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辛辰輕輕的笑聲︰「信不信由你,我現在倒是很喜歡這群鴿子了。」
辛辰這次參加自駕去**,和戶外俱樂部另外七個人分乘兩輛越野車,途經三十余個地方,行程近8000公里,差不多半個月沒好好洗澡。她早已經習慣戶外的衛生條件,一輛車里坐四個人,小小的空間反正全是渾濁的味道,大家也就嗅覺麻木,誰都不至于嫌棄誰。此刻她徹底洗頭洗澡,擦了護膚品,出來頓時神清氣爽,簡直有再世為人的感覺。
路非回過頭,站立在燈下的她穿著白色T恤,牛仔五分褲,半干的烏黑頭發披在肩頭,閃著健康的光澤,那個浴後的面孔干淨清透地顯出一點紅暈,明亮的眼楮上睫毛縴長而濃密地上翹著,嘴角以他熟悉的弧度微微挑起,左頰邊有一個小小的梨渦。
她和他擁有一樣的記性,她甚至清楚他正想到什麼。一向倨傲冷靜、不動聲色的路非再次意識到,他在她面前,總能出情緒的波動。
「這些鴿子再沒吵你嗎?」
「一樣吵,可是突然有一天,」辛辰漫不經心的說,「我習慣了,什麼都敵不過習慣。」
路非仍站在陽台上,這時外面暮色已經漸濃,半暗光線中看不出他的情緒︰「做這麼個籠子干什麼?實在太難看了。」他反手指一下陽台外焊的防盜網,看上去確實象個大號鳥籠。
「有一陣子小偷很猖獗,我得留地方種花,不想封閉陽台,不得不裝這個,安全比美觀來得重要嘛。♀」
「你一個女孩子,為什麼一定要住這里,小笛那邊不是空著房子嗎?那一帶治安要好得多。」路非皺眉。
「自己有房子何必要去住別人家呢?而且一個人住比較自由,我猜笛子也這麼想。」
「這一片住宅馬上要拆遷了,你有什麼打算?」
「早著呢,拆遷的風聲傳了幾年,每回雷聲大雨點無。」
「我所在的公司和拿下這個地塊的昊天集團已經確定了風投融資方案,這回雨大概很快會落下來。」
辛辰怔住,停了一會,聳聳肩︰「看拆遷補償多少再說,不至于會淪落去睡大街的。去吃飯吧,我餓了。你還在這邊待多久?我請客,算給你接風加送行。」
「我這次回來,應該是長住了。」
路非的聲音平靜,辛辰卻仿佛吃了一驚,她睜大眼楮看著路非。路非可以清楚看到,她的眼神突然黯淡,終于掠過一點超出于驚訝的情緒,隨即轉移視線︰「是嗎?」她的聲音驀地低了下去,「哦,那好。」
她轉身走到玄關鞋櫃,拿出一雙深金色平跟芭蕾鞋穿上,然後抬頭,神情恢復了正常,笑道︰「找個地方吃飯吧,我這半個月吃的接近豬食,好餓。」
路非開車到靠近市中心商務區的一家餐館,這里開張一年多,生意始終不錯,菜式包容了本地及粵菜風味,並不算特別,但裝修精致,是附近白領喜歡的情調,比一般中餐館來得安靜一些。♀
辛辰曾有個讓人瞠目的食量,那樣縴細的身材,卻怎麼吃都長不胖。而今天出乎路非的意料,她盡管強調自己很餓,點菜時也很有興致,但胃口並不像預告的那麼好,一樣樣菜上來,她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
「不合胃口?」
「大概路上給那些方便面、壓縮餅干和巧克力吃傷了,這會明明餓,就是吃不下。」
「你不是從來不吃方便面嗎?」他記得她的那點固執,寧可煮掛面吃,也不肯選擇更簡單的泡方便面。
辛辰笑笑︰「我現在差不多什麼都吃了,出門在外,饅頭掉地上大概也能撿起來拍拍灰接著吃,百無禁忌。」她低頭吃面前路非特意為她點的一份木瓜炖雪蛤,卻微微皺眉。
這個樣子,倒好象少女時期喝感冒藥撒嬌的表情,路非注視著她,可是她分明沒有撒嬌的意思,倒真是在逼著自己往下咽了。
「這次路上一定很艱苦吧。」
