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新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和大師兄一起逛菜市場。
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師兄穿著一身翩然藍衣,領口袖口都有精致復雜的花紋,肩上卻扛著一大袋米,手里提著一大袋菜,昂首闊步穿過人聲鼎沸菜葉子亂飛的街道,時而停下來問問菜農菜價多少。
「我們需要買這麼多菜嗎?」水新不明白。
「嗯,我們明天開始閉關修煉,飯菜自給,就不出來采買了。」水漸道。
「閉關修煉?!」水新如遭一道驚雷劈中,竟然要閉關修煉!對于他這樣活潑可愛的正常青年,閉關實在是酷刑!
水漸責備地看了他一眼,水新立刻垂下腦袋。
他還記得昨天跟水靜搪塞的時候,水靜還特別高興地祝賀了他成功打通任督二脈,要手把手地教他怎麼讓真氣離體,幸虧水漸打圓場,水靜才沒識破他。
「我們在比武大會的院子里閉關嗎?」水新心存僥幸地問,如果是在住處閉關,至少還能找水臨、水靜一起玩。
水臨昨天晚上醒過來了,他受了很嚴重的內傷,看起來還蔫不兮兮的,不過水漸說,他很快就會好。
「不。」水漸答,「我們去一個新的地方。」
「新的地方?」水新腦海里立刻浮現出玄正派祖師閉關的黑岩洞,要在那種又髒又潮的地方閉關,他一定會發瘋的。
夕陽的余暉照耀在絨絨細草上,河流在柔軟的草坡下流淌,四面半高的山坡生長著郁郁蔥蔥的樹木,谷底的溫度似乎要高一些,零零星星的野花點綴在細草中間。
溫風拂面,仿佛鳥羽掠過。
「就是……這里嗎?」水新驚訝地不斷轉動腦袋眺望四周。
水漸把身上大包小包的東西卸在地下,道︰「我們現在去跟這里的主人打個招呼。」
水新更加驚訝︰「這里還有主人?這是什麼地方啊?」
「浣花天,醫仙妙手的住處。」水漸向前走去,水新趕忙跟上。
「我以為只是一個好看的山谷,為什麼這里沒別人來呢?那個醫仙很凶嗎?他是男是女啊?」水新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大串。♀
水漸微笑道︰「山谷四周有迷陣,所以才沒別人進來,妙手性子冷淡,一會兒多半會趕我們出來。」
水新更加困惑︰「那我們怎麼辦?」
兩人走了一陣,看到林下一座茅舍,竹籬環繞,籬笆內種植著顏色古怪的植物,看起來很危險。
水漸揚聲向里面的人問好,問了七八聲,茅舍內終于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咆哮︰「滾!愛上哪兒上哪兒,別讓老頭子看見!」
水新都有點替水漸不好意思。
「多謝醫仙前輩。」水漸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現在怎麼辦?硬闖嗎?還是死皮賴臉求他?」水新問。
水漸道︰「那倒不用,我們先回去吧。」
水新不爽地撇嘴︰「這個老頭子脾氣真大,你不行,還是我來求他吧,死皮賴臉什麼的我擅長!」
水漸听他這麼說,笑了起來。
水新瞪著眼楮︰「好笑嗎?我們白來一趟,你還能笑得出來?跟你說,就是你這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我最不欣賞了!」
水漸收起笑容,拍拍水新的肩膀︰「別廢話,走。」
水漸兀自先走了,水新不情願地跟在他後面,沒有看到前面那人繃緊的嘴角又不自覺地展開笑意。
兩人回到卸行李的地方,天已經半黑了。
「現在回去的話,不知道還能不能趕上醉春樓的宵夜。」水新砸吧砸吧嘴。
「你在這里等著,不要亂跑。」水漸道。
「咦,你要干什麼去?往老頭屋里丟石頭嗎?同去同去!」水新有點小興奮。
「在這等著,不要亂跑。」
「哦……」
水漸扛著一個大木箱回來。♀
「這是什麼?」水新好奇地圍過去。
水漸把大木箱子打開,從里面取出一把大斧子,撂在地上,又取出鑿子、鏟子、鋸子,一大堆的工具,撂在地上,最後取出一只鐵鍋,一只木桶。
看到鐵鍋時,水新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水漸把木桶遞給水新︰「去河里打點水,捉條魚。」
水新歡快地領命,接過木桶,向小河跑去。
水漸望著他跑走了,彎下腰撿起斧子,向山坡林間走去。
半個時辰後,水漸抱著劈好的木頭回來,一塊一塊擺在地下,直起身子張望了一下,水新還沒回來,他又取出佩劍,將地上的細草割干淨了,弄出一片平整的空地來,又直起身子張望了一下,水新還沒回來。
水漸眉頭微皺,撂下佩劍,快步向河邊掠去。
月光浮動下,一截瑩白如玉的縴細身軀坐在河邊,少年單薄的肩背似乎脆弱易折,兩條長腿卻一刻不停地撲騰著踢踏水面,弄出許許多多水花來。
