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惜聞聲,怔忡了數秒,眼神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宋妍,半晌才道,「為什麼這麼問?」
宋妍倒是沒有想到甄惜的防備心如此之重,不僅沒有正面地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將了她一軍,極有技巧地轉移了話題。♀
見狀,宋妍的眉心微蹙,斟酌了數秒,才娓娓道來,「甄小姐,可以這麼說,我是看著勵炎這個孩子長大的。」
她的話語中含帶著太多的感慨,就仿佛她下一秒便能吐出一連串的語言,全是關于鐘勵炎小時候的事,但是當甄惜真的這麼以為時,她卻是反其道而行,只道了一聲,「或許在你眼里,鐘勵炎這個人存在著太多太多的缺點,但是,我只想說的是,如果你昨日親眼目睹了他抱著昏迷的你時,那副好像天都要塌下來的狼狽模樣,你或許就會明白,在他的心中,你該有多麼的重要了。」
此刻,听著宋妍的話,甄惜只覺腦袋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記,整個人都被打蒙了,完全無法再繼續思考。
她不僅僅是錯愕,更是一種深深的震撼。
所有的思路,怎麼也無法連接在一起,她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將宋妍所說的這些話,與鐘勵炎這個人串聯起來。
在她的印象里,那個男人冷酷無情,甚至苛刻到了極致,脾氣不好,高傲自大,報復心也極強……就好像沒一個人性美好的形容詞能夠體現在他的身上。
由于震驚,甄惜的眼楮瞪得很大,她的雙眸中跳躍著不敢置信的光芒,又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重復了一遍宋妍的話,「呵……您確定您所說的那個人是鐘勵炎,而不是別人?自從我認識他開始,就沒見過他在乎過什麼,更何況是我?您說的話,未免有些夸張得過頭了。」
宋妍仿佛早已料定了甄惜不會那麼容易就相信自己,撇了撇嘴,她無奈地笑道,「那你認為他應該是什麼樣的?眼睜睜地看著你昏迷了,卻狠心到把你獨自扔在路邊不聞不問?還是說你現在所躺著的地方,並不是他的家,而是一個陌生人的床?甄小姐,很多時候,我們都會被一些表面的現象而蒙蔽了雙眼,因此,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是,等到你真正了解到事情的真相時,早已太晚太晚。」
說到這里,宋妍瞥了甄惜一眼,她仍舊是眼神有些空洞,就好似整個人都放空了,讓你完全猜不出她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就連宋妍都不敢肯定,她究竟有沒有在听自己的話,但她仍舊是梗著脖子,將她最後想說的那句話給說完了,「昨晚,勵炎就坐在我這個位置,照顧了你一夜,若是你不信我所說的話,大可以隨便找鐘家的任何一個佣人問問,究竟是不是我在說謊。」
宋妍說話的語調自然,既不像是要為鐘勵炎打抱不平,也不像是要為鐘勵炎辯解些什麼,她只是那樣隨意地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在向甄惜述說著一個事實——一個讓人無法不信的事實。
不得不說,就在這一刻,甄惜的心,不可避免地驚起了驚濤駭浪,只因,她從未想過,如鐘勵炎那般高傲冷漠的男人,居然會自降身份,主動照顧一個人,甚至是整整一夜。
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反駁宋妍,又或者說,是她早已打從心底里相信了宋妍這個人,也連帶著相信了她所有的話。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好像突然有個人,指著你的鼻子,告訴你,你之前所認為的一切,都是不全面的,甚至是錯得離譜的,從而徹底顛覆了你整個人生觀與價值觀。
再然後,你會動搖,你會漸漸懷疑自己從前的所有認知是否正確,直到最後,你會完全相信那個給了你截然不同答案的人。
而甄惜此刻的整個心理變化,就是在應驗這一點。
她不願相信,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她根本想不到宋妍有什麼理由要為了鐘勵炎而欺騙她,又或者說,是宋妍的那句——「那你認為他應該是什麼樣的?眼睜睜地看著你昏迷了,卻狠心到把你獨自扔在路邊不聞不問?還是說你現所躺著的地方,並是他的家,而是一個陌生人的床?」徹底打敗了她那固有的觀念,讓她無法辯駁。
事實上——她如今就在他的家里,他的房間,如果沒有他的允許,她又豈能進的來?
