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甄惜起得很早,準確的來說,是她一晚上都沒有怎麼睡過,就這麼睜著眼直到天明。♀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大床,陌生的氣息,內心的恐懼,內心的壓抑,內心的掙扎……這一切的一切無不促使著她華麗麗的失眠了。
鐘勵炎向來為人大方,就好比昨晚,她才剛答應了他的條件,賣身給了他,那個男人就將這棟別墅送給了她。
諷刺的是,說是送給她,可這里又何嘗不是他們兩人保持長期契約,她每每賣身的聚集點呢?
揮開了腦海里那雜亂的思緒,甄惜強撐著酸痛的身子,從床上緩緩爬起。
對著鏡子,她將頭發高高豎起,扎成了一個馬尾,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也顯得更加年輕和陽光了。
刷完牙後,她撐著洗臉台,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俯身,她掬了把水,打濕了自己的臉,草草地拍了幾下後,便隨手扯過身旁的干毛巾,擦了擦臉。
一切收拾完畢後,她拎著包,吐了口長氣,開門,走了出去。
還在路上,她便接到了妹妹甄昕的電話。
「姐,你去了哪里啊?昨天一晚上都沒回,電話也不接,派出所那邊的人一大早就打電話過來,通知我們可以去接爸爸了。」
「嗯,我知道了。」甄惜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我現在正在路上,大概十五分鐘趕到,家里離派出所近,你先去那里等著,免得爸爸出來了也沒人接他。」
甄昕握著听筒的手一緊,眉心皺起,多年的姐妹情深,讓她不難發覺,此刻的甄惜一定有什麼事瞞著她,但她更加了解甄惜的性格,只要是她不想說的,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一樣套不出半句話來。
欲言又止了許久,她最終還是決定不再追問,輕笑道,「好,那姐你自己也小心點,別太趕了,我和爸就在派出所門口等你。」
掛了電話後,甄惜腳下的步伐更快了。
她巴不得下一秒就飛到派出所門口,挽著爸爸的手,像從前那樣撒嬌,甚至自欺欺人地寬慰自己——你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爸爸他真的被放出來了,也不會因為故意傷人罪而被判刑,不是麼?
離派出所門口還有幾步路的距離時,甄惜幾乎是一瞬間就攫住了自己父親微顯佝僂的身影。
才短短的一個晚上,這樣一個在她印象里,永遠都是高大,偉岸的男人,卻仿佛老了幾十歲,讓她的心疼得狠狠一抽。
甄軍國常年伴有哮喘,再加上中年發福,各項不良指標也隨之上升,身體自然是一年不如一年,甄惜甚至不敢去想,若是她昨晚沒有去求鐘勵炎,讓他救自己的爸爸一次,甄軍國如今又會是什麼樣。
事情其實並不復雜,三個月前,甄軍國踫到了一群騙子團伙,專挑中老年男女下手,先開始,他們會借機接近這些中老年人,和他們談人生,談理想,談生意,談吃喝,對于其他的事,他們絕口不提,讓人根本無法察覺到他們的真正目的。
再然後,等幾人混熟了以後,他們就會變著法子引誘這些中老年人去投資,甄軍國本來對這些投資之類的事情,並不感冒,但奈何身邊認識的人,一個個都吹噓得天花亂墜,他也就動了心,拿了一筆小錢,試著去投資了一次,沒想到,還真的讓他賺了許多。
人就是這樣,得到了甜頭後,就想著獲得更多的回饋,于是,甄軍國也就著了他們的道,投進去的錢越來越多,賺了三次之後,他一狠心,拿出了半輩子的積蓄,本想給兩個女兒存夠嫁妝錢,誰知,最後不僅虧得一分不剩,還因此而欠了一的債。
事發後,甄軍國越想越不對勁,更咽不下去心中的那口氣,一沖動就跑去和那群人理論,結果可想而知,他們鐵定是不會承認,甄軍國吃了啞巴虧,當然不樂意,誰知,就這樣一激動和對方打了起來,最後,還把其中的一個人給不小心打折了腿。
一群人眼睜睜地看著同伴受傷,不僅聯合起來把甄軍國給打了一頓,還惡人先告狀地報了警,幾人鬧到了警察局後,對方聲稱要控告甄軍國故意傷人罪,甄軍國當然不肯就範,據理力爭,結果又和對方起了沖突,警局的人無奈,就決定先將甄軍國拘留起來,再做定奪。
于是,當這個可怕的消息傳到了甄惜的耳中時,她在退無可退的情況下,只得選擇了去找鐘勵炎幫忙。
而這,就是此次事件的整個過程。
——
兩個女兒從派出所接回了滿臉頹廢的甄軍國,剛踏入家門的時候,甄惜的手機幾乎是同一時間響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將甄惜嚇得渾身一個激靈,鐘勵炎昨晚所說的那句「乖乖听話,等我電話」,仿佛再一次傳入了她的耳膜,震蕩著她的心神。
「姐,你沒事吧?」甄昕抬手,在甄惜的眼前晃了晃,試圖讓她回神。
「啊?什麼?」
甄昕眼角輕抬,哭笑不得地指了指甄惜的包,「你的電話響了,怎麼不接?」
甄惜表面上故作鎮定,探入包里的雙手卻是不自覺地顫抖著,試了幾次,才算是將手機拿穩了,看著屏幕上跳躍的人名,她拍著胸脯,長吐了一口氣︰還好,不是那個變態的電話!