當然是一段漫長而辛苦的旅程,簡陋的住宿條件,高原反應,突如其來的暴雨,有些路段路況惡劣,還曾踫到泥石流,一輛車連爆兩條胎,可是也沒什麼可說的,辛辰早已經習慣把旅途所有的意外當做必然接受下來︰「還好,準備得很充分,一起去的同伴大部分都有很足的自駕和戶外經驗。基本算順利了。」
「我竟然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迷上戶外運動和種花了。」
「總得有個愛好打發日子吧。你呢?還是喜歡听古典音樂下國際象棋吧。」
對話進行得這樣禮貌家常,路非保持著不動聲色︰「對,你現在還下棋嗎?」
辛辰搖頭︰「我大概連規則都忘得差不多了。」她記憶力不錯,可是在高中畢業以後再沒下過國際象棋,哪怕大學里有這項比賽,因為會的人實在少,幾乎報名就有名次可拿,她也沒動心。停了一下,她還是問道︰「長住?是回來工作嗎?怎麼沒听笛子說起呢?」
路非沉默了好一會︰「上次,三年前的響,我從北京回來,你正好也出去了。」
「那次……」辛辰看著眼前的那盅木瓜,確實有點食不知味了,不由暗自納悶,不知道味覺得要多久才能恢復,「哦,想起來了,我去西安玩了。」
「這麼巧嗎?我頭天打電話告訴小笛準備回來,你第二天報名去西安旅游,我下飛機你離開,時間配合得真好。而且,」他凝視她,慢慢地說,「你真的是去了西安嗎?」
辛辰驚異地看著他,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也對,你確實是去了西安方向,不過是去參加號稱秦嶺最艱苦最自虐的七天徒步路線,結果差點把命送在那邊。」
「沒那麼夸張。」
「那麼我听到的和從互聯網上搜來的消息並不準確嘍,兩名驢友被困跑馬梁到大爺海附近山區原始松林三天三夜,其中一名女子嚴重月兌水垂危,當地武警入山搜救才月兌險。我問過小笛,她和她父母對此完全不知情,你根本沒打電話回家。」
「那次是經驗不足,但確實沒到垂危那一步,送去醫院吊了水以後就沒事了,沒必要打電話回家讓他們擔心。不過我拒絕接受采訪,當地記者就亂寫一氣罷了。」辛辰一臉疑惑,「可是你怎麼知道?報道里應該沒提我名字呀,我更沒讓他們拍照。」
路非並不回答她的這個問題,只靜靜看著她,終于流露出了痛楚的表情︰「是為了躲開我嗎小辰?我回來竟然讓你這麼困擾。」
辛辰苦笑︰「怎麼會這麼想?你回來甚至都不會跟我說一聲,我又何必躲,而且有什麼必要躲呢?」
「這次回來,我讓小笛不要告訴你。我怕我一說,你會索性留在**不回來了。」
「更不會了,去**大概提前兩個月就開始做準備,規劃行程線路和往返時間。」辛辰仍然笑,「而且出發前我至少收了三份訂金,回來就得加班趕著交活,肯定不可能為這點錢跑路。」
「听到我要回來長住,你似乎不大開心。」
「我開心或者不開心,什麼也不能改變。這個城市又不是我的,事實上沒有什麼是我的,大家來來去去走走留留,很平常。」辛辰不想努力保持平靜了,她放下小勺,「我真的吃不下什麼了,太累,想回去休息。」
路非開車送她回家,兩人下車,他送她走進去。辛辰突然停住腳步,看向旁邊一個關了門的小店,路燈光下,拉下的卷閘門上用紅漆觸目地寫著一個大大的「拆」字。她緩緩轉頭看向路非,突然笑了,昏黃光線下,她的笑容明艷如花盛放,路非瞬間幾乎屏住了呼吸。
「拆了也好,我也該離開這里了,我自己也不相信,居然在這住了這麼久,久到我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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