河邊一塊大石上攤著水新的衣服,從里到外全都濕透了,就那麼攤著晾著。
水漸不由停住腳步,猶豫了片刻,走向赤luo的少年,一邊解下外衣。
藍衣兜頭落下,把水新給罩了進去。水新一頓亂抓,冒出濕漉漉的腦袋來,看見是水漸,立刻一指旁邊的木桶,炫耀道︰「看!我抓的魚!可大一條!」
水漸本以為這麼唐突地過來,兩人之間可能會有些尷尬,沒想到水新毫不在意,他心頭釋然,道︰「抓不到魚就算了,怎麼還穿著衣服跳下去了,東風臨夜冷于秋,現在才是春天,晚上風還是冷的。」
水新茫然︰「什麼林葉?」
水漸給他系緊了衣襟,道︰「你不冷?」
水新笑嘻嘻︰「不冷,不是有你的內力嘛,一直熱乎乎的。」
水漸問︰「那你怎麼不用內力把衣服烤干?」
水新搖搖頭︰「我不會啊。」
水漸道︰「這簡單得很,我教你。」
片刻之後,水新穿回自己干燥溫暖的衣服,一手拎著木桶,跟水漸一起回到新闢出來的空地上。
「現在要起鍋燒魚嗎?」水新興奮地問。
「嗯,木頭節省點用,等會兒還要起個棚子,晚上先在棚子里睡,明天早上再起屋子。」水漸遞給水新一把刀,叫他把魚內髒掏干淨,然後放到鍋里去煮。
水新是第一次掏魚,幸好天夠黑,場面不算太血腥,他一邊刮魚鱗,一邊念念叨叨,希望魚兒安息。
水漸耳力何其好,水新念叨的那些可笑的話他都听在耳里,實在無法想象魔教怎麼會培養出這麼一個人,又或是記憶全都失去了,反而恢復本性?
水新仔細地弄好了魚,捧著它跑到鐵鍋前,水漸已用火折子點了柴火,攏到一堆,給鍋里加了水,架在火上燒熱,水新小心翼翼把魚送進鍋里,然後舉著兩只髒手期待地等魚燒好。
火光明滅,火焰 啪聲中,魚兒在鍋內歡快地翻滾。
水新和水漸並肩站著,問他︰「閉關是要闢谷的吧?」
水漸道︰「有時候也可以帶點吃的。」
水新奇道︰「我以為你是嚴格按照門規閉關的。」
水漸道︰「有時候師父會提前把糧食偷偷送到洞里去。」
水新一想到不笑真人德高望重的樣子,又想到他模黑偷偷潛入後山岩洞,把干糧放在愛徒閉關的地方,就忍不住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差點摔倒。
水漸笑道︰「有那麼好笑嗎?」
水新突然憋住笑容,面無表情地看著水漸。
水漸疑惑︰「怎麼了?」
水新憋不住又要笑,趕忙用手拉住嘴角,保持繃著臉的樣子︰「你剛才就是這樣的——突然就不笑了,嚇死個人。」
水漸一頓,道︰「魚快好了,吃完干活。」
一條大魚下肚,又喝了不少魚湯,水新心滿意足地躺在平地上,模模肚子。
這時的天空晴朗無雲,只見眾星拱月,銀河西流,如一盤碎銀沙旋在墨玉里,水新望著星星出了會神,贊嘆道︰
「天上好多星星啊!」
水漸本來就沒指望他能說出什麼有水平的話,走過去踢了踢他的小腿︰「起來干活。」
水新翻了個身︰「不,天為廬,地為席,這麼睡著多好。」
水漸又踢了他一下︰「你還會引經據典,起來。」
「我還會‘早起的蟲子被鳥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退一步海闊天空’……」水新不情願地爬起來。
水漸把鑿子矬子遞給水新,水新乖乖跟著水漸削木頭,把木頭削成一條一條的,然後弄出隼頭來。
這活計要力氣,又要小心計算,幸虧水漸有經驗,兩人弄了一個時辰,才把棚子搭了起來。
水新看著月光下嶄新的小棚子,高興道︰「還真建出來了!厲害啊!」說著拉住水漸的手腕,「走走,咱們去新居里面轉一轉,看看能再添置點什麼家具不?」
棚子有一人多高,里面勉強能擠下兩個人,頂棚木條之間有一條條的縫隙,月光自縫隙中落下來,在地上畫了一道道的銀白。
水新鑽進去,抬頭看了看,自語︰「這里的縫有點大,最好和點泥,弄點茅草,把縫堵上……這里還可以打個窗戶,這里嵌個門……」
水新忽然想起來,那個醫仙老頭子似乎沒有答應他們留在這里,立刻憂慮起來,萬一那老頭子趁著他們睡覺或者走開了,就把他們辛辛苦苦搭建起來的小棚子推倒了呢?
水新一急,猛地轉過身,想跟水漸說,水漸卻正低頭看他,冷不丁被他一抬頭撞到下巴上。
這一下子用力過猛,水新的牙齒磕到嘴唇,血腥味彌散開,他立刻捂住嘴巴,疼得兩眼冒熱氣兒。
水漸的下巴也被他磕得夠嗆,不過,那片軟軟的嘴唇撞上來時,水漸感覺自己有點不對勁,好像有細小的草葉從胸腔里面劃過去。
「別動,我看看。」水漸拉開水新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沒親上呀沒親上~其實只是水新嘴磕到水漸下巴上了。
小抽屜的節操不允許倆人在沒認清自己心意的情況下kiss~
你們不會說我這章水吧?不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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