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與天齊 第40章 桃花依舊笑春風

作者 ︰ 八月薇妮

無艷听到這個聲音,便跑上前,伸手撩開簾子,卻見內側橫著一張床榻,榻上半坐一人,披衣看來,幽淡的燈光中,顯出一張略見憔悴的臉,然而雙眸卻依舊有神,不失威嚴。

床榻兩側各自站著一人,垂手侍立,一動不動。

無艷歪頭,將榻上之人細看。

身後李慶瑞遲疑片刻,終究未曾開頭,只低下頭去。

榻上那人咳嗽了聲,才道︰「你就是慈航殿的新出弟子?叫……無艷麼?」

無艷點頭︰「你也知道我?」無艷說著,已靠近榻邊,伸手便握住那人的脈搏。

那人挑了挑眉,卻不做聲。無艷因為惦念尉遲鎮,便想速戰速決,細听了會兒,便擰眉叫道︰「咦,你的身子怎麼這樣弱?大叔你多大年紀了?」

李慶瑞低著頭,聞言便皺眉。

榻上那人卻不動聲色,緩緩道︰「朕……咳,我快五十了。」

無艷道︰「奇怪,奇怪。」

那人道︰「有什麼怪的?」

無艷搖頭道︰「按理說你的身子不該這樣弱的,起碼要六七十歲才會顯出這樣油盡燈枯之態。」

榻上那人听到「油盡燈枯」四字,面色一凜。李慶瑞臉色大變,忙跪地︰「父……請恕罪……」

榻上靜坐的人一抬手,制止了李慶瑞。

原來此人,正是當朝皇帝,九五至尊,李慶瑞李丹纓等的父皇,李世元。為王為尊者,總是忌諱一個「死」字的,就算李世元纏綿病榻良久,內心也早有所準備,但有慈航殿的醫者來看,總是懷著一份希望的,听了無艷這四個字,就如心頭直插了一根刺般。

李慶瑞知道不好,剛欲請罪,李世元抬手示意,李慶瑞才及時住嘴。

李世元抬眸,看向無艷︰「何為,油盡燈枯?」

無艷瞧出他神色肅然中有幾分隱隱頹然,便安撫道︰「對不住,你不要介意,然而你的脈象遲澀無力,血氣有枯竭之意,我才這樣說的,不過……這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操勞過度,又加心力交瘁有失調養的話,是會導致如此的,我想大叔你一定是個極操勞之人。」

李世元听到此,才一笑,道︰「是啊,操勞半生了……但是,我家是個富貴之家,也有請過很多高明醫者,一直不缺調養,又怎會如此?」

無艷變換手指,听著李世元的脈,一邊細想,道︰「若真的連高明的醫者都無法將大叔的身子調養起來,那麼,或許是因為大叔你患的是心病,心病怕是無藥醫的。」

李世元雙眉皺起,澀聲問道︰「慈航殿素來有妙手回春之能,听聞小姑娘你又是鏡玄真人的得意弟子,莫非,連你也無能為力?」

無艷道︰「你怎知我是師父的得意弟子?才不是這樣,師父常常對著我唉聲嘆氣,說我愚鈍。」

李慶瑞微抖,李世元更是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無艷忙去撫他的背,又道︰「大叔,你別急,听我說,你現在的身子,就像是一個腐朽的堤壩,雖然有好些人忙著壘石築土地維護,但是怎奈海浪日高,遲早是受不住的,若是想好……只能讓那海浪退去,對大叔來說,便是去了你的心疾,我瞧這京城里的日子不好過,大叔你的年紀也大了,若是能找個地方靜靜修養一陣子,或許會有起色。」

李世元緊緊皺眉,眼神閃爍。正在此刻,有個聲音帶著怒意道︰「哪里來的賤人,敢在此妖言惑眾!皇上自要在京城之中,哪里有去什麼地方靜靜修養的,你是何居心,誰派你來的!」

