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馨兒忙道︰「不敢當‘辛苦’二字。能夠替大女乃女乃分憂,乃是妾身的福分,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怎麼敢說辛苦?」
馮氏听著這話,總覺得有股諷刺的意味在里頭,不禁心中不悅,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只得強笑了一下,說道︰「裴妹妹過謙了。這個家里看似簡單,其實瑣碎之處能夠把人煩死,我也當過家,自然知道其中的不易。尤其是踫上年節的時候,更是瑣碎之事多如牛毛,讓人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對了,裴妹妹,這幾天估模著該到了各個鋪子和田莊的管事上來回話的時候了吧?」
她裝作不經意地問起,心中卻高高懸起,等待裴馨兒的回答。
裴馨兒早就料到了,倒也並不奇怪,只是微微笑著說道︰「大女乃女乃果然是當慣了家的,日子一算就知道該做些什麼,妾身卻還是大總管來提醒了之後才想起來這回子事。不過今兒個早上已經將他們都見完了,大女乃女乃不必擔心,一切都好,沒出什麼岔子。」
馮氏正是听說了各處掌櫃和管事來回話的消息才叫了裴馨兒過來,這會兒能放心才有鬼了,便強笑著說道︰「原來如此,倒是我多管閑事了。不過外面那些鋪子和田莊的賬簿都是極麻煩的,不但繁雜,數量也多,也不知裴妹妹能不能看得過來?往年我身邊也是有幾個人幫著看的,都是有經驗的老人了,不如我把她們給你派過去,多少也能夠幫上點兒忙,減輕一下你的負擔。」
裴馨兒裝作驚訝地看了看她,略帶一絲遺憾地說道︰「這……若是早知大女乃女乃有這成算,妾身就不去求爺幫忙了。妾身知道自個兒的能耐,那是扶不上牆的,唯恐辦砸了差事,又不好來打攪大女乃女乃的調養。便去求了爺,請他找人來幫忙查賬。爺體恤妾身,也不見怪妾身的淺薄,果真派了得力的人來幫忙,這會子那些賬簿都已經交過去了啊!」
她估模著昭煜炵並不想讓人知道自己主動插手賬簿的事情,尤其不想讓馮氏知道。如若不然,他自個兒發作馮氏就行了,又何必大費周章把自己弄回將軍府來跟馮氏唱對台戲?這麼一想,她便把這件事情攬上了身,說成是自己的主意。
而她每多說一句。馮氏的臉色就多蒼白一分。听到最後一句話。更是驚叫了一聲,猛地坐起身來,月兌口而出道︰「什麼?!已經送過去了?!」
「是啊。」裴馨兒無辜地點了點頭,見狀愈發確定了那些賬簿里面肯定有問題。面上卻絲毫不顯,裝作關心地湊上前去,扶著馮氏勸慰道,「大女乃女乃不必擔心,爺找來的人必定都是穩妥可靠的,讓他們幫忙看賬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才是。大女乃女乃您的身子還未康復,就只管安心歇著休養,家里的事情,就算妾身愚笨。處理不好,還有夫人、老夫人和爺在,錯不了的。」
就是因為有他們在所以才不放心啊!馮氏很想這麼說,只覺得心里一陣陣堵得慌,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順便也恨上了裴馨兒。知道自個兒辦不了的事兒,為什麼不來問她?就算不問她,去問夫人或是老夫人也好,畢竟是在後院兒的範圍內,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她也能提前知道,也不至于弄出如此大的紕漏來。可她竟偏偏去問了昭煜炵,她再怎麼神通廣大也管不到外院兒的事情上去,昭煜炵派人來插手這事兒,她該怎麼轉圜才好?
