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劉樹強一家人就麻溜兒地起身開始忙碌。
不到辰時,劉樹強帶著虎子和劉娟兒扛著一大堆東西來到西街早市。
劉娟兒依然做小男娃打扮,她沿街邊轉了一圈,覷著眼尋了一處合適的地方,揮手讓虎子過來將條桌安置好,劉樹強將幾個壘成一堆的大簸箕逐一放在桌上。
這條桌被劉樹強連夜做了個夾層,夾層里可以添加熱水,下面還挖開了兩個個能夠活動的擋板,抽開擋板就可以在桌子底下開爐子燒火,保持水的熱度。
這是劉娟兒想的招,提出來的時候很是被家人驚嘆了一番。
虎子歸置完畢,又將一個小凳子搬到條桌旁邊,放上一個裝滿熱粥的大木桶。
劉娟兒看家伙什都擺好了,便拉拉劉樹強的衣角,一臉調皮地問︰「爹,你的聲兒大不大?要不你先來吆喝?」
「那有啥?在作坊里又不是沒干過!」劉樹強挺胸抬頭地清了清嗓門,大聲吆喝道︰「吃早點了!干淨熱乎的早點!肉卷甜卷雜合卷,玉米渣粥就咸菜咯!」
劉娟兒笑嘻嘻地跟在他後面叫嚷道︰「熱乎乎的大肉卷,豆沙餡兒的甜卷咯!三文一個,好吃不貴!快來看快來瞧呀!」
虎子守在粥桶旁,幾次想張嘴都沒好意思開口,一張黑臉憋得通紅。
劉娟兒蹬蹬地跑到他身邊,一臉甜笑地大聲嚷道︰「快來看呀快來瞧!熱乎乎的玉米渣子粥咯!只要一文錢一碗,喝碗粥再吃個卷兒,美得很呀甜在心!咸菜一文一小碟,好吃得嘿!」
虎子不好意思地模了模後腦勺,沒等他鼓起勇氣發出第一聲吆喝,兩兩三三的路人已經圍聚了過來。
劉樹強揭開簸箕上的細白紗布,一臉和善地對來客招呼道︰「您是吃個卷兒還是喝碗粥?干脆一樣來一個吧?不好吃您別給錢!」
簸箕里堆滿了熱氣騰騰的花卷兒,橫面上可見新鮮的肉餡和豆沙,香噴噴的讓人食欲大開。
一個漢子驚喜地要了三個卷兒,付錢的時候還一疊聲地問︰「真只要三文錢一個?嘿!這可真便宜呀!跟大白饅頭一個價!」
挎著菜籃的小媳婦湊頭過來一瞧,驚訝地瞪大了眼,一臉難以置信地對劉樹強說︰「東家,你們這面可真白呀!還有肉餡和豆沙,這也太實在了!」
劉娟兒對她甜甜一笑,抬著小下巴說︰「咱家第一天來賣早點,就圖個人氣兒!小嬸子,這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您不買兩個嘗嘗?」
小媳婦見她嘴甜,一口氣買了五個卷兒,興高采烈地挎著菜籃走了。
有些人不方便帶走,就站在街邊大口地吃。
「嘿!這還不止有豬肉餡兒呢!」
「我這個好像是肘子肉,真香呀!」
「我這是鴨子肉,哎喲,可真新鮮!」
「東家,隔壁縣的災民還沒走呢!如今的物價可不低,你們這也不怕虧本?」
劉樹強一臉憨笑地解釋道︰「咱有點兒路子,好多東西是直接從老農那邊收的,您甭看咱這肉餡兒種類豐富,其實也是沒得辦法,現在半扇豬肉都不好收,只好零零碎碎的有啥收啥!」
這番說辭是全家人商量好的,真實的原料渠道,他們可不會傻到說出來。
物美價廉的各色花卷兒很快吸引了大批客流,西街的大嬸子小媳婦全都挎著菜籃端著簸箕來搶購,沒過半盞茶的功夫,花卷兒就賣了一大半。
有那出來上工的漢子光吃花卷兒覺得不得勁,便也在虎子那邊順手買了碗粥,虎子給人添得滿滿地送上,顯得十分實誠。
只見這玉米碴子粥鮮黃泛白,噴香撲鼻,冒著絲絲甜氣兒。
「叔,要不您來碟咸菜吧,也就多添一文錢。」
虎子好不容易張開口,話說到一半,臉上的紅暈又濃了幾分。
那漢子可能覺得咸菜也不錯,便添了一文錢,從虎子手里接過一小碟切得細細的蘿卜絲並酸缸豆。
他隨意嘗了一口,臉色突然一變,兩眼發亮地將咸菜全部倒進粥里,抱著碗大口大口吃得嗯嗯作響,旁人見他吃的香,也好奇地要了咸菜,沒過多久,一群漢子都站在粥桶邊稀里呼嚕地大口吞咽。
本來咸菜也只有小二十碟,一眨眼功夫就賣得精光。
見狀,劉娟兒得意一笑,看來她料得不錯!娘的咸菜比肉卷兒還要吸引人!
早上出門前她就嘗過,白蘿卜絲清爽可口,酸缸豆酸香入味。
其實這肉卷和豆沙卷兒的原料來源不穩定,指不定能賣多少天,等原料斷了供,他們就打算改賣成本低廉的豆饃饃。
所以今天的主要目的其實是推廣胡氏的特色咸菜,劉娟兒自信滿滿,不出兩天,娘的咸菜手藝肯定能圈住一幫熟客!
