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夫人從收到信的那刻開始,就馬不停蹄的開始收拾東西。除了那些笨重家具,床幔被子等等,凡是能帶走的,都開始打包,被徐明錦攔住了︰「娘,咱們帶這麼多,路上也不方便,再說了,舅舅還在繡莊里住著呢,那里終歸不是個安身的地方,不如,咱們走了,就讓舅舅住到府里吧?」
樊夫人一听,覺得有道理,于是欣然同意。徐明錦松了一口氣,還好她勸住樊夫人了,要不然,等到了京城,徐夫人一看,這麼多玲瓏古玩,綾羅綢緞,頭面首飾的,她們娘家樊家已經敗落了。那只能是徐若逸給她們置下的,這麼一想,徐夫人不妒忌才怪!就算樊夫人的這些東西,徐夫人看不上眼,可她不會允許自己的丈夫給別的女人置辦的,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所以徐明錦盡量的將她們的行李一減再減,將樊夫人與自己的那些有些華麗的衣裳首飾都默不作聲的留了下來。
徐明錦這幾天一直潛移默化著樊夫人,她的中心思想就是︰伏低做小。好在樊夫人也不是笨蛋,很快就明白了徐明錦的意思。于是,當徐若逸派來的十幾個家丁,四個嬤嬤終于趕到柳城來接他們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情景︰樊夫人只梳了個墜馬鬢,上面斜斜地插了支銀簪,一身素雅的幾乎跟喪服差不了多少的衣衫,看著就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一旁站著兩個同樣營養不良的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這三個人雖說衣著樸素,但難掩秀麗。那四個嬤嬤,均露出不屑的神態,看到母女二人那傾城之姿,又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其中一個嬤嬤小聲嘟囔了句︰「狐媚子!」徐明錦假裝沒有听到,只是用眼角掃了一眼那個說話的嬤嬤。
那些人看到這母子三人住的到是不錯,但行李就少的可憐,才不過裝了一輛馬車,想到自家夫人去上了香都要幾大車的東西,紛紛露出不屑的神態,當然,先前的警惕提防也消失了,不過是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孩子罷了。
那些下人也不說給樊夫人請安,只是其中一個嬤嬤越眾而出,口中道︰「既然已經收拾好了,姨娘與公子小姐們就請啟程上路吧!早點到了京城,奴婢們的差事就可以交差了。」
徐明錦已經可以斷定,這幾個嬤嬤,還有這些人,一定是徐夫人派來的,這一刻,她忽然不想走了,就留在這里吧,可是,徐明錦看到,樊夫人已經起身,拉著她和明軒的手,就要朝外走,徐明錦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樊夫人不解的回頭,徐明錦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只好跟著她的步子,只是將樊夫人的那只手篡的死死的。樊夫人回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徐明錦這才慢慢放松下來。
這時,那四個嬤嬤中,剛剛說話的嬤嬤又道︰「姨娘請留步。」樊夫人停下來,不解道︰「還有什麼事?」
那嬤嬤行了一禮,口中道︰「老奴來時,夫人交代了,姨娘既然要經回京去,那這處房子就只能空著了,但是,這畢竟是徐家的產業。不能荒廢了,夫人想著,姨娘將這處房子的房契交出來,夫人也好將它變賣或者是改建,都是徐家的產業不是?」
樊夫人聞言一愣。
徐明錦卻是微微一笑,她道︰「這位嬤嬤這麼稱呼?」那嬤嬤傲慢無禮的斜看她一眼,才道︰「老奴姓周,小姐喚老奴周嬤嬤罷。」徐明錦不以為忤的道︰「周嬤嬤,你怎知我們這處房子是徐家的?」
周嬤嬤從脖子里冷哼一聲︰「當然是老爺講的。」
徐明錦回頭看了樊夫人一眼,毫不意外的看到她的臉色變得煞白如紙。徐明錦心里哀嘆︰我的親娘啊!你有麼有醒悟一點,我那個爹爹不是什麼好鳥!
徐明錦感嘆完,就換上一副泫然欲滴的表情︰「嬤嬤有所不知,這處宅子的確是我爹爹買給我們的,可是,可是早在一個月前,我們因手頭拮據,就將這房子賣掉了!」周嬤嬤一听,就急了︰「你騙人!賣給誰了?」
「齊氏藥鋪的李掌櫃,他見我們可憐,就將宅子租給我們住,你看,這是租憑。」徐明錦一點也沒有介意周嬤嬤對她的不敬,她畢竟是徐尚書的女兒,再怎樣,也是主子,她一個下人,也太不將她放在眼里了。可是,徐明錦要的就是周嬤嬤不將她放在眼里,她現在是很弱小的,在面對強大的徐夫人的爪牙時,她只有伏低做小。當然是不會傻的冒泡的去指責周嬤嬤。
周嬤嬤看了徐明錦拿出來的租憑,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終于怒不可遏的指著樊夫人道︰「樊氏!你怎能將徐家的宅子賣掉!誰給你的權力!賣的銀子呢?」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
樊夫人已經被搞懵了,宅子沒有被賣掉啊,為什麼錦兒這麼說?她哪里來的租憑?她下意識的看了徐明錦一眼,見她正對自己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樊夫人終于明白過來。是的,錦兒一定早有安排,她這樣做,徐夫人想要吞掉這個房子的願望就要落空了。而她兄長樊毅臣就不用背掃地出門了,她們留在這宅子里的那些珍奇古玩就保住了。樊夫人忽然想到,難道錦兒是怕將那些東西帶去京城,會被徐夫人奪走,這才一直勸著她不要帶那些東西嗎?樊夫人看著徐明錦,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的女兒長大了!居然會保護她了!
