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與天齊 第42章 畫樓西畔桂堂東

作者 ︰ 八月薇妮

這跟隨丹纓身旁進宮而來的侍衛,竟正是尉遲鎮。淡月無聲,無艷驚喜地看著眼前人,心中有無限想問的話,然而卻也知道此刻並非是好生敘話的當口。

尉遲鎮說罷之後,便行松手,然而另一只手卻仍舊挽著無艷的手臂︰「丫頭,跟我走……」

無艷驚喜之下,眉頭又皺起,然而望著尉遲鎮的雙眸,心頭那股沖動竟給生生壓下,情不自禁輕聲道︰「好……我听你的……」

尉遲鎮見她乖乖答應,心頭一寬,竟露出溫和笑意︰「乖……」

無艷望著他的笑容,心頭殘余的煩躁不安竟也淡了去,只覺得什麼也比不上他如此欣慰的一個笑。

無艷小手動了動,竟反而抓住了尉遲鎮的手,兩人互相對視一眼,便雙雙轉身,往丹纓身邊走來。

丹纓見尉遲鎮帶著無艷回來,自也大大松了口氣,然而那口氣還未曾出完,丹纓神色一凜,目光越過尉遲鎮跟無艷,看向兩人身後。

與此同時,李慶瑞道︰「那是……怎麼了?莫非出事了麼!」

尉遲鎮早也听見身後躁動足音,他心頭一緊,越發握牢了無艷的手,加快步子,便把她送到丹纓身旁,繼而後退一步,便站在丹纓身側。

李慶瑞掃了尉遲鎮一眼,便跟丹纓雙雙看向前去,卻瞧見殿內匆匆跑出幾個內侍來,有幾人沖到兩人跟前,形成圍堵之勢頭。

李慶瑞開口道︰「這是做什麼?」

丹纓也問道︰「發生了何事?」

那領頭的一個太監道︰「原來東平王也在……奉皇後娘娘命,要請瑞陽王跟這位無艷姑娘在宮內暫留。」

李慶瑞道︰「為何,不是說要送無艷姑娘出宮麼?」

太監道︰「瑞陽王見諒,您有所不知,方才你們二位剛出來,皇上就暈了過去,這期間唯一近過皇上身邊兒……來歷不明的,可只有這位姑娘了。」

無艷听到這里,便道︰「你說什麼?怎麼暈了?」

丹纓卻道︰「這是何意,莫非是說無艷姑娘害得父皇暈了不成?父皇本就纏綿病榻許久,身子不好是眾所周知的,既然暈了,該速速請太醫才是,何必為難無辜?」

李慶瑞本欲開口,听丹纓說了,便只看那太監。

太監道︰「自也派了人去請太醫了,娘娘的意思,是在太醫診斷之前,先請瑞陽王跟這位姑娘在宮中暫留。」

李慶瑞忍不住道︰「皇後娘娘竟連本王也一並懷疑了麼?娘娘若懷疑我倒也罷了,無艷姑娘出身慈航殿,怎麼好連她也一並疑心了?」

太監道︰「兩位王爺見諒,奴才只是奉命行事。來人,請兩位回去!」

有太監便欲拿住無艷,丹纓抬手一擋︰「放肆!無艷姑娘醫術高明,從無害人之心,怎可如此對待!」

月光底下,太監的臉色竟有些陰森,皮笑肉不笑地道︰「王爺,若說放肆,那可不是奴才們放肆了,王爺得去跟皇後娘娘說。」

丹纓氣得色變,正欲出聲,卻被李慶瑞一把拉住︰「四弟,稍安勿躁,娘娘也沒說別的,只叫我們回去看看,或許,想讓無艷姑娘給父皇再看看呢,你不過是進宮來找太醫給紫璃看病的,何苦趟這渾水,不如先回去!」

李慶瑞一邊兒替丹纓撇清,一邊暗示他及早出宮的好,丹纓又何嘗不知是這個道理?但是……

那太監急不可待地便要讓人帶李慶瑞跟無艷入殿,尉遲鎮握緊無艷手腕,竟無法放手,此時此刻,任憑他多麼處變不驚,卻也想不出什麼月兌身的好法子了,雙眸望著無艷,滿滿地寫滿擔憂焦慮之色。

無艷雖不通世事,可此時此刻,卻也看出情勢大為不對。

之前她滿心惦記李世元之事才心無旁騖,如今見尉遲鎮變裝出現在自己跟前,又想到丹纓方才不顧一切要讓她跟著出宮……再加上這太監不停催逼,李慶瑞替丹纓撇清,無艷心中通明,她看尉遲鎮一眼,卻對丹纓道︰「王爺,小紫璃的身子有不妥麼?那等我得空了,便替他看看,王爺不如先出宮吧。」