現在賬簿已經送到昭煜炵的人手里了……
她只覺得胸口的氣一陣緊似一陣,面色不由愈發蒼白了幾分。♀
裴馨兒自然是發現了,急忙扶著她躺下來,擔憂地問道︰「大女乃女乃,您沒事兒吧?要不要趕緊去找大夫來看看?」
馮氏只覺得她站在這兒說這些話,簡直就是來戳自己心窩子的,一腔怒火憋在心頭發不出來,也不想再看到這麼個人,便閉上了眼楮揮了揮手。歡娘是最明白自個兒主子心事的,急忙走上前來說道︰「裴姨女乃女乃,真是對不住,我們女乃女乃的病八成又犯了,您瞧是不是……」
裴馨兒會意地站起身來,轉頭說道︰「既如此,我就不耽擱大女乃女乃休息了。只是總這麼病著也不是辦法,我看還是再請大夫過來看看,若還不行,不如稟了爺上宮里請旨請太醫來,總要治好了才成。這麼拖著,便是好人也給拖垮了,大女乃女乃是多麼金貴的身子,怎能受得了這種苦?」
她說得倒是情真意切,只可惜听的人不領情,歡娘陪著笑應道︰「裴姨女乃女乃說的是,只是我們女乃女乃性子好強,不願讓太多人知道自個兒的病,待小的再好生勸勸她再說吧。裴姨女乃女乃主持中饋,事務繁忙,想來也是極累的了,小的不敢耽誤您休息的工夫,您還是快些回去歇著吧。」
裴馨兒嘆了口氣,轉頭看了馮氏一眼,無奈地說道︰「那好,你們好生伺候著大女乃女乃,若是有什麼事一定要盡快前來告訴我知道,需要用到什麼也只管讓庫房送來就是。」
歡娘唯唯諾諾應下來,裴馨兒這才對著馮氏說道︰「大女乃女乃,妾身這就告退了,您好生歇著,等得了空妾身再來看望您。」
馮氏依然躺在床上,眼簾都沒動一下,似乎已經睡著了。裴馨兒暗地里哂笑了一聲,轉身便走了出去。
鶯兒急忙跟在了她的身後,方才歡娘說的她也听見了,待出了馮氏的院子,便不解地說道︰「姨女乃女乃,大女乃女乃再怎麼要強,自個兒的身體總不能不顧啊!這麼藏著掖著不肯找大夫,受罪的不是自個兒麼!」
裴馨兒撇嘴一笑,淡淡地說道︰「她們說什麼你就信了?若她真的是愛面子不找大夫,那就是活生生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況且她也不一定就真的是出于面子上的考量啊!」
鶯兒听得似懂非懂,但見裴馨兒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便也識趣地閉上了嘴,略過了這話不提。
而待裴馨兒走後,原本緊閉著眼的馮氏便立刻睜開了眼楮,一翻身坐了起來,恨恨地說道︰「好個裴氏,我倒是小瞧了她!」
歡娘一點兒也不奇怪自家主子突然變得沒事人似的,只是擔憂地看著她,問道︰「女乃女乃,這可怎麼辦好?現下那些賬簿都送到了將軍的手里,萬一……」
馮氏蹙緊了眉頭,手指無意識地敲在炕桌上,沉吟良久,方緩緩說道︰「不打緊。那些掌櫃們做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這回換了查賬的人,一定早就有所準備。現下交上來的賬簿不一定就是真的。不過爺親自派來的人必定也不是吃素的,就不知會不會發現那些賬目中的蹊蹺,這卻是不能不防的。」
歡娘不禁也緊皺起了眉頭,一籌莫展。
馮氏這會兒的心可真像是在油鍋上煎熬著,前面的事情還沒完,竟然又出了這種紕漏。她的病本來沒什麼大礙,只是自個兒別有所想才會拖著一直沒有「痊愈」,她原以為裴馨兒必定不會理事,踫上這種事情了也只能來找自己,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卻沒想到裴馨兒竟然繞過了自己直接找到了昭煜炵,這除了給自己添堵以外,不是赤|luo|luo的打臉麼?!
再一想到那些有問題的賬簿很有可能落到了昭煜炵的手上,她就更是心中一陣陣發緊,原本只是裝病說自己頭暈不舒服,這會兒倒像是真的頭暈起來,整個人都喘不上氣,倒在了炕上。
歡娘嚇得一個哆嗦,急忙撲上來幫她順著氣,同時趕緊叫人去請大夫過來。
馮氏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喘息著說道︰「去,派人去找那些掌櫃的,你親自出面,定要跟他們商量出個對策來才行!鋪子的事情絕對不能抖摟出去,不管用什麼辦法,賬簿的問題一定要掩飾過去!」
歡娘知道厲害,雖然十分擔心馮氏的身體,卻還是不得不站起身來,吩咐蟬兒和薔兒好生照顧馮氏,然後自己匆匆出了門,向著府外走去。
她這邊剛出了門,那邊便有人報告了裴馨兒,裴馨兒淡淡一笑,倒也並不奇怪,只是說了一句︰「派人跟著她,看看她都做些什麼去了。」
瑞娘應了一聲,出門安排去了。
自打裴馨兒從馮氏手里接過了掌家的差事,一貫見風轉舵的下人們便有許多向她投了誠。那些人雖然不可信,但安排著做些事情還是可以的,一下子她手上的人事也寬松了許多。
听說馮氏的院兒里果然又找了大夫,她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有些琢磨開了。馮氏想要借著這場「病」玩兒些花樣,她是知道的,也一直防備著。但今兒個這件事情卻給她提了個醒兒,似乎她並沒有必要一定要順著馮氏的意玩兒下去啊!馮氏有馮氏的打算,她也可以有她自個兒的想法,馮氏要借著這件事情搞事兒,她又何嘗不能反過來利用這個機會呢?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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