李慶瑞早轉過身,躬身行禮。李世元卻仍皺著眉,並不做聲,無艷回頭,見簾幕掀起,有個盛裝女子疾步而出,帶怒雙眸瞪向她。

薛逢反應如此之大,讓尉遲鎮震驚,然而他的所作所為,的確又讓尉遲鎮反感,此刻見薛逢臉色紅了又白,尉遲鎮不退反進,道︰「薛公子哪里不適?好,若是公子不想見到在下,就請把無艷好端端地交出來便是了。」

尉遲鎮身形高大,如此俯身,仿佛將薛逢籠罩在身形之下般,薛逢只覺得窒息,偏胸口卻一陣翻涌,十分難受,薛逢忍不住歇斯底里叫道︰「你休想!快點滾開!」

尉遲鎮眉頭一皺,索性擒住他的雙腕,將他往上一扯,道︰「薛公子,你休要逼我!」

他的雙手如鐵鉗一般,薛逢無處可逃,整個人戰栗不已︰「混、混賬……放手!」

尉遲鎮見他低頭如躲閃似的,便道︰「那便快說!」

薛逢臉色難看之極,嗅的男子的氣息,又被尉遲鎮的氣勢壓逼,再也忍不住,一張口,竟哇地一聲吐了出來,虧得尉遲鎮及時閃身。

薛逢伏身在輪椅邊上,吐得淚水都涌出來,尉遲鎮不知他究竟為何會如此,看樣子並不僅是被他恐嚇所致,且尉遲鎮也沒怎麼用力。

可盡管薛逢看來十分狼狽而可憐,尉遲鎮卻仍不敢松懈,仍是警覺地看著他,冷道︰「薛公子,你休要在我面前玩什麼花招,我不是無艷丫頭,沒她那樣好心腸,也不似她心軟。」

薛逢身子起伏,喘息不定,聞言便轉過頭來,竟淒冷笑了數聲︰「是啊,似你這樣冷酷無情才對,似那小丫頭一般好心的,才是不正常的……」

尉遲鎮忍無可忍,不顧穢物難聞,上前一步喝道︰「薛公子!」

薛逢似很畏懼他靠前,可又不肯服軟,眼角帶淚面色冷淡道︰「怎麼,你還想如何?殺了我不成?有膽你便動手就是了,看我求饒否。」

尉遲鎮見他軟硬不吃,他心頭一動,便又想到在護城河他跟無艷救上薛逢時候,薛逢那種奇異反應,倒跟此刻有些類似。

尉遲鎮凝視薛逢雙眸︰「薛公子,你很怕我是麼?」

薛逢的瞳孔剎那放大,顯然是驚懼之意,這自然逃不過尉遲鎮的雙眸。

尉遲鎮眯起眼楮︰「薛公子,你不願我踫你是麼?」

薛逢的手輕輕發抖,忙著轉動輪椅,想要後退,尉遲鎮卻探臂,輕而易舉地壓住他的手,將薛逢手掌牢牢壓在輪椅扶手上,他輕聲道︰「薛公子,你若不好好跟我說話,我可就無禮了。」

薛逢見狀,身子一伏,便又想吐,可惜他本就進食的少,方才一吐已是全部,此刻只是干嘔。

尉遲鎮見他身子抽搐,倒是擔心他真有個三長兩短,便抬手在他背上一按︰「好了……」誰知他的手剛踫到薛逢,薛逢便上氣不接下氣地叫起來︰「畜生,別踫我!」

尉遲鎮氣急,便捏住薛逢下巴,逼得他抬起頭來︰「你當我願意踫你?只要你把無艷交出來,我看也不看你一眼!」

薛逢眼中的淚簌簌落下,渾身亂顫,看來委實可憐。然而尉遲鎮硬了心腸,竟半點不肯退步。

薛逢咽了口氣,卻壓不住渾身戰栗,終于開口道︰「你、你……你想要要人麼?那好,我便告訴你她在何處,有本事你自己去帶人好了。」

尉遲鎮這才半松開手︰「她在哪里?」

薛逢慌忙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用力擦拭被尉遲鎮踫過的地方,道︰「她、她在宮中……給皇上看病。」