無艷說到「出宮」兩字,目光一轉,卻看向尉遲鎮。

兩人目光相對,尉遲鎮身子一顫,望著無艷雙眸,又是擔憂又是不舍,綿綿延延,揮之不去,越發挪不開眼了。

無艷說罷,便將尉遲鎮的手推開,又捏捏他的手,沖他一眨眼,便轉過身。

尉遲鎮雙拳緊握,望著她窈窕身影一步遠離,恨不得上前把人搶了便走。丹纓站在尉遲鎮身側,怔怔地亦看著,方才無艷明著是對他說話,暗中卻對尉遲鎮示意,丹纓怎看不出來?一陣夜風吹過,徹骨寒冷,丹纓深吸一口氣,道︰「既然來了,就沒有無功而返的道理,渾水已經趟了,鞋子都也濕了,如今再走,算什麼?你說呢?」

最後三字,卻是向著尉遲鎮。尉遲鎮長眉一揚,含笑看了丹纓一眼︰「王爺果然英明。」

丹纓呵呵一笑,道︰「這一句可是真心實意的麼?」

尉遲鎮道︰「絕對出自真心。」

丹纓嘆道︰「得你這一句,之前你所應允我的,倒顯得不那麼要緊了。」

尉遲鎮一笑︰「殿下肯冒險入宮,微臣那一句允諾又算什麼。」

尉遲鎮跟薛逢別了之後,便直奔王府,丹纓本是不應的,一來深夜入宮已是犯忌,二來就算入宮,也是凶險重重,令人難以預料。

可是,自跟尉遲鎮認得,他從來都是溫和在外淡漠在里,對所有人都是若即若離極有分寸,可是他為了無艷,卻深夜來訪,放低身段相求。

丹纓,竟無法放棄這個機會,一個能讓尉遲鎮真心實意向著自己低頭的機會。

兩人便行約定,丹纓答應尉遲鎮的請求,入宮相救無艷,但是尉遲鎮因此欠丹纓一個情,至于日後該怎麼還……

丹纓看向尉遲鎮,此刻方覺這人的面容不似之前所想的那般可恨了,或許是兩人此刻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生死與共,故而看起來跟之前才不同了。

丹纓望著檐頭那輪中天明月,忽道︰「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尉遲鎮微微一笑,接了下去,念道︰「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斗城東,轟飲酒壚,j□j浮寒甕,吸海垂虹。閑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樂匆匆,似黃粱夢,辭丹鳳,明月共……」

丹纓斜睨他道︰「念啊,怎麼不念了。」

尉遲鎮咳嗽了聲︰「再念下去,天就亮了。」

兩人相視一笑,丹纓搖了搖頭,一步進殿。

李慶瑞跪在地上,無艷卻站在旁邊,張皇後道︰「你真是你父皇的好兒子,瞞天瞞地,深夜傳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入宮,到底是想要救命,還是害人?」

李慶瑞俯身道︰「兒臣不敢!」

無艷不理兩人,邁步便想上前看李世元如何,卻被宮女們攔住,無艷道︰「你們攔著我干什麼?讓我看看。」

張皇後冷笑︰「還敢讓你靠前?之前皇上身子雖弱,卻不曾似今夜這般嚴重,焉知跟你沒有關系?休要仗著你是慈航殿之人就為所欲為,你之身份是否為真還有待查證!」

無艷見李世元一動不動,她是醫者之心,倒十分擔心他有個三長兩短,偏張皇後還在叫囂︰「給我把她看住,休要讓她逃走!」

無艷皺眉道︰「誰要逃走了?」腳下一動,身形閃爍,很是巧妙地避開幾個宮女,極快到了張皇後身前,張皇後大驚,正欲叫人,無艷道︰「情非得已,得罪啦。」說著抬手,指間銀光閃動,張皇後張著嘴,無法發聲,亦無法動彈分毫。

李慶瑞震驚非常,抬頭叫道︰「無艷姑娘……」

此刻宮女太監們紛紛圍住了張皇後︰「娘娘,您怎麼了!」一時竟沒有人去管無艷,無艷輕而易舉到了李世元身邊,抬手便握住李世元的手腕。

這一刻,丹纓跟尉遲鎮雙雙從外進來,見一堆宮女太監圍著張皇後亂糟糟地,又有幾個撲向無艷,尉遲鎮閃身上前,將幾個欲對無艷不利的侍衛屏退。

之前帶李慶瑞跟無艷回來的那太監正是皇後的心月復,見狀叫道︰「這是……這是造反了麼?東平王!你這是在干什麼!」

丹纓見情形已經超出控制,但是此刻,正是許進不許退的光景,若他退縮,便是百口莫辯,不如且豁了出去,當下丹纓並不膽怯,反而喝道︰「住口!休要妖言惑眾!無艷姑娘是慈航殿高徒,要給父皇看病,誰若要攔著她,才是造反!」

只因丹纓昔日失寵,後又久不在京中,且京內宮中之人都以太子跟皇後馬首是瞻,故而十分小覷他,然而丹纓畢竟是正統血脈的皇子,此刻他拿出皇族威風來,倒是煞有其事,一時之間氣勢十足,竟把一干宮人都鎮住。