樊夫人正沉浸在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當中,冷不丁听見周嬤嬤的咆哮聲,嚇了一跳。再听明白她指責自己的那些話,身為世家大族之女的那種根深蒂固的家教,終于讓她冷了臉。樊夫人冷冷的盯著周嬤嬤,看的她不自在起來。
周嬤嬤終于還是屈服在樊夫人身上那股不輸于徐夫人的氣場之下。她低下了趾高氣揚的頭顱︰「請樊姨娘責罰,老奴失禮了。」
徐明錦對樊夫人搖搖頭,樊夫人忽然明白過來,她上前一步,親自將周嬤嬤扶起來︰「嬤嬤說笑了,這原本是我的不是才對。」周嬤嬤被樊夫人親自扶起來,她忍不住看了樊夫人一眼,狐疑起來︰難道剛剛那個凌厲萬分的樊姨娘,是錯覺?她忍不住揉揉眼楮,再看一眼,眼前還是那個唯唯諾諾的樊姨娘啊!周嬤嬤這才放了心。又恢復成原先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徐明錦甜甜的道︰「周嬤嬤,這一段時間以來,爹爹忙于公事,興許是忘了,我娘已經很久沒有收到爹爹寄來的銀子了,這陣子,我娘病了很久,一直臥床不起,家里沒有銀子給我娘看病,只好變賣了宅子,我娘才能活到現在。」說到這里,徐明錦的眼眶泛紅了,有大滴的眼淚落下來。她暗中掐了一旁的明軒一把,明軒也跟著哭了起來。
周嬤嬤看到這幅場景,又看到樊夫人臉上的蒼白病色,干裂的嘴唇,已經相信了八分,再來,周嬤嬤是知道的,她們這段時間沒有收到銀子,是因為銀子被徐夫人暗中扣下來了。
周嬤嬤眼楮在丫鬟堆里搜尋起來,待她將眼楮在丫鬟堆里來回尋了幾遍,也找不到紅羅跟玉琴的時候,有些著急起來,樊夫人的病,看起來像是玉琴已經得手,紅羅上次來信說她已經得手了,她很得徐明錦的喜歡,玉琴更是最得樊姨娘信任的,她好容易才威逼利誘成功收買玉琴的,可是,現在這兩人呢?
徐明錦看著周嬤嬤的焦急樣子,心中冷笑連連,她猜的果然沒錯,徐夫人果然在暗中動作連連!就是不知道這次接她們回京是徐若逸的意思,還是徐夫人的意思,前者無所謂,後者的話,她就要細細思量了!
周嬤嬤找了半天,還是找不到紅羅與玉琴,怕引人懷疑只得放棄了。
周嬤嬤看著那張租憑,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寫著是齊氏藥鋪將這處宅子租給樊姨娘的,為期一年。還蓋著官印。由不得周嬤嬤不信。就是拿到徐夫人面前,她也是沒有辦法懷疑的,周嬤嬤心里失望之極,她沒有拿到房契,或者銀子,回去說不定徐夫人一怒之下就將她的差事罷了,那她哭都沒地方哭去!周嬤嬤正犯著愁,眼光忽然掃到那租憑上面的‘為期一年「的字樣,靈機一動,道︰」這上面寫著租期一年,你們說宅子一個月前賣的,那你們才租了一年,現在你們不住了,齊氏藥鋪退給你們的十一個月的房租呢?「周嬤嬤興奮起來,回去說不定被罷職,但是,在罷職之前,先讓我撈上一筆再說!要不豈不是太虧了!
徐明錦很光棍的道︰」沒有了。「
周嬤嬤聞言,氣的差點吐血而亡。
徐明錦微微一笑,道︰」前些日子,爹爹來信,說要接我們回京,娘跟我與弟弟都十分高興,我們都說,這次能回京,一定是徐夫人在爹爹面前替我們美言,我們才得以回京的,于是,那天將銀子從李掌櫃那里要回來後,我就去了一趟城外的白雲庵,將銀子都當做香火錢捐了出去,祝願徐夫人福祿安康。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周嬤嬤氣的渾身發抖,徐明錦跟念經似得,直將徐夫人祝福了整整一個小時,因是祝福徐夫人的,周嬤嬤不能,也沒那個膽子去打斷徐明錦。一直到徐明錦‘念完經’她已經氣得快要心肌梗塞了。
周嬤嬤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了。徐明錦已經道那些銀子替徐夫人捐到庵里了,她總不能跑去白雲庵查問一番吧?周嬤嬤氣哼哼的對樊夫人道︰」既是如此,天色不早了,樊姨娘,上路吧!「說完這句話,她腦子里靈光一閃,她細細思量徐明錦剛剛的話,忽然笑了起來,小賤人,終于抓到你的把柄了!
周嬤嬤一臉嚴肅認真的對徐明錦道︰」小姐,您這麼能稱呼樊姨娘為‘娘’呢?能讓您稱呼‘娘’的,只有徐夫人一個!「徐明錦一臉的茫然︰」我什麼時候喊娘了?你听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