尉遲鎮臉色一變︰「你說什麼?你……你為什麼如此,是東平王的主意?」

尉遲鎮是知道丹纓想讓無艷給皇帝看病、卻被無艷拒絕了的,此刻一听,便自以為是丹纓在背後搞鬼。

尉遲鎮不再靠近,這讓薛逢平靜了許多,他譏誚冷笑︰「東平王?他才回京,怎麼會有膽量做這些事!」

尉遲鎮問道︰「那是為何?」

薛逢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幻片刻,道︰「你真想知道?」

尉遲鎮不語,他知道此事必然又涉及朝堂爭斗,他來去京城如風,不肯多加逗留,就是不願插手朝堂之事,生怕沾上,沒想到轉來轉去,竟偏避不開。

薛逢看著他的臉色,道︰「我知道你雖是地方官,但涉及京城里的事,未必不是一概不知的,你大概听說了,皇上的病很是蹊蹺吧,而在皇上病著期間,誰得益最大,你可知道?」

丹纓的母妃曾說過,李世元纏綿病榻之時,掌權的就是東宮太子,這個尉遲鎮自也知道。

尉遲鎮道︰「這麼說,薛公子是想跟太子過不去?這恐怕,對薛公子以及整個薛家沒什麼好處吧?」

薛逢並不回答,反而說道︰「我听說你身中奇毒,你可知道,對你下手的那人,又隸屬何人?」

尉遲鎮听了這個,卻才隱隱動容︰「薛公子何意,你是說,修羅堂,如今是太子的人馬了?」

對尉遲鎮下手的計九幽,便是修羅堂的人,修羅堂向來惡名昭彰,被太子收編,卻不是個好兆頭。何況細想起來,計九幽其實並不是沖著尉遲鎮去的,而是沖著無艷。

尉遲鎮極為機敏,很快想到這則,整個人心中凜然。

薛逢低低笑了數聲,道︰「不愧是尉遲將軍,我最喜歡跟聰明人說話,不用多費口舌。所以將軍大概也想到了,就算我不讓無艷去給皇上看病,太子也是不會放過她的,太子早就想先下手為強把她除掉,正是因為她是個隱患,一個能救皇上的隱患。」

何止如此,無艷是跟著丹纓一塊兒回來的,倘若真的能救了皇帝,那丹纓對皇帝而言便比之前不同,太子一朝沒有登基,便只是個有名無實的,自要處處防患于未然。

尉遲鎮道︰「你們未免也太想當然了,無艷丫頭雖然出身慈航殿,但卻是個初出茅廬的,她來京也不過是為了臨江王紫璃而已,若非是因你而多逗留了一日,她恐怕早就出城了。你們將賭都壓在她身上,未免小題大做,何況就算治好皇上的病又如何,太子依舊是太子,遲早要登基的。」

薛逢低低笑道︰「剖月復取蠱,斷腿救人,這些是初出茅廬的生手能做的麼?何況,皇上病的那麼古怪,連曾在慈航殿修習過的何太醫都束手無策,而太子卻暗中擁有跟慈航殿齊名的修羅堂,誰敢說這其中沒有一點貓膩,哼,但凡有一點兒希望,我便絕不能放過。」

尉遲鎮听他語氣沉沉,有滿滿地怨毒之意,便問道︰「薛公子你……跟太子有什麼深仇大恨麼?」

薛逢臉色微變,竟緩緩轉過臉去,尉遲鎮注意到他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掌骨節發白,握的死緊,顯然內心極不平靜。

看樣子這答案,縱然薛逢不說,也已經水落石出,不言自明。

作者有話要說︰kikiathena扔了一個手榴彈 親,不要這麼凶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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