再加上此刻皇後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因此剩下的眾人竟失去主張,不知如何是好,大殿內頓時一片沉寂,連準備再度向著無艷跟尉遲鎮撲上去的侍衛們都停了動作。

丹纓表面鎮定威嚴,掌心卻也捏了一把汗,僥幸令這些宮人未曾亂動,丹纓便上前一步,道︰「無艷姑娘,如何?」此刻只盼無艷能夠把皇帝救醒過來,否則的話,等皇後能言能動了,頭一個遭殃的恐怕就是丹纓。

偏偏無艷並不回答,丹纓心如火燒,卻也知道無艷的性子,當下並不催促。此一刻,外頭卻又有一人急匆匆進入,正是太醫何靖。

何靖進來之後,見皇後娘娘如一尊木雕般矗立,何靖先是一怔,繼而便明白這是為何,普天之下又有誰人敢對皇後娘娘動手?何靖震驚之余,卻又暗笑。

那太監見他來到,忙道︰「何太醫,你快給娘娘看看!這到底是怎麼了?」

無艷下的手,何靖自然不願插手,便道︰「看樣子娘娘只是被定住了身形,片刻穴道自解就好了。」他含糊向著皇後行了一禮,便起身奔到床邊,問道︰「小師姑你怎在此?皇上怎麼了?」

無艷這才抬頭,雙眸竟有些凌厲,道︰「你自己看便是了!」

何靖大吃一驚,比看到皇後不動還要震驚三分,自他跟無艷京內相見,無艷從未如現在般疾言厲色,何靖心弦緊繃,忙去探李世元的脈。

手指搭上李世元的脈,何靖臉色煞白。

無艷道︰「皇帝吃的藥是不是都要經過你過目的?阿靖,那金丹是你造的?」

何靖張了張口︰「那個……小師姑,那個有什麼不妥嗎?」何靖說著,便飛快地掃了皇後一眼。

無艷道︰「我曾在師父收藏的古籍上看到過藥方,這藥對于病弱之人的確有奇效,甚至有‘起死回生’之能,然而天底下哪里有什麼逆天之物?服藥久了,必有反噬的大隱患,因此師父曾批注說這藥方是害人的,不可傳出,你是如何知道的?難道是大師兄傳給你的?」

何靖目瞪口呆︰「小師姑,這藥不是我配的!」

無艷驚道︰「不是你又是誰?」

何靖面露難色,無法出口。無艷道︰「師父的書除了我能翻之外,大師兄也能看上幾本,不是你們的話,難道會是師父?」

何靖低頭,咬住唇,低聲道︰「真的不是我,也不是我師父,小師姑,這藥,是太子殿下獻上的。」

尉遲鎮在旁听了,眉頭一動。無艷呆呆道︰「太子?這……這怎有可能?」

尉遲鎮見她面露悵惘之色,便提醒道︰「丫頭,此刻要緊的是救皇上。」

何靖聞聲,才看見尉遲鎮,卻搖頭道︰「這個,恐怕無法救了。」

尉遲鎮面露駭然之色︰「什麼?」

何靖看向無艷︰「心脈……心脈都快沒了,小師姑……你說、你說怎麼辦?」

無艷的目光從何靖面上轉開,落在尉遲鎮臉上,隱隱慌亂︰「大人……」

尉遲鎮凝視她的雙眸,在這生死攸關的當口,他竟微微一笑,將無艷的手輕輕握住,低聲道︰「別怕,不要去想別的,還記得你之前跟我說過的麼?你所要做的,不過是救人而已。」

無艷張了張口,她的確是心亂,之前她的確只想救人,可是現在,救一人,卻涉及了許多人的生死,仿佛丹纓,尉遲鎮的性命都也握在她的手上,偏她也沒有好法子。

「太子駕到!」仿佛嫌這一場戲不夠熱鬧般,外頭一聲喝,緊接著,數道人影極快入內,伴隨而入的,還有十幾名御前侍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在場眾人都圍在中央。

何靖心頭急轉,俯身對無艷道︰「小師姑,這是個圈套,太子不會放過我們了。」

就在何靖說話的時候,果真有個略帶慵懶的聲音道︰「把東平王李丹纓,瑞陽王李慶瑞拿下!」

無艷閉眸,深吸一口氣,手中銀針如流螢亂舞,極快地在李世元身上游走數處。

那慵懶聲音繼續道︰「……把何太醫,跟那個丫頭,押下。」

尉遲鎮身形一動,不聲不響地攔在無艷跟前,擋住幾個飛撲上來的侍衛。何靖握緊雙拳,額頭冷汗流落︰「小師姑!」

無艷凝視著李世元仿佛沉睡的臉,屏住呼吸,手腕抬起,最後一針扎下,竟是向著李世元的頭頂心。

作者有話要說︰宮內這幕戲太復雜,好費神orz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完結這幕飛出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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