要把酒樓賣掉。

這期間,倒也有人來看。

只是,有的人見掌櫃的有意出售這酒樓,要麼說這地方不吉利,要麼說沒客源,要麼說桌椅很舊,最多只給五十兩,這是掌櫃的幾十年的血汗,五十兩,萬萬不能。

有的人倒是出的起價錢,但人品又不好,其中有一位,前些年做酒樓,用的食材不干淨,吃死了人,暗暗藏了幾年,如今又想重新開張。掌櫃的不忍心將血汗交到這樣的人手里。

正躊躇,便遇見了楊波。

楊波偶爾會回到這里看看掌櫃的。

或是提些吃的,或是跟他扯扯閑話。

掌櫃的一直覺得楊波聰明上進,且人品不錯。

說起這酒樓,楊波便也動了心,跟掌櫃的談好了價錢,只等今兒交換主家。

可是這幾日,蘇暢倒是常來這個地方用飯。

這個地方偏僻,車馬很少,且廚子們走了。掌櫃的親自下廚,手藝也不錯,最重要的一點。是格格不會跟到這里來。

格格卻不死心,她偷偷跟了幾回,最終又發現了蘇暢落腳的地方。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坐在蘇暢對面︰「我終于找到你了。」

蘇暢只管吃自己的。

格格說︰「這個地方這麼破,你竟然還來吃?是不是在躲避我?」

蘇暢直言不諱︰「是。」

格格臉上無光。不高興的道︰「這里的菜有那麼好吃嗎?我看很一般,賣相也不好,我們京城,好吃的東西,可多了,你點的這幾個菜。都是不入流的。」

蘇暢有意氣她︰「我覺得這菜很合我的胃口,我就愛吃這的菜,我天天都來吃。」

這本來是氣話。

格格卻當了真。

掌櫃的已接了楊波進來。感激蘇暢的盛情,拱手道︰「這位公子,小店明兒就關張了,以後這里的掌櫃,就換成這位了。」掌櫃的指指楊波︰「這些菜。今兒是最後一次做給公子吃,謝謝公子照顧酒樓的生意了。」

蘇暢有些愕然。若是這個酒樓明日便關了,那自己又無處去喝酒了。

因為自己愛去的那幾個地方,被格格模的很熟,她甚至能挨門去找人。

蘇暢臉上有失望的表情。

這失望的表情被格格給看到了。

格格還以為蘇暢是舍不了這里的菜,便道︰「掌櫃的,以後你這酒樓必須還得開下去,每次蘇公子來吃飯,喝酒,你必須伺候著。」

掌櫃的很難為情。

一則跟楊波約定好的,不能失信于人。二則掌櫃的確實也不想再努力維持這搖搖欲墜的酒樓了,便又拱手︰「這位公子的菜錢,酒錢,今兒小店不收了,但明日,確實是不再經營了。」

格格見蘇暢不給她好臉色,甚至一個小小的酒樓掌櫃也敢忤逆她的意思,當即端起桌上的酒壺摔到地上︰「我爹可是京城里的王爺,我是格格,你若不听,堅持要賣了這酒樓,那我就收了你的人頭。」

掌櫃的雖心里害怕,可還是顫顫巍巍的跟格格解釋︰「自我的獨子死了以後,我一個人,勉為其難,實在是支撐不住了……」

格格卻不領情︰「就是你爹死了,你也得在這做菜,倒酒。」

格格的蠻橫勁兒又上來了。

蘇暢都覺得愧對掌櫃,平白的一頓飯,讓掌櫃受了這麼大的驚嚇,站起來要走,沒想到格格又拉著蘇暢坐下︰「不能走,我就坐著看著,看他敢把酒樓賣了。」

格格簡直是無理取鬧。

蘇暢重重的坐下,陰著臉道︰「別人的酒樓,怎麼處置格格也管?格格未免管的太寬了。」

格格卻道︰「你愛吃這里的菜,他敢不做,我就要他好看。」

蘇暢道︰「那我以後不吃這里的菜了。」

格格還是不願意︰「我知道你喜歡這里的菜,你天天都來,我跟蹤你好幾天了。」

蘇暢對跟蹤這事極為反感。

格格執意這樣,讓他很是頭痛。

「誰在外面偷听,鬼鬼祟祟的,還不快滾進來!」芙蓉放下擔子,剛在門口听了會兒動靜,就被格格給發現了。

她只得將擔子挑在身上,搖搖晃晃的進了酒樓。

掌櫃的已聞到了豆腐味︰「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們這酒樓……不……」掌櫃的看看格格,趕緊換了句話︰「姑娘的豆腐,我們這里用不著了。」

「掌櫃的,我不是來賣豆腐的。」芙蓉蹲去,將一小塊豆腐拿開,從筐子里拿出一包銀子來,遞給楊波。

楊波打開包袱,里面整整齊齊的放著一百來兩銀子。

掌櫃的跟楊波說好的,要一百一十兩。

楊波有些難為情。

格格笑道︰「掌櫃的,你不是說了,這酒樓要一百一十兩才賣,如今他只有一百兩,你賣不了了。」

蘇暢站起身,朝芙蓉扔過來一個東西,芙蓉慌忙接住,卻是一塊手帕,白色的手帕,四周繡著深藍色的線,除此之外,別無圖案。

「瞧你臉上的汗,大白天跑那麼快做什麼?賣個豆腐,鞋子都快跑掉了。」蘇暢責備似的道︰「既然芙蓉給他送銀子,想來都是認識的,少的銀子,我給補上。」

蘇暢去模錢袋,錢袋卻已在格格手里了︰「掌櫃的說了,一百一十兩才賣酒樓,如今這個人手里的銀子不夠,掌櫃的自然不能賣,不能怪我。」

蘇暢冷冷的道︰「把錢袋給我。」

格格卻將錢袋摟在懷里︰「你幫他的不算,反正你不能幫他。」

格格笑嘻嘻的望著芙蓉︰「你看我做什麼?你想幫他,你幫呀。」

「格格可說話算數?若我拿的出銀子,你就讓掌櫃的賣這酒樓?」芙蓉反問。

格格瞧了瞧芙蓉全身上下,一件藕綠色的小褂,一條水色的襦裙,都是鄉下人家穿的,不是什麼值錢的衣裳,且芙蓉發間連支簪子也沒有,腳上的鞋子更是破舊,想她也變不出銀子,便道︰「本格格說話自然算數,但是你不能用豆腐抵賬,也不能把豆腐賣了抵賬。」

芙蓉吸吸鼻子,抹抹手,伸手到胸口,扯了一個錢袋子出來,從錢袋子里掏出十兩一錠的銀子道︰「掌櫃的,給你。」

格格目瞪口呆︰「白芙蓉——你——你又將銀子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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