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清空的食堂里,于雅倩抓著拖把彎著腰悠哉游哉地拖著地板,嘴里哼唱著快樂的曲子。她有快樂的理由,全天下她認為最帥的那個男生謝習倫在等她,還有全天下她最看不順眼的女生唐香兒被她氣成了「憋氣的蛤蟆」。
看著干淨發亮的地板,她滿意地拍拍手,有些「大功告成」的成就感。
「于同學,幫個忙。」尚悠匆匆忙忙走進來,抓著她的手就往外走。
「尚老師,請自重!你跟一個女學生拉拉扯扯算什麼意思?」謝習倫攔住他,將于雅倩拉回自己的懷里,不悅地看著尚悠。
尚悠的臉也閃過一絲不悅。「今天是小雯的忌日,她的父母正在音樂室拜祭她,他們看到音樂室那架鋼琴就默默垂淚。我希望于同學能過去彈琴給他們听,慰藉一下他們思念女兒的心。如果小雯泉下有知,也會希望听到于同學的琴聲。」他的語氣漸漸溫和下來。
「尚老師,說清楚就好了,別動手動腳。」謝習倫微微一笑,摟著于雅倩向前走。
尚悠失笑,不知道謝習倫什麼心思,老是提防著他。搖搖頭,邁著大步超過他們。
「倫,等等我。」唐香兒追上來,「我想去看看。」
「唐香兒,別嚇破你的膽。」于雅倩睨著她,「到時沒人理你。」
「倫,你會保護我吧?」唐香兒親昵地挽著謝習倫的胳膊,對他嫣然一笑。
「不會。」于雅倩拍掉她的手,沒好氣地答,「他沒空。」她才拍開唐香兒的手,唐香兒的手又快速地纏在了謝習倫的胳膊上,還挑釁地看著她。咦!唐香兒這個花痴,臉皮要不要這麼厚?而某人卻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神色,人家是挽著他的胳膊好不好?她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腰,從他的臂彎中退出,快步上前與尚悠並排而走。♀
謝習倫見她生悶氣。勾了勾唇,然後斜睨著唐香兒。「香兒,你別陷害我。我要被她甩了,你是不是負責幫我追?」
「她要甩了你,我就撿現成的。」唐香兒將他的胳膊抱得更緊,「她害我被罰掃食堂,讓她好過豈不是對不起我自己?你別動啊!抱一下會死啊?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和g寶還有小慧退出學生會,害我們大伙亂了團,也太不負責任了。你們的職位都空在那,怎麼辦?」
「那是你們學生會的事。」
「你要不要這麼現實?」
「現實一點好。」
「……」
一行人到達西樓音樂室門口的時候就听到里面傳出吵鬧聲。
「都是你們這些衣冠禽獸害死我女兒。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小雯啊!你怎麼那麼傻呀。拋棄我們一個人走了。誰把你害死的?你找他們報仇,找他們報仇啊,別讓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活得舒服自在!……是你!是你!是你害死我的女兒!你還我女兒的命來!」
然後是一陣悲痛的哭聲。
「鐘意雯是跳樓自殺的,沒有人害她。她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自己想不開,怨得了誰?」
「如果不是你們這些人,她怎麼會自殺?小雯!我的女兒,你回來啊,回來把害你的人都通通拉下地獄……」
「放手!放手!你別拉著我……」
尚悠等人走進音樂室就看到一位穿著暗沉兩鬢發白的婦女流著淚死命拽著現任校長屈萬松往內室里拖,而一位年過五旬的男人則悲傷地站在一旁,表情又幽怨又無奈。
屈萬松急急地掰開婦女的手,瞟向內室的眼楮閃爍著惶恐。♀「鐘太太。你冷靜一點!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想不開?你們把鐘意雯的骨灰擺在這又能改變得了什麼?還是听我的,移走吧。你們如果想得到補償,我會盡量滿足你們。」
鐘意雯的母親發狂地拽住他的衣服猛搖。「補償?我只要我的女兒?你怎麼補償?我養了十八年的女兒,從一個六斤來重的小女圭女圭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美好的人生才剛剛要開始……你說啊,你要怎麼補償?啊?那是人命!你補償得了嗎?要補償拿你的命來補償啊!」
屈萬松被她的話砸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看到尚悠連忙求救。「尚老師,你快來勸勸她。」
尚悠冷淡地瞥他一眼,走過去,將他推到一邊,輕輕拍著鐘意雯母親的背。「伯母,小雯若能感知,一定不希望見到你如此傷心難過。」
屈萬松心有余悸地拉拉身上的衣服,整整頭發,看向鐘意雯的父親。「鐘先生,你女兒已經死去七年了,這棺木擺在這里也已經七年了。咳,這是學校,要讓學生們都知道那不是亂套了嗎?我請求你們認真地考慮一下,把這東西搬走。這七年我們學校對你們已經夠容忍了。給你一個星期考慮,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們學校只好強行把它移開。」
