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暴雨前夕連績之
寶乾十四年十月,太子薨,舉國同哀。
當今皇上三十歲登基,于寶乾二年冊封年僅八歲的皇長子連績溪為太子。如今太子方才二十一歲便因為騎馬摔傷,不治而亡,皇後得知消息後,當場昏迷,至今仍然重病不起。皇上連番打擊之下,悲痛難忍。更念及太子仁孝,舉起國喪,免朝十日。
但太子一死,儲君懸空。所幸皇上另有三子,長子連績之為華妃所生,今年二十五歲,封為昭明王爺。三子連績坡為已故雲妃所生,今年二十歲,封為德明王爺。幼子連績莊如妃所生,今年剛滿十六,封為易明王爺。朝堂之上,自是一番風起雲涌,人人伺機而動。
江學禮如今官拜戶部尚書,掌管全國錢糧大權,也乃一朝重臣。有子玉康,琴棋書畫莫不精通,待人溫文有禮,常被京中學子稱作‘玉公子’。只是令人稱奇的是,朝廷開科取士已有三屆,始終不見江玉康應試,卻始終流連湖光山色,與友吟詩作賦,未有建樹。
江玉康應陸員外邀約,來到陸府,卻見今日陸府大廳只站著一個陌生男人。此人約有二十來歲,一雙濃眉大眼不怒自威,未發一言卻有王者氣勢涌現。
江玉康納悶,不明白陸員外何時結交了這等人物,只朝那人拱手以示問好。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會江玉康,譏誚地笑道︰「玉公子這個名號果真不假。」言語之間,卻是對江玉康肌似凝玉的取笑。
江玉康最是忌諱有人那他的容貌開玩笑,于是變了臉色,很是不悅道︰「這位公子取笑了。」
「玉公子別急著發怒,在下素有听聞玉公子才情了得,日前在下正好得了一首詩,想要和玉公子品茗一番。」
江玉康不喜歡男子言語咄咄逼人,但是男子既在陸府,必是陸伯父的座上賓,讓他只得耐下性子。「公子請說。」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江玉康越听臉色越白,到最後竟然額間冒出豆大汗珠。這首詩原來是江玉康半年前醉酒所作,當時邊境傳來戰報,我朝和胡人一戰大敗,甚至連主將被俘投降。江玉康當時和幾個至交好友醉酒,在談及朝政,氣憤之下,方有此作。而最為關鍵的是,他以李廣為喻,暗諷當今聖上用人不當,棄朝中猛將李廣山不用,而選峰須拍馬的李軍亭為主帥。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說他以一介書生枉論朝政,只怕全家性命不保。
「玉公子,請問在下這首詩如何?」
江玉康告誡自己要沉住氣,回道︰「這是在下一時的戲作,難登大雅之堂。」
「戲作?在下倒認為寫得絕妙,甚至想給當今聖上鑒賞一番。」
江玉康知道此人絕非善類,今日這番試探,必有所求,只道︰「凡是詩作,百人讀有百人意,見不得真。」
「聖上一言,就乃真意,試問普天之下還有什麼人敢說出和皇上意見相左的話?」
「這位公子,明人不說暗話,你這番咄咄逼人究竟是何用意?」江玉康終于失去耐性和男子打起啞謎。
「呵呵,有意思。」男子拍起手來,道︰「在下連績之。」
未及多想,江玉康單膝跪地,朝連績之行禮道︰「草民參見王爺。」
連績之很是熱切地將江玉康扶起,道︰「本王微服而出,玉公子何須多禮。」
「草民不知王爺身份,之前言語多有冒犯,還請王爺見諒。」
「不知者無怪,若不是如此,本王又怎會知道名動京城的玉公子是既年輕,又有膽色,真是實至名歸。」
「王爺過獎。」江玉康越發謙卑,他知道不要多問,連績之也會把他此行的真正目的說出來。
「其實本王一向愛才,在偶然間听到玉公子在酒樓間的高談闊論,還即興賦詩,本王簡直欽佩不已,早已生了結交之意。所以本王才會到你未來丈人的府邸和你觸膝而談。」
「家父一向敬仰王爺,若得知王爺造訪,必會十分高興。」江玉康知道連績之在這個敏感的時候來找自己必有所圖,而避家父而私會,絕對有所忌諱,這才會將江學禮拉了出來。