粥桶後面的虎子忙得焦頭爛額,一會兒添粥,一會兒拿咸菜,因為碗的數量有限,還要將空碗放到帶來的水桶里涮洗,洗了也來不及擦,只好甩甩水就罷,他一面洗碗一面算價收錢,好幾次都險些砸了碗。
劉娟兒看著著急,卻也抽不出手去幫忙,這邊買花卷兒的人越來越多,婆婦們尖叫推擠,十來只手同時伸出來遞錢,吵得劉樹強一個頭兩個大。
不管是前世還是古代,做早點生意都一樣,本微利薄,特別勞累辛苦。
但劉娟兒覺得這是成本積累時期,大家遲早要過這一道坎,便也沒去理會虎子,只顧著認真算賬,不停手地去接遞過來的銅板。
天色大亮,西街早市的早點攤逐一擺了出來。
「嘿!這是怎麼著?」
一個矮個的黑臉大漢挑著一擔餑餑來到五尺開外的地方,撂下挑子就跺著腳直嚷嚷︰「你們是哪兒來的?怎麼招呼都不打一聲就佔了我的位置?!」
劉樹強一家人淹沒在買早點的人群中,忙得不可開交,壓根沒听見他的話。
那黑臉漢子氣急敗壞地擠到粥桶旁邊,正要推開一個喝粥的漢子,沒成想手上一空,從人家胳膊底下突了出去,將還剩著兩成粥的木桶推翻在地。
木桶在地上打了幾轉,桶中殘粥潑了一地。
買早點的人嘩啦一聲散開,紛紛跳著腳躲開濺起的粥液。
一個被濺了一腳粥的漢子跳將起來,指著黑臉漢子大罵道︰「矮子孫二,你沒事兒推人家的粥干嘛?嘿!這滿腳的粥!你是不是想給老子洗鞋!」
那黑臉漢子也沒想到會失手,見眼前的虎子正一臉激怒地瞪著他,更是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劉娟兒見到一地殘粥,心疼地跺跺腳,指著黑臉漢子大聲嚷道︰「這是我娘天沒亮就起床熬的粥!你憑啥推翻咱的粥桶!賠我的粥!賠我的粥!」
劉樹強見虎子擼高了袖子想動手,花卷兒也顧不上賣了,幾步竄過去拉住虎子,對那黑臉漢子說︰「敢問這小子是有哪兒得罪您了?我是他爹,您找我就是!」
「爹!我看得真真的,不關虎子哥的事兒,是他推倒了咱家的粥桶!」
「呸!」孫二憤憤地踹了木桶一腳,抬著下巴囂張地說「明明是你們先佔了我的地兒,大家伙兒評評理,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他們這不是想當霸王嗎?」
見他胡攪蠻纏,虎子一躍而起,兩步跳到那孫二身前,擰住他的衣領怒聲道︰「還敢踢我家木桶!想找打是不是?!」
四周百姓見雙方戰斗升級,早點也不買了,全都圍在一邊看熱鬧。
劉娟兒叉著小腰刺了一句︰「這地兒又沒寫名字,咋就成你的位置了?」
孫二面泛青紫,直到劉樹強將虎子拉開,他才喘上一口氣。
「打人了!打人了!」
孫二雙腿一軟,**朝下跌坐在地上,指著虎子不要命地叫︰「搶了位置還打人,我要告官抓你!」
「何人要告官?」
劉捕頭領著一眾衙役,面目威嚴地靜立在人群之外。
他一個眼風飄過去,圍觀眾人呼啦啦地作鳥獸散,又有幾個小媳婦躲在不遠處,紅著臉去偷瞄劉捕頭,不時低聲嬉笑幾句。
孫二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滿臉巴結地對劉捕頭說︰「官爺!我每日早晨都在此處賣餑餑,今兒一來就發現位置被這家人給佔了!他們佔了位置還打人,您說說,有這個理兒沒有?」
劉捕頭瞥了眼地上翻到的粥桶,滿臉疑問地看著劉樹強。
劉娟兒氣鼓鼓地跑到他身邊,指著孫二說︰「他撒謊!咱又不知道這里是誰家的地界兒,只是看空著沒人擺咱才擺的!這人不好好說話,還打翻了咱的粥桶!」
「哦?是這樣嗎?」劉捕頭臉上一沉,身後的衙役也都面色不善地看著孫二。
「這……這……我可不是故意的呀!我成日里風里來雨里去,賺幾個辛苦錢養家糊口容易嗎?」那孫二苦著臉,抬起手掌模了模眼角。
劉娟兒撇嘴瞪著他,心道,剛剛還囂張跋扈,轉眼就打苦情牌,這還是個大爺們兒,真真難看的緊!
劉捕頭扭頭對黑著臉的虎子問︰「你打他了?」
虎子哼哼地回道︰「我沒打!就抓了把他的衣服!這粥是我娘辛苦熬成的,他一語不合就打翻,壞了咱的生意,我當然要找他算賬!」
劉捕頭突然一笑,對身後的衙役擺了擺手,朗聲道︰「都忘了正事兒了,連日里賑災辛苦了,今兒我請大家吃早點,來,來!」
衙役們嘻嘻哈哈地拱了拱手,轉眼就把所剩不多的花卷兒拿了個干淨。
「官爺,您這是……」孫二垮著臉湊到劉捕頭身邊,想質問一番又不敢開口。
劉捕頭接過劉娟兒遞來的花卷兒,美滋滋地咬了一口,邊嚼邊說︰「你們做小生意的,要講究和氣生財,位置可以挪動挪動嘛!何必要爭搶?」
孫二抓了抓後腦勺,吞吞吐吐地說︰「您是不知道……這地兒人流大,方位也好,我為了佔這地兒,可是給巡視西街的聶捕頭交過孝敬的呀!」
劉捕頭臉色一黑,差點將嘴里的花卷兒全部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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