他說完又心虛地瞟了內室一眼,看向謝習倫、唐香兒、于雅倩等人,皺眉。「你們來這里干什麼?」
于雅倩搓了搓手臂,向謝習倫身邊靠近,用一種怪異的語調說︰「咦,我怎麼覺得這里陰森森的?不會有鬼吧?」
唐香兒環顧一下昏暗的音樂室,看到地面上擺著的蠟燭元寶、燒過的紙灰,听著她怪調的話,頓覺心里冷颼颼的,連忙拽緊謝習倫的胳膊。
謝習倫睨了于雅倩一眼,微笑︰「黃昏已過,黑夜來臨,有鬼也不出奇。」再抬眸,屈萬松的臉色成了醬紫色。「就不知道有沒有人做過虧心事,怕半夜鬼敲門。」
「你別嚇我,我虧心事常做。今晚怎麼安心入睡?」于雅倩裝作害怕地捶他一拳。
屈萬松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橫了他們一眼,步履匆匆地走出音樂室。
「看樣子他做的虧心事比我多。」于雅倩看著消失在音樂室門口的身影說。
「你們把我嚇到了。」唐香兒嗔了一句。
于雅倩鄙夷地瞄了她好一會,目光落在她抱著謝習倫胳膊的手,再移向謝習倫的俊臉。「我的忍耐可是非常有限的。」說罷,她走到靠窗的那台鋼琴前坐下,掀開琴蓋,蔥白般修長的手指輕輕落在琴鍵上,一串串音符傾瀉而出。
「我們小雯如果還活著也是這樣坐著鋼琴前優美地彈著她最愛的曲子。」鐘意雯的母親擦著眼淚。蹣跚地走進內室,抱著那副發霉的棺材悲傷不已。鐘意雯的父親默默地站在她身後,蒼涼地凝視著棺材或者凝神著只有他才能看得見的東西。
尚悠杵在內室的門口,靜靜地看著,金邊眼鏡下是一雙憂傷的桃花眼。「伯父,伯母,小雯離開我們很久了,你們別再折磨自己也別再折磨她了。把她的骨灰安放在這里又有什麼意義?她回不來了。這是她喜歡的音樂室,這里曾經充滿她的琴聲,充滿她的笑聲。充滿她對生活的熱情。而現在這里成了陰暗的角落。成了學生不敢踏足的禁地。這些都不是小雯願意看到的。你們又怎麼忍心把她孤伶伶地放在這個地方?」
鐘意雯的父母听了,只是流淚,什麼話也不說。
「這位同學,能不能請你再彈一首?」在一首曲子之後。鐘意雯的母親看著于雅倩真誠地請求。
「如果你喜歡听,我可以常彈給你听,不過,我不喜歡在這樣陰森的地方彈琴。窗戶不能打開,風不能進來,我會有窒息感。阿姨,我不知道你在執著什麼,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心里的想法。你堅持在這里擺上棺木。不但懲罰不了別人,只會讓你的女兒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里。沒有一個人希望自己死後還不能安息。鐘意雯想擺月兌痛苦,想重獲新生,想自由,可是你卻把她關在這里。她的靈魂出不去,在這沒有陽光進來的地方也許會害怕,會寂寞……如果是我,我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在這里成為孤魂。」于雅倩彈起了《忘卻的悲傷》。
這時,唐香兒放開謝習倫的手走到鐘意雯的母親旁邊,溫柔地執起她的手。「阿姨,她說得很對。雖然我不知道七年前你女兒發生了什麼事,但都已經成為過去。人要往前看。關于這個荒廢的音樂室,我們學校有各種版本的傳說,但都是嚇人的故事,阿姨你也不希望你的女兒被傳成恐怖的女鬼吧?我們可以把這里重新開放,改成一個音樂愛好者的休閑地,讓這里重新充滿琴聲,阿姨你可以常來听大家彈琴。」她頓了一下,看向動容的尚悠,「尚老師,你說這樣好嗎?」
尚悠微笑著點頭。「這樣很好。」
「阿姨,你覺得呢?」唐香兒看著鐘意雯的母親輕聲問。
那位淚水打濕了臉的婦女又想搖頭又想點頭,一時間沒了主意。她的丈夫對著她點點頭。「就這樣算了吧。七年的時間我們都得不到一個滿意的交待還能期望什麼?放過我們自己,放過我們的女兒吧。」
悲傷的夫婦抬起淚意濃重的雙眼,借著昏暗的光線,看向牆上那張黑白照,照片里的女孩靦腆地笑著,似乎對他們的決定感到欣慰。他們顫抖著雙手輕輕地撫模照片好一會,才相互攙扶著走出音樂室。
尚悠的視線緊緊鎖在彈鋼琴的女孩身上,久久不能移開。腦里的身影跟眼前的身影一度重合,讓他產生了錯覺。
謝習倫蹙眉,對這一狀況感到不愉快。他等于雅倩敲完曲子的最後一個音符,忙牽起她的手,霸道地將她摟在懷里。「尚老師,看清楚一點,別認錯人。」
尚悠回過神,溫和一笑,走到鋼琴前彈響另一首曲子,然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對周圍一切都漠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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