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雖然以身為餌去對付馮氏,但她本身卻還沒有同歸于盡的打算。之前的中毒都是在她自己的控制之下的,所以並不怎麼緊張,但這回毒上加毒,卻令她感到了一陣心慌,自然就想得多了些。若不是她運氣好,新的毒藥並沒有攝入太多,這會兒怕是連骨頭都冷了,一想到這兒,她便有些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起來。
她還沒有報仇,還沒有看著嫻姐兒長大成人,怎麼舍得現在就死?
想到方才裴馨兒說的,線索追查到了李氏身上,她的心中猛地一緊,一手抓緊了被褥的邊緣,看著榮娘道︰「今後我的吃食只讓你和青兒兩個人去做,一定要親手做,不能讓其他任何人插手!」
榮娘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頓時也是心中一沉,點了點頭道︰「小的明白,姨女乃女乃放心吧!」
且不說孫氏在這兒心慌意亂,裴馨兒離開了她的屋子以後,想了想便叫來了鶯兒,附耳跟她說了幾句,鶯兒會意地點了點頭,轉身走了開去。
裴馨兒不再停留,直接就去了芳草軒處理家務,似乎完全對孫氏中毒一事不放在心上似的。說起來倒也沒錯,老夫人都發話了,孫氏的事情自有她親自處理,裴馨兒按理說是不能、也不應插手的。
而老夫人在屋里,也正听著張嬤嬤的報告,將裴馨兒院子里昨晚的異樣說了出來。
「她那院子一直關門閉戶的,也不知在做些什麼,一直到晚上爺去了以後才打開來。小的看見那院子里的下人們都是一副緊張、疲憊的樣子,仔細打听之下卻又沒人敢說究竟發生了什麼。老夫人,若是她們心中沒鬼,又怎會不敢直言呢?以小的看來。其中必定有什麼蹊蹺。」張嬤嬤斬釘截鐵地說道,一邊小心翼翼地偷覷著老夫人的表情,根據她的表情來調整自己的語言,不遺余力地抹黑裴馨兒。
老夫人卻還沒有老眼昏花到那個地步,听著她的話,心中卻有自個兒的主意。問道︰「你說爺昨兒個去了她那兒?」
張嬤嬤心中一個咯 ,當下便明白昨晚的事兒不可能成為自己的借口了,急忙調整了態度說道︰「是,昨兒晚上爺就歇在裴姨女乃女乃的房里。」
果然,老夫人沉吟了一陣之後,緩緩說道︰「裴氏再厲害,也蒙蔽不了炵兒。他都親去了,如果都沒發現什麼異樣的話,想來裴氏那兒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張嬤嬤咬了咬牙,終究還是有些不甘心。壯著膽子說道︰「老夫人,話可不是這麼說。您也知道爺兒們的事情,有時候那些狐媚子一頓撒嬌賣乖便昏了頭也是有的,將軍雖然英明神武,但終究也只是個男人,況且他一向光明磊落。又怎會想到自個兒的身邊人會對他耍什麼心機呢?裴姨女乃女乃若是心中坦然,又何必將她那院子守得銅牆鐵壁似的,便是您想知道些什麼都很困難,大家都是一家人,她這樣嚴防死守究竟是防著誰呢?」
老夫人心中一動,瞥了張嬤嬤一眼,思忖了一會兒以後說道︰「裴氏究竟有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瞞著我們,現在說還為時過早了。你去好生探听一下,這之前和之後她都做了些什麼?」
張嬤嬤見重又挑動了老夫人對裴馨兒的懷疑,頓時喜上心頭。急忙應了一聲,就急匆匆出去布置了。
剛布置完,便見歡娘從外面走來,她的眼楮微微一閃,便迎上前去。
歡娘也是一眼就看見了她。頓時歡喜地走上前去,躬身說道︰「張嬤嬤,好久不見了,您一切都好嗎?」
張嬤嬤眼神連閃,迭聲道︰「好,自然是好的。你不守在你們女乃女乃身邊,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歡娘笑道︰「這不是奉了我們女乃女乃的命令,替她來給老夫人請個安麼?老夫人可在里頭?」
張嬤嬤給她使了個眼色,笑著說道︰「在的在的,你稍等,我先進去通報一聲再說。」
歡娘會意地站在了門口,張嬤嬤挑簾就走了進去。
老夫人早就在里面听到了她們的談話,當然沒有不讓歡娘進去的道理。歡娘進了屋,恭恭敬敬給老夫人磕了個頭,說道︰「拜見老夫人。小的奉了我們女乃女乃的命令,前來給老夫人請安了。我們女乃女乃說了,這些日子一直都病著,沒能給老夫人請安,還請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點了點頭,道︰「難為她病著還想著我老婆子,你回去告訴她,我一切都好,讓她不要掛念,自個兒先把身體養好了再說。」
