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蛇頭!蛇頭扔到哪里去了?」
劉娟兒一臉焦急地拉著善婆婆的胳膊一疊聲問,她手中的小包袱啪嘰一聲掉到地上,露出雪白的饅頭和鮮紅的肉。
一邊的大蔥和小蔥被她焦急扭曲的表情嚇了一跳,小蔥嚇得倒退一步,啪地一聲撞倒案板上,幾乎將那碗蛇羹給撞到地上去。
善婆婆被劉娟兒拉得身子一歪,一把扶住案板,哭笑不得地說︰「哎哎!乖娟兒,別著急別著急!我模著這蛇身子像銀蛇,特意問了麻球蛇頭的去處,他說早就砸爛了埋到院子旮旯里了,沒事沒事。」
「哦,那就好……」劉娟兒松了口氣,忙將善婆婆穩穩扶好。
大蔥和小蔥對視了一眼,臉色都不太好看。
大蔥略一遲疑,上前拉拉劉娟兒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問︰「娟兒,你為啥要找蛇頭啊?那蛇可嚇人,你這是要找來玩麼?」
「哎呀,玩什麼?這可是毒蛇呀!蛇頭被切下來也死不透,還是很有可能會咬到人的,若是被咬到就真的玩完了!」劉娟兒跺跺腳,氣急敗壞地將地上的蛇皮一腳踹得遠遠的,仿佛這蛇皮也會咬人似地。
「啊?這可怎麼好?」小蔥頓時也急了,甩著辮子就要去尋人。
劉娟兒一臉驚疑地攔住她,厲聲問︰「不是說蛇頭被砸爛了埋起來了麼?」
一邊的大蔥也急得小臉發白,一連聲說︰「是麻球說不許嚇著女乃!其實他們沒見過這種蛇,覺得稀奇的慌!麻球和饅頭用石頭將蛇砸得半死,然後紅薯又揀了個瓦片子將那蛇頭剁下來,他們一伙兒正用樹枝挑著玩呢!」
「什麼?」善婆婆渾身一抖,險些一**坐到地上,她忙拉著劉娟兒的小手急聲道「快!乖娟兒。你和大蔥小蔥快去外牆根子那邊找找看!千萬要小心呀!」
這群瓜娃子!劉娟兒又氣又急,一甩袖子就往小院外面跑,大蔥和小蔥小臉慘白地跟在她身後。六只小腳跑得鞋底翻天。隨著院子外面的小童嬉鬧聲越來越近,劉娟兒一打彎。抬眼就見紅薯正用樹枝子挑著個烏黑的蛇頭「哦哦」地跑來跑去,一邊的麻球和饅頭正嘻嘻哈哈地躲避他的追逐。
「快放下!快放下樹枝!」劉娟兒一邊向小娃子們俯沖一邊高聲尖叫。
「麻球哥,快把那個蛇頭丟開去!有毒!有毒呀!」大蔥攆不上劉娟兒,只好兩手捂在嘴邊大聲叫,試圖讓尖細的嗓音傳得更遠些。
落在最後的小蔥跑得直喘粗氣,喊不出話來,只好「呀呀」地頂氣尖叫。
那邊麻球遠遠地听到小女童尖厲的叫聲。一臉茫然地回頭張望,卻不妨紅薯迎面追來,手中用樹枝插著的蛇頭幾乎就要踫到他臉上!