靜默了片刻,見甄惜只是呆滯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宋妍也不再多說些什麼,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囑咐她好好休息,便離去了。
她能做的也只是點到為止,畢竟,年輕人的事情,還是需要他們兩人自己去慢慢磨合。
對著天空,宋妍吐了口氣,心道︰勵炎,我也只能幫到這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
其實,甄惜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也用不著一次性就請上一個星期的病假,但為了安全起見,鐘勵炎還是擅作主張地替她做了決定,在秦立坤那邊,為她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期。
因此,當甄惜堅持要回去上班時,鐘勵炎卻固執己見,以她的爸爸作為要挾的理由,非得讓她留在鐘家一個星期,養好身子再說。
不知道是不是甄惜的錯覺,她總覺得鐘勵炎這段日子變得比往日沉默了許多,雖說他平時的話也不多,可近日來,簡直可以用「啞巴」這個詞來形容他了。
他照樣出入自己的房間,但那也僅限于他有重要的事情,或是急需的文件必須進房來拿,其他的時候,他都是目不斜視,仿佛將甄惜視作了透明人。
他不再主動開口和甄惜多說一個字,秉持著沉默是金的態度,每晚更是自覺到窩在書房的沙發上歇息。
甄惜甚至好奇,鐘勵炎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癥,因此而產生了厭世的心理,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每天都過得刻板無趣,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里,不與外人交流。
有一天,她終究還是忍不住,狀似無意地詢問著家中的一個佣人,「你們少爺平時在家里都是這麼沉默嗎?」
佣人如實點頭。
甄惜這才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可正當她要放下那一系列可笑的猜測時,身旁的佣人卻繼續道,「其實,少爺雖然平時也話少,但是,這幾日,的確是有些反常了。」
「怎麼說?」甄惜抬眸瞥了身旁的佣人一眼。
「我也不大清楚,就是覺得少爺有些反常了。對了,甄小姐,你是不是和少爺鬧矛盾了?還是說,他在和你冷戰?」
冷戰?!
甄惜嘴角抽了抽,無奈攤手,「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又是哪里惹到了那個混世大魔王。」
本來應該生氣的是她,現在倒好,卻成了鐘勵炎主動向她發起冷戰了。
好在,這段時間,甄惜也不知該如何面對鐘勵炎,反倒是鐘勵炎這樣的態度,避免了她的為難與糾結。
兩人就這麼同在一片屋檐下,卻互不理睬了整整六天,就在甄惜期盼著再熬過一天,這個星期就過了,她也不必再呆在鐘勵炎的家里,忍受著他的低氣壓時,鐘勵炎卻是喝得爛醉如泥地回到了家。
那時,她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大門「 」地一聲開了,只見鐘勵炎吃力地邁著長腿,顫顫巍巍地朝著她走來……
他的雙眼猩紅,醉態盡顯,一不小心就踢到了台階,整個人都跟著向前傾,眼見著就要結結實實地摔倒在地,甄惜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跑去接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你之前不是說過你不喝酒嗎?今天又怎麼會搞成了這樣?」
這是他們冷戰了將近一個星期,她對他所說的第一句話,她猶記得那次飯局上,他對她的捉弄,說話間,也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忿忿不平的意味。
即使是整個人都處于醉酒的狀態,她的話,仍舊是令鐘勵炎平淡的心湖,驚起了一絲絲漣漪。
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他顯然是醉的不輕。
緊蹙著眉宇,鐘勵炎試圖看清面前的人,伸手,他捧住了甄惜的臉,細細地磨砂著,直到聞到了她發絲間所散發的那陣熟悉香氣,這才將唇瓣貼向了她的額頭。
此刻,他的唇,燙得驚人,只是停留在她的額頭上,並未有過多的造次,竟是令她的心頭一滯,甚至是屏住了呼吸,想要推開幾乎是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的這個男人。
仿佛早已料到了懷里的人不會乖乖听話,鐘勵炎的手,更是牢牢地箍緊了她的腰身,讓她片刻之內,動彈不得。
接著,他薄唇輕啟,貼著她的耳畔,似是嘆息,似是無奈地吞吐,「甄惜……告訴我……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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