歡娘應了下來,繼續畢恭畢敬地說道︰「我們女乃女乃知道您關心著她,最近都十分用心調理身體,已經比往日好得多了,特意吩咐小的來報告您一聲,好讓您寬寬心。」
老夫人听了,便有幾分欣慰,說道︰「如此就好!看來有大夫長駐在家中就是不一樣,早就該這麼做了。」
請大夫長駐家中可是裴馨兒提出來的,老夫人這麼說就是承認了裴馨兒的功績,頓時張嬤嬤和歡娘心中便都有些不舒服。不過表面上她們還是不得不附和的,張嬤嬤便笑道︰「可不是麼?大女乃女乃纏綿病榻都快一年了,還是杜大夫來了以後才慢慢有了起色。再說若不是杜大夫在,這回孫姨女乃女乃中毒的事情還不知會發展成怎樣呢,萬一孫姨女乃女乃扛不住去了,咱們將軍府的麻煩可就大了!」
老夫人一輩子最看重的就是將軍府的名聲,聞言不由眼神一閃。
歡娘趁機說道︰「可不是麼!我們女乃女乃也說了,裴姨女乃女乃果然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不但將平時的家務安排得妥妥當當的,而且對我們女乃女乃和幾位姨娘都關懷備至。小的方才來這兒的路上,還看見裴姨女乃女乃從孫姨女乃女乃的院子里出來呢,想來定是去看望孫姨女乃女乃了。」
她們口口聲聲都是將裴馨兒與孫氏聯系起來,老夫人听了便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歡娘看在眼里,又收到了張嬤嬤的眼色,知道這事兒不能操之過急,說得太多反而容易露出破綻,便閉口不言,又再寒暄了幾句之後,便告辭退了下去。
這時張嬤嬤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也回來了,證實了裴馨兒確實一大早就去探望了孫氏。老夫人並沒有表示什麼,反而是在听說昨天裴馨兒跟昭夫人在花園里踫面的事情以後,微微愣了一下。
張嬤嬤也沒想到裴馨兒竟然跟昭夫人走在了一塊兒,心中不由便有幾分惴惴。然而仔細想想她們這計劃,應當沒有露出任何破綻才是,就算裴馨兒討了昭夫人的歡心又如何?這回定要她百口莫辯,將她徹底從現在的位子上拉下來才是!
老夫人微閉著眼楮,老人家年紀大了,精力難免不濟,早上醒來到現在也確實覺得有幾分乏了,便斜歪在炕上閉目養神,揮了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我養會兒神,有什麼話一會兒再說。」
張嬤嬤等人不敢違逆,急忙悄無聲息退了出來,只留下一個錦繡拿著美人錘輕輕給她捶著腿。
屋子里寂靜下來,錦繡將呼吸都減弱到若有若無的狀態,就怕吵著了老夫人休息。這本事可是辛辛苦苦煉出來的,可見能做到老夫人身邊最得用的大丫鬟,她確實比別人都聰明三分,也付出了不少努力。
然而就在她以為老夫人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卻冷不丁听到老夫人說道︰「你說,這事兒會是裴氏做的麼?」
屋子里除了她們兩人便再無其他,錦繡自然知道這是老夫人在問自己,不由頓時一愣,思忖了一下才回答道︰「老夫人,這我可說不好,我跟裴姨女乃女乃也沒多接觸過。不過我想,裴姨女乃女乃再厲害,總厲害不過將軍去。將軍年紀雖輕,卻是皇上身邊的股肱之臣,是將軍府的頂梁柱,斷斷不會因為美色就昏了頭腦,讓一介婦人蒙蔽了頭腦。既然將軍那麼看重裴姨女乃女乃,想來必有裴姨女乃女乃值得他看重的原因,他都沒有覺得裴姨女乃女乃有問題,那是不是說明裴姨女乃女乃其實就真的沒問題?」
她並沒有直接為裴馨兒說話,只是從昭煜炵身上著手。老夫人對自己的孫子還是很有信心的,昭煜炵也一直是她心中的驕傲,若是自己這個聰明英武的孫子會被一個女人蒙蔽了雙眼,老夫人只是听著就覺得心中膩味,極為不舒服。如今听了錦繡的說法,正好說到了她的心坎兒上,這一顆心頓時就舒坦下來,緊皺的眉頭也不知不覺松開了大半。
不得不說,錦繡在她身邊服侍了那麼久,對她的心思不說掌握了十成,至少也有**成,一句話把她心里說舒服了,這可不是人人都辦得到的。
老夫人輕輕吁了口氣,語氣輕松地說道︰「是啊,炵兒不是耽于美色的人,裴氏想要欺瞞他,也得看看她有沒有那個道行!」
說完這局,老夫人便不多說了,閉著眼楮似乎又沉沉睡去。
錦繡也不再多說什麼,繼續輕輕為她捶著腿,屋子里又恢復了絕然的寂靜,一室默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