電話剛接通,甄惜公司的秦經理那特有的大嗓門便隨之傳來,「小惜,天上人間302號包間,你過來一趟。」
甄惜還處在雲里霧里時,秦經理便「啪嗒」一聲,掛斷了電話,完全沒有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
對著電話低咒了一聲,甄惜無奈地嘆了一聲,「爸,我們經理有事找我,我得去一趟,您今天什麼也別想,好好睡一覺,錢的事,就當買了個教訓,至于您欠的債,我也會想辦法幫您還上的,這些您都不用擔心,只要您好好的,那就是我和妹妹最大的欣慰。」
甄昕一听這話,立即豎起了大拇指,拍著姐姐的馬屁,「真不愧是我姐啊!」
甄軍國听著女兒這窩心的話,哪還能反駁些什麼,忙是沖著她擺了擺手,「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有小昕陪著我就行了。」
——
甄惜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普通文員,說是文員,其實就跟革命磚塊一樣,哪里需要擺哪里,和打雜小妹沒什麼區別。
剛進公司的時候,她還充滿了憧憬,可兩年下來,她努力過,奮斗過,仍舊還只是一名普通的文員。
如今,她對升職早已死了心,只盼著能夠安安穩穩地拿著這份薪水,為這個家,為她的爸爸多分擔一點。
至于她的媽媽,呵……那個為了名利,拋棄了父親,遠嫁到美國的女人,恐怕也早已忘記了她在國內還有兩個女兒的事實了吧。
甄惜匆匆忙忙趕去了秦經理指定的地點,那里的飯局才剛開始。
「小惜啊,遲到的可要自罰三杯啊!」秦經理眼尖,甄惜剛來,就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按在了就近的座位上。
一見到甄惜,他開心得眼楮都亮了,他正指望著他們部門唯一的美女,來給他撐撐場面呢。
甄惜因為急跑,臉上泛著紅光,鼻尖滲出細密的汗珠,原本整齊綁起的馬尾,現在也亂作了一團。
微微抬眸,她環視了一下四周,圓桌前,除了秦經理以外,皆是她不認識的人,並且全是男性,只是,不知為何中間空出了一個座位,擺好了碗筷,卻沒見其人。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秦經理解釋道,「先和你介紹一下,這些都是即將和我們公司合作的元盛集團股東,那邊空出的位置,就是元盛集團總裁的座位,他剛巧臨時有事,會晚點到。」
元盛集團?她好像在哪里听過……
倏地,她靈光一閃,臉色慘白,僵硬著身子,木訥地抬頭,硬著頭皮,垂死掙扎一般地反問,「秦經理,元盛集團總裁的全名叫什麼?」
秦經理一听,立馬皺眉,「哎呀,你怎麼連鐘總都不認識,你平時不看電視的嗎?」
鐘總……呵……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兩人剛提到鐘勵炎,便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逆光推門而入,身旁還跟著兩名黑衣保鏢。
甄惜幾乎是同時間輕嗤一聲,心道︰這男人還真是變態至極,不僅手段卑鄙,樹敵眾多,連吃個飯都要帶著保鏢,生怕有人會就此找他尋仇。
鐘勵炎的眼皮,只輕微抬了一下,落在甄惜身上的視線,卻猶如看著陌生人一般,冷漠得仿佛昨晚她所經歷的一切,都只是她一人幻想出來的的噩夢。
秦經理見狀,激動地扯著甄惜的手臂,疾聲說道,「鐘總來了,快快快!小惜,你其他人都可以不敬,鐘總的這一杯,一定得滿上啊!」
誰知,平常那個無論如何都不會忤逆領導意見的甄惜,對于秦經理所說的話竟是充耳未聞,雙手搭在膝蓋上,連動都沒動一下。
這樣的尷尬,秦經理還是頭一次遇上,臉上的表情多多少少有些繃不住了,「甄惜,你到底有沒有听我說話?」
甄惜將頭埋得更低,盡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悶悶地道了一聲,「秦經理,我有點不舒服,能不能讓我先回去?」
秦立坤雖說算不上公司的一把手,但好歹也是一個部門的經理,平時也習慣了別人的阿諛奉承,哪里受到過這樣的待遇,被人當眾拂了面子不說,還編出了這麼個蹩腳的借口來搪塞他,真當他是白痴嗎?
他當即就怒了,漲紅了臉,直接呵斥道,「這杯酒你今天要是不給我喝完了,那你明天也不必來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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