說是那那時快,劉娟兒飛快地月兌下小布鞋照著紅薯砸去!白底黑面的小布鞋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紅薯的後腦勺上,紅薯被嚇了一跳,小手一抖,樹枝月兌手飛出三尺遠,一直飛過了麻球的身子。啪嘰一聲掉在地上。
劉娟兒和大蔥小蔥氣喘吁吁地跑到小男娃們身前,劉娟兒這才稍稍安心,氣急敗壞地推了麻球一把,板著小臉訓斥道︰「平時明明看你最懂事!咋變得這麼沒輕沒重?這麼毒的蛇都敢拿來玩?」
麻球被她推得一愣,一臉茫然地說︰「這蛇不是都死了麼?蛇頭有啥可怕的?咱沒見過這種花紋的蛇。覺得挺稀奇的,所以才用樹枝叉著玩,紅薯還想拿去嚇胡同里的小娃們呢!我不讓他胡鬧,他就舉著蛇頭來追我!」
大蔥跑得狠了,扶著牆根直倒氣,一便對麻球擺手一邊斷斷續續地說︰「快……快別玩了……娟兒說這蛇頭死不透,怕是還……要……要咬人!」
饅頭拍拍小肚皮,一臉嬉笑著說︰「哪兒的事啊!咱都玩了半天了,咋會還死不透?你說是吧?紅薯!」
紅薯卻並未接他的話頭,只模著後腦勺瞪著麻球身後「啊、啊」地說不出話來。麻球一臉疑惑地扭頭一看,嚇得一跳三尺高。只見那蛇頭被摔月兌了樹杈,正滾在牆根子下,丑陋的蛇嘴竟一張一合,隱約可見慘白的毒牙。
「媽呀!」麻球猛地向後一沖,和紅薯饅頭撞倒一堆,三個小男娃哆哆嗦嗦地癱軟在牆根下,生怕那蛇頭會飛過來咬人。
劉娟兒冷冷瞥了麻球一眼,在牆根處找了個碎磚頭,忍著滿心恐懼朝那一張一合的蛇頭走去,只走到兩步開外的地方,便猛地將磚頭對準蛇頭砸下。這一下,蛇頭果真被砸的稀爛,再也無力回天了。
一眾小娃相互攙扶著往回走,誰也沒注意到,外牆的角落里有一道灰色的人影閃身而過,落下幾聲冷笑。
「你這孩子呀……」善婆婆一臉無奈地嘆著氣,模索著拉住麻球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你也算半個大人了,以後可不許這麼貪玩,這次要不是小娟兒反應得快,你們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在!記著了,以後不論何事都要告訴女乃,讓女乃心里有個防備,啊?」
麻球慚愧地低下頭,悄悄瞥了劉娟兒一眼。劉娟兒這時只覺得後怕,小腿肚子直轉筋,顧不得沖他發脾氣。大蔥扶著劉娟兒在涼棚處坐下,小蔥很有眼色地將那碗蛇羹端分到一個小碗里,笑眯眯地端到劉娟兒身前「娟兒姐姐,你別生麻球的氣,都是紅薯吵著要玩蛇頭的!來,你來吃一口壓壓驚!」
「哼!你就只會護著你麻球哥!」劉娟兒橫了她一眼,到底忍不住蛇羹的噴香撲鼻,端起調羹舀了一大口。
「那個……那個真的能吃嗎?」饅頭一臉畏懼地看著劉娟兒「那蛇頭斷掉了還能動,真嚇人!這蛇肉不會跳出來吧?」
「噗……咳咳咳……」劉娟兒一口蛇肉卡在嗓子里,哭笑不得地說「煮熟了的肉哪能跳出來?你們剛才是用樹枝插著蛇頭,所以沒發現它沒死透,其實蛇的腦袋被砍下來以後還能動挺久呢!」
「小娟兒說的對,女乃不是讓你們見著殺蛇的就離得遠遠的麼?」善婆婆模過饅頭的小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那殺蛇的一般都會有幾個生蛇頭扔在筐子里。這死透了還好,若是沒死透,還是能咬著人的!女乃以前經常做蛇羹。你們听女乃的話沒錯!」
紅薯縮在不遠處,垂頭喪氣地蹲著不作聲。劉娟兒咽下一口蛇羹。遙遙看了他一眼,想來這娃子定是覺得自己一時貪玩險些釀成大禍,還不知道怎麼後怕呢!
劉娟兒放下碗,對麻球抬了抬下巴「你還不快把桌子搬過來?大家一起吃蛇羹吧!這東西要趁熱吃才香呢!」
麻球依言行事,不久就搬來了一個小桌子,大蔥很懂事地為幾個人都盛好蛇羹,小蔥和紅薯苦著臉看著自己眼前的小碗。怎麼也不敢下口。
「娃兒們,你們看小娟兒和女乃都敢吃,你們還怕啥?」善婆婆呵呵一笑,端起小碗吃的噴香。
雖然毒蛇的陰影還在心中不散。但一向嘴饞的饅頭第一個忍不住端起了碗,他見蛇肉白花花的,跟魚肉好似也差不多,便不毫不猶豫地挖了一大口。
「香!」饅頭兩眼一亮,鼓著小嘴哼哼道「真鮮!真好吃!」
劉娟兒笑眯眯地看著他。有饅頭帶頭,其余小娃兒們也紛紛下起了調羹,最後小桌子上一片稀里嘩啦的咂嘴聲,小蔥立刻被鮮美的蛇羹征服了,只低著頭在青花瓷的大湯碗里不停地刮沫子。
幾個小娃的胃口不可謂不大。滿滿一大碗蛇羹轉眼間被吃了個精光。
「師傅!您的手藝真不是蓋的!」劉娟兒笑嘻嘻地撲在善婆婆懷中湊趣。
善婆婆憐愛地摟著她的小身子,灰蒙蒙的眼中似有許多如煙往事。
「我也許久沒做過了菊花銀蛇羹了,想當初白家老夫人最喜歡吃我做的菊花五蛇羹,今兒偏巧得了一味蛇,所以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
劉娟兒吐了吐舌頭,心道,好家伙!還五蛇羹,一個銀環蛇還不夠毒呀!這白老夫人也真會享受!
