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漸醒來時,已是第二天午後。
床頂模糊的紅絨逐漸清晰,他睜著眼楮,望著上方,發了一陣子呆,身上的被褥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皂香,身體被清理過來,新換了中衣,十分清爽干淨。
「大師兄,你終于醒了!」水靜的聲音從一邊傳來。
水漸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水靜趕忙扶住他,說︰「大師兄,再睡一會兒也不妨事的,這包廂的錢我已經付過了,被褥都是新換的,絕對干淨。」
水漸微微皺眉,抬頭環顧四周,只听到水靜念叨,另外一個很能瞎扯的人怎麼不在?
「大師兄,你找什麼?我給你拿。」水靜道。
「水新呢?」水漸問道。
「水新師弟可能回去了吧,我醒來時也沒見著他。」水靜答道。
水漸也沒再問,叫水靜把外衣拿來,起來梳洗好,穿好外衣,叫了一個素衣丫鬟進來,問︰
「昨天晚上是哪位姑娘服侍的?」
這三年來,為了應付合歡蠱毒,水漸上過十幾次青樓,每次都是起床就走,從來沒有問過這種問題,他甚至不要一個女人服侍他兩次,總覺得這樣就牽扯不清了,本來就是金錢交易,錢貨兩訖,絕對不要發生什麼情感關系。
可是,這一次,他卻問了。
合歡蠱毒發作時的事情,他很少記得,主要因為他自己不願意記得,可是這一次,他卻有種熟悉的感覺,干淨柔韌的身體,沙啞不似女聲的呻yin……抱起來非常舒服,就像專為他制造的身體一般。♀
這樣的記憶,卻不能讓水漸高興,反而讓他的心沉了下去,因為上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是抱了水新之後。
「昨天晚上並沒有哪位姑娘來。」素衣丫鬟答道。
「前天晚上呢?」
「前天也沒有。」
「水靜,這是第幾天了?」水漸皺眉問。
「是第三天。」水靜答。
「那就是前天晚上,」水漸眉頭緊鎖,「我記得我們是失敗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我想不起來了。」
水靜愧疚道︰「這事都怪我,是我一時分心,才會失敗了的,我……」
「行了,不要說那些沒用的,」水漸不耐煩,「水新呢?」
水靜一怔,他知道自己話嘮,但說話時還是會情不自禁地話嘮,大師兄從來都是微笑等他說完,從來沒有這樣粗暴地打斷他過。
水靜垂下頭︰「我、我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我昨天下午才醒過來,醒來就到大師兄房里來了,水新師弟……一直沒見到。」
水漸默然。
水靜在旁邊看他心情不好,不敢說話,一時氣氛頗為僵硬。
素衣丫鬟瞪大眼楮,道︰「客官您難道不記得了,是我們樓主親自寵幸的您啊!」
水漸︰「……」
水靜︰「……」
水靜慌忙圍到水漸身邊,這里看看那里模模,正好看到水漸手腕上的勒痕,焦急問道︰「大師兄,你是不是覺得身體不適?哪里疼?要不要找大夫看看?」然後直起身子,怒斥素衣丫鬟,「叫你們樓主來!」
水漸強忍住一巴掌扇開水靜的沖動,起身將他撥到一邊,對素衣丫鬟說︰「原來是樓主大人,在下深感榮幸,不知道資費幾何,恐怕我們身邊沒帶那麼多錢。♀」
素衣丫鬟怒道︰「你這人怎麼說話呢,樓主他身份何其尊貴,若不是垂青于你,怎能拼了受傷也要寵幸你?」
水靜更怒了︰「誰叫你們樓主自己上趕著要來?我還沒追究你們樓主玷污了我家大師兄冰清玉潔的身子呢!」
水漸一拍桌子︰「水靜,閉嘴。」
水靜立刻噤聲。
水漸放柔了態度,對素衣丫鬟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馬上要離開這里了,還是先算清錢款的好。」
素衣丫鬟翻了個白眼︰「我們樓主腰纏萬貫,還稀罕你幾個臭錢?」
水漸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告辭了。」
素衣丫鬟念叨︰「臭不要臉的負心漢,虧得樓主盡說你的好話,還要找個好姑娘配你……現在抬就走了,也不問問樓主的死活,以為合歡蠱毒是那麼好解的麼?」
水漸抬眼,冷厲的目光投向素衣丫鬟︰「你剛才說什麼?」
素衣丫鬟被他一瞪,氣勢頓時矮了幾分︰「就是、就是很難解嘛,你自己中了合歡蠱毒,難道不知道嗎?」
水靜也驚訝了,這素衣丫鬟竟然都知道合歡蠱毒,那樓主是什麼人,這紅粉樓是什麼來頭?