連績之笑了笑,道︰「玉公子有所不知,父皇向來討厭結黨營私,若是本王常到貴府走動,雖只是談詩論月,但被有心人胡妄加言,豈不連累了江大人。」
「草民一向喜歡吟詩作對,若是王爺也有興致,草民自然願意結交。」
好你個江玉康,三言兩語就想讓本王知難而退,不讓你扯進儲君之爭,只是世事豈能如你所願,你既生在官場,就由不得你所願。連績之暗想,臉上卻不露聲色,道︰「玉公子,你知道本王除了能鑒賞詩詞之外,還善于什麼嗎?」
「草民不知。」
「識人之明!」連績之用手指向江玉康,道︰「本王自那日听到你的一番高談闊論之後,便知道你是一個人才。就好像本王知道李廣山才是治軍之良將一般。」
江玉康沒有被王爺夸贊的得意之色,反而道︰「草民性本愛丘山,行樂山水間,並沒有雄心大志,只怕王爺看錯人了。」
「本王不知道你為什麼不想晉身仕途,也沒有興趣知道。只是你既有一顆憐憫百姓之心,就應該坐言起行,而不是學那酸腐的書生,百無一用。」
「憐憫百姓?王爺你又可有?」江玉康想到如今滿目瘡痍的朝政,安圖享樂的皇上竟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本王自然有,本王甚至可以在此向你立誓,必定心懷萬民,驅逐韃虜!」連績之眼中似有無盡希冀,言談間盡是豪情萬丈,皇家威嚴盡顯,竟讓江玉康一時看著痴了。
「承蒙王爺厚愛,只是草民人微言輕,只怕幫不上王爺的忙。」江玉康醒過神,後退一步。
他不能答應,他的女子身份就是他最大的危機,如今他未入仕途,若被人發現,頂多惹人恥笑,江學禮丟官免職。若是他一踏入仕途,就等于犯下了欺君之罪,到時免不了滿門抄斬之禍。
連績之不明白明明已有所心動的江玉康為何又退縮了,他可以看出江玉康絕不只是只知道吟詩作對的文人,他心中有大義,明是非,曉真理,滿月復學究,有定國安邦之才。但是他並不著急,他輕輕拍了拍江玉康的肩膀,自信地說道︰「本王有耐心,也有信心你不會讓本王失望的。」
連績之一走,江玉康便跌坐在椅子上,直到陸員外走進來,才有些清醒。
「賢佷,王爺到底和你說什麼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不好?」
「陸伯父,你是怎麼和王爺認識的?」
陸員外皺眉道︰「我這樣的平民百姓哪里能認識皇親國戚,是王爺自己找來的,然後就讓我通知你過府。賢佷,究竟是怎麼回事?」
江玉康搖搖手,他並不想讓陸員外也擔心,更何況他必定也不能理解。只道︰「並沒有什麼大事,只是王爺想和我品鑒一首詩罷了。」
陸員外自然不相信這樣的托詞,只是他了解江玉康,只要是他不想說的事情,怎麼勉強也是沒有用的,于是將話題轉到了陸珍寶身上。「賢佷,若不是伯父有事找你,你好像有好幾日都沒來府中了。」
「這幾日我北上進學,所以無法抽身,還請伯父見諒。」
「我這個老頭子不見有什麼關系,只是我的寶貝女兒可把你數落慘了。」陸員外頓了頓,又道︰「賢佷,別怪伯父多嘴,你這般好學上進,為何不參加科舉,伯父相信這狀元之位對你而言必定是探囊取物。」
「請伯父見諒,小佷一向沒有進入官場的打算。」江玉康有些悲嘆,怎麼一個兩個都讓他考取功名。
陸員外很是失望,他不只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嫁進官家,也希望他的女婿會是朝廷一員,但是每次談到這個,江玉康不是斷然拒絕,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既然如此,賢佷何不學老夫,學些生意」陸員外見仕途不通,就想讓江玉康繼承他家的龐大產業。
江玉康頭大,立馬打斷陸員外的話頭,道︰「小佷有好幾日沒見到寶兒了,有些惦念,若伯父沒事吩咐,小佷想去看望一下寶兒。」
陸員外只好把剩下的話憋回肚子,無可奈何地讓江玉康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