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馨兒帶著鶯兒來到老夫人的院子里,一進門便看見昭夫人正往外走,兩人打了個照面兒,裴馨兒急忙行禮如儀,道︰「妾身見過夫人。♀夫人這是要出去麼?」
昭夫人停下腳步,看了她一眼,笑著和顏悅色地道︰「也沒什麼,不過是坐著無聊,出去走走而已。你可是來見老夫人的?」
裴馨兒眨了眨眼楮,抿嘴一笑道︰「正是。妾身第一次操持年關事務,怕自個兒做錯什麼,所以厚顏請老夫人給指點一二。妾身原本想著求教夫人的,只听說夫人這幾日身子不大好,所以便沒敢開口。」
昭夫人聞言,不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自己不擅理家,這是將軍府人盡皆知的事情,就算她拿了家務來找自己,自己也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的。可听她方才這話說得,絕口不提自己的弱點,而是以身體不好作為借口,一來全了自己的顏面,二來也為她月兌了罪,端的是八面玲瓏,誰也不得罪。
真難以想象,四年前那個嬌蠻跋扈的裴馨兒,竟然也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她笑了笑,笑容很是有幾分和藹,說道︰「你是個孝順的,我早已知道了。好了,快進去吧,老夫人定等著你呢,沒得在我這兒耽誤了時間。」
裴馨兒忙躬身一禮,道︰「妾身知道了。夫人請慢走,一會兒妾身再去陪您散步。」
昭夫人也不言語,徑自向前去了。裴馨兒站起身來,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鶯兒這時才走上前來,輕聲說道︰「姨女乃女乃,咱們還是快些進去吧,別讓老夫人久等了。」
她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收起了諸多心思,向著門內走去。
蟬兒正站在檐下。見她來了忙躬身一禮,笑道︰「裴姨女乃女乃來了,老夫人正等著你呢,快快請進吧。」
她微微一笑,道︰「勞蟬兒姑娘特意在此等候,妾身真是愧不敢當。方才在門口踫到夫人,便停下來跟她說了兩句,耽擱了時間,當真是該死!」
蟬兒抿嘴一笑,道︰「裴姨女乃女乃太客氣了。服侍主子本就是奴婢分內的事。哪有什麼特意不特意的?老夫人也不過才歇了晌覺起來。裴姨女乃女乃來得也不算晚。」
裴馨兒不由心中一動,看了蟬兒一眼,卻沒能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來,一時之間倒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便悶聲走了進去。
只見老婦人正靠在羅漢床上,身旁擺了一張桌案,上面放著自個兒送過來的條陳,面色沉靜,眼簾微闔,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醒著,也不知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裴馨兒暗自吸了口氣,定了定神,躡手躡腳走上前去。正不知該不該行禮拜見的時候,卻突然听老夫人說道︰「來了?」
她愣了一下,急忙下跪道︰「妾身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睜開了眼,看了看她,淡淡地說道︰「起來吧。」
她站起身來。再看了一眼老夫人,從那平靜無波的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麼來,不由暗嘆姜還是老的辣,心中長嘆了口氣,開口道︰「老夫人叫妾身過來,不知有什麼吩咐?」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問道︰「听說方才孫姨娘那兒請了大夫?」
她心中一動,躬身說道︰「是的,孫妹妹這幾日有孕吐的現象,心中驚懼,所以來求了妾身請大夫看看。♀不過這會兒已經好了,大夫給仔細看過,卻是沒有大礙的。妾身見此,也就沒有來打攪老夫人的清靜。」
老夫人「嗯」了一聲,倒是沒有追究下去,而是突然又換了個話題,說道︰「你拿過來的這些條陳,我看過了,似這等欺上瞞下的下人,又何須顧念?直接打發了就是了。」
這話說得,分明是證實那些條陳說得不盡不實了。裴馨兒其實並沒有多少意外,因此也很是平靜地答道︰「原來如此,老夫人果然厲害,這麼快就瞧完了這許多條陳,妾身自愧不如。」
老夫人又看了看她,說道︰「這些事情其實就是個熟能生巧的結果罷了,你本不熟悉,所以才會覺得棘手,等以後見得多了,自然就會明白了。這些東西,你拿回去吧。」