水漸沉下臉︰「可否請你們樓主來此一敘?」
素衣丫鬟氣鼓鼓道︰「我是樓主的貼身丫鬟小狸,樓主現在不在。」
水漸問道︰「你們樓主姓甚名誰,是何人門下?」
小狸撇嘴道︰「我們樓主前天和你一起來的,你還能不知道他叫什麼?」
水漸臉色一變,忽地站起身,捉住小狸的胳膊︰「他去哪兒了?」
小狸見他這樣緊張,心里才好受了一點,道︰「我也不知道,他昨天就走了。」
水漸心中一陣翻攪︰「他有沒有說什麼?」
小狸想了想,道︰「他問我們樓有沒有改名字,我說沒有,他就說以後改成炮樓好了。可是我們樓是青樓,改成炮樓,哪還有人願意來啊!」
水漸皺眉道︰「我是問,他有沒有留下話給我。」
小狸羞笑道︰「那倒沒有,不過他說你是個好人,好多名門世族都想把女兒嫁給你,我們樓主這麼喜歡你,你可千萬不要娶別人家的女兒呀。」
水漸眉頭緊鎖,一言不發,水靜看看他,又看看小狸,半晌,水漸道︰「我們先告辭了。」說罷起身離開,水靜緊跟在他後面,兩人出了紅粉樓,正是未時時分,街上人來人往,水靜有萬般話想問,卻不敢問出口,兩人默默地穿過人群,走了一段路,回到宿處。
剛到門口,就見水逸的兩個手下站在那里,見到水漸來,他們便東張西望地走開。
「喂,你們兩個,在這兒干什麼!」水靜揚聲問道。
其中一人回過頭︰「兩天後比武,你們可別忘了。」
「呸,我們還能失約不成!快走開!」水靜斥道。
這邊一鬧騰,屋門嘎吱一聲打開,水臨從里面出來,看見水漸,急急過來問︰「大師兄,你們這是去哪兒了?怎麼都不說一聲?水新呢?」
水漸眼神一暗︰「他沒回來?」
水臨道︰「沒有!壓根沒見到他的影子!」
水漸心中有如亂麻一般,面上卻還是淡然無波的表情,他點點頭,對水臨道︰「你先回去,準備一下後天的比武,輸贏沒關系,只要別傷到自己。」
水臨急道︰「什麼比武啊!水新不見了!」
水漸冷聲道︰「別吵,先回去。」
水靜使勁給他使眼色,水臨「唉」了一聲,轉身騰騰騰走出去。
水靜斟酌著問道︰「大師兄,你是不是知道那個樓主是誰了?他可是尾隨我們來的?」
水漸沉默片刻,道︰「我們即刻去找水新,他既然受了傷,也不會走遠。」
水靜奇道︰「大師兄如何知道水新師弟受了傷?」
水漸垂下眼簾,道︰「你不要問了,當務之急是找到水新,他在維揚也沒有落腳的地方,客棧、酒樓,一個個地找,走,我們分頭去找。」
這頭水靜領命去了,水漸獨自出了門,原路走回紅粉樓。通知︰請互相轉告唯一新地址為。他有一件事必須要證實,那就是水新的身份,是否和他猜想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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