麻球放下吃得光溜溜的小碗,對善婆婆拍了拍小胸脯,抬著下巴說︰「我能做工攢錢!我下次就去找殺蛇的買新鮮的蛇身子來!女乃要幾味蛇我就買幾味!」
「哎呀不行!」小蔥的頭撥浪鼓似地搖個不停「女乃的眼楮不好使,哪能總做這麼麻煩的東西呀!娟兒姐姐,你會做嗎?要不你來做那個五個蛇什麼的給咱們嘗嘗?好不好嘛」
劉娟兒訕訕一笑,心道,偏偏這個就是我的短板,只會吃不會做,因為我也覺得蛇長得太惡心太嚇人了……心里雖這麼想,但她嘴里還是不服氣地說︰「麻球你可別操這份心了!那集市殺蛇的手里多半都是些沒毒的蛇,肉質沒有毒蛇的香,壓根就做不出五蛇羹的滋味來!」
紅薯眨巴著大眼楮好奇地問︰「那他為啥不抓有毒的蛇殺來賣呀?」
「你真笨!」劉娟兒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抓毒蛇來賣,要是蛇跑了,咬死人了,那他不得吃官司麼?」
紅薯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忙朝麻薯擺著小手說「咱不吃了,怪嚇人的!你別去買了!等你攢了錢,以後買別的好東西給女乃吃吧!」
說到錢……小娟兒一拍腦門,笑眯眯地拉過大蔥的小手,從衣襟里搜出五個銅板放在她手中,一臉得意地笑道︰「你那小絛子賣出價來了!我在東街的絲線鋪子里找東家問價,那東家一眼就看中了你的手藝,說是以後有多少都能收呢!」
「真的!」大蔥眼前一亮,欣喜若狂地捧著銅錢,簡直不知道要怎麼高興才好。小蔥樂呵呵地撲到大蔥懷里,就跟沒見過銅錢似地搶過來把玩。
氣氛頓時輕松下來,小娃們圍著大蔥不停嘴地打趣,善婆婆笑得一臉舒心又驕傲。劉娟兒坐在一邊抿著嘴微笑,心里卻有一絲陰雲揮之不去。
若她沒記錯的話,銀環蛇明明是生長在南方的一種毒蛇,難道這個時代連北方也有?要真的有,麻球他們這些野娃子怎麼會沒見過呢?
告別了善婆婆一家,劉娟兒急匆匆地往回趕,因為善婆婆告訴她《百粥湯冊》里記錄有十幾味蛇羹的做法。怎麼之前沒注意呢?劉娟兒摟緊懷里的食盒,剛剛跑到流民所附近,卻見自家的驢車遠遠駛來。
「娟兒!」虎子打眼瞧見劉娟兒嬌小的身影,急得來不及叫停毛驢就邁腿跳了下來,仿佛**後面著了火,一氣沖到劉娟兒身前摟住她。
「哥,這是咋了?」劉娟兒被他摟得憋不過氣來,費力地將食盒往下一滑,這才攢開幾分空隙,食盒的蓋子蹭到虎子的胳膊,一股油香自盒子里飄然而出。
虎子錯眼瞧見食盒里的東西,頓時面泛青黑,抓著劉娟兒的小胳膊一疊聲問︰「娟兒!你今天是不是見著蛇了?是不是毒蛇?」
「咦!你咋知道?」劉娟兒茫然的看了眼食盒,頓時醒過神來,這盒子里裝著滿滿一盤香脆可口,油黃晶亮的椒鹽蛇衣。
ps︰
啥時候能見到粉紅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