她指了指桌案上的單子。
裴馨兒恭敬地行禮,應了聲「是」,便有薔兒拿了那些單子過來,鶯兒忙接過,裴馨兒又再行了個禮,這才畢恭畢敬退了出來。
出了院子以後,裴馨兒便向著花園走去,一邊走一邊道︰「你把這些條陳都拿回去,好生收好,讓蓮兒過來服侍吧。」
鶯兒便不由驚訝地看了看她,問道︰「姨女乃女乃這是要去哪里?」
裴馨兒笑道︰「方才答應了夫人要去陪她,怎能食言呢?你且先回去吧,看好這些東西,別讓其他人看到。」
鶯兒雖然不解,卻也沒有多問,躬了躬身便徑自向著自個兒的院子走去。而裴馨兒則繼續走向花園。
她能夠感覺得到最近昭夫人對她的態度改善了許多,究竟是為什麼她不清楚,或者是因為她生了淳哥兒的緣故?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心中對計劃暗中進行了調整。
馮氏再怎麼能耐,總越不過老夫人和昭夫人去,而她自個兒若是想要從馮氏手中奪權,依靠昭煜炵倒還不如依靠老夫人和昭夫人來得好,畢竟男人總不好明著對家務指手畫腳,反而是老夫人和昭夫人在這上面有著一言九鼎之力。但想要討好這兩位夫人卻不是什麼容易的事,老夫人不待見她很久了,這次會讓她掌權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想要冰釋前嫌還需要下大力氣。倒是昭夫人這會兒態度有所軟化,她就更應該抓住機會、改善關系,若是能討得昭夫人的歡心,將來幫著她在老夫人面前轉圜一二,反而比她在老夫人跟前討好一百次都要管用。
所以昭夫人是值得好生巴結的。
她來到花園,果然看到昭夫人正在大丫鬟巧月的攙扶下沿著花徑慢慢地走著,神態怡然自得,悠游自在。
嘴角微微上揚,她急忙走了過去,笑著說道︰「夫人果然在這兒。」
昭夫人回頭看了看她,也不過問方才她去見老夫人的事情,只笑了笑說道︰「見過老夫人了?」
裴馨兒快步走上前去,很是自然地扶住了昭夫人另一邊的手,笑道︰「見過了,老夫人訓斥了妾身一番,倒是讓妾身有些羞愧難當。」
昭夫人笑了笑道︰「你也不必緊張。沒有人是生來就會這種事情的,總要慢慢學了才會懂。老夫人精明睿智,你多听听她老人家的意見總不會有錯。」
裴馨兒微微一笑,應了聲是,便轉開了話題,沿著這滿園的梅花說了起來。
昭家聖眷隆重,幾代積累下來,已經很是不凡,自然家宅也就不比其他,單是一個花園都是極大的。為了能夠一年四季都欣賞到鮮花,昭家特意將這個花園分成了四個部分,每一部分就代表一個季節,按照春夏秋冬四季來培育,便是萬木枯竭的冬天,也有一大片梅林可以供人欣賞。這會兒昭夫人和裴馨兒就正是在這梅林之中。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這寒梅傲霜而立,果真是風骨錚錚,卻又不乏柔情萬種。」裴馨兒便贊道。
昭夫人倒是笑了起來,看了看她道︰「這兩句詩寫得果然是驚才絕艷,一語道盡了雪和梅,沒有比這更好的了。不過……」頓了一下,她又道,「這寒梅雖好,終究是傲氣了些,百花凋零之時,唯有她枝頭爭春,未免也鋒頭太過了點兒。」
裴馨兒一愣,隨即垂首笑道︰「夫人說的是……」
兩人神態親密,喁喁而行,從旁看來,便是一副婆媳和睦的樣子。裴馨兒不經意間眸光一閃,看見不遠處一個人影一閃而逝,心下了然,嘴角不由更加彎了幾分。
不多會兒,馮氏的正院兒里,歡娘匆匆掀簾走了進去,來到臥病在床的馮氏身邊,低聲耳語了一番。馮氏原本閉著的眼楮猛然睜開,一股戾色浮上臉龐,也不知從而來的力氣,一個翻身便坐了起來,厲聲道︰「什麼?你們可看清楚了?!」
歡娘嚇了一跳,趕緊扶著她躺下,一邊嘆息著道︰「女乃女乃別著急,快躺下休息,這事兒急不來。」
馮氏卻又如何躺得住?雙眼閃動著寒芒,咬著牙道︰「裴氏那個賤人,當真厚顏去巴結娘去了?!」
歡娘再嘆了口氣,勸道︰「女乃女乃且放寬心,那裴氏是個什麼身份?不過是個妾而已。老夫人和夫人都是重規矩的人,可不是誰想糊弄就能糊弄的。您才是這將軍府里的正室夫人,任誰都越不過您去,便是裴氏百般討好又如何?注定不可能爬到您的頭上去,您還用擔心什麼?」
馮氏雖然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但心中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一口銀牙咬得緊緊的,恨恨地說道︰「那個賤人,我不過裝病了幾日,她果真就無法無天起來,以為自個兒真的一步登天了麼?!」
她心中郁郁難平,登時又是一陣頭暈目眩,禁不住緊緊閉上了眼楮。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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