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水新死了。
是為了保護他而死。
水漸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等到這一刻的悲劇發生在他眼前,他才發現,什麼正道魔教的對立,在他心中根本沒有水新重要。
「他是你的師弟,你要答應師父,保護他,教導他。」
「你要發誓,一輩子保護他,不會對他不利。如違此誓,讓你蠱毒發作而死。」
可是,他卻沒有保護好他。
水漸抱緊了水新,原本小火爐一般的身體現在全無溫度,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希望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如果醒來之後,停留在他懷里的是無知無覺的水新,他寧可水新跑掉。
要報仇。
沒關系,一個一個來,先是不怒,然後是他自己。
蝕骨的火焰從胸腔里噴發出來,四肢百骸都因為仇恨而燃燒。
丹田中唯一一縷純陽真氣向上沖出,沖過羶中,直向天門而去,迅速翻過任脈,行走一個周天。
水漸放下懷里的人,站起身來。
如果他沒有猜錯,今晚一樣月圓,還有一次打開湖底黑門的機會。
黑門彼端。
不怒也在等,等著黑門打開。
夜晚姍姍降臨,月行中天,更加圓滿的月亮出現在豎井上方,月光照射下來,湖底的機關被觸動,驅趕走噴毒的怪物,湖水恢復澄澈。
就是這時!
不怒正要下水,頭頂忽然躥出一道灰影,直向他腦後襲去。
不怒听到風聲,迅速舉劍回身格擋,那條灰影卻借力再度飛起,躍入水中,向湖下游去——是灰影使!
「都愣著干什麼,給我往下跳,抓住他!」不怒惱火地沖幾個弟子咆哮。
幾個弟子如下餃子般「噗通噗通」躍入水中,最後,不怒也跟著下去,幾人游入湖底甬道,水面猶自波瀾蕩漾。
凌徽被綁了手腳,躺在角落地下,她受了些傷,仍在調息。
忽然,一個腳步聲從血地獄入口處傳來。
凌徽屏息,偷偷抬起頭,向腳步聲傳來處望去,這個時候,誰會來這里?
一片白影閃過,「噗通」一聲,這人也跳進了池水中。
凌徽暗自訝異,白影使竟然也找到這里來了。如今魔教的核心力量都在這血地獄中,莫非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灰影使一入水中,就奮力向黑門游去。
他沒有想好怎麼進去,但是這是唯一的機會,以教主的聰慧,應該會在這個時候打開門。
這時,一股水流從身後激射來!
灰影使急忙躲閃,一柄利劍從他腰側堪堪擦過,向前射去。
不怒追了上來!
灰影使游到門邊,扶住一旁長滿綠色苔蘚的石頭。
那柄先他而至的利劍,忽然拐了個彎,又攻向他。
灰影使面色一變,于間不容發之際側身躲開,卻仍被利劍劃破了上臂。
他回頭看去,只見不怒攜帶四個弟子過來,五人將甬道堵得嚴嚴實實。
不怒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揚起手,接住那柄利劍。
灰影使被逼到了死角。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黑門動了。
一陣明顯的震動,門向外滑開,灰影使立刻閃到門邊入口處。
藍影如劍,疾射而出,徑自從灰影使身邊穿過。
灰影使一驚,眨眼間就看到水漸直奔不怒而去。
這是怎麼回事?
不怒比灰影使更震驚。
他怎麼也想不到,水漸竟然會對他拔劍相向!
玄正派從小培養到大的弟子,玄正派眾弟子的表率——水漸,竟然會做出這等欺師滅祖的事情!
「砰」兩劍相擊。♀
兩人同時感到手臂一震。
不怒是被水漸的力量所震,水漸則是被不怒的內力震得氣息翻涌,短短一天內情緒大起大伏,體內那一縷純陽真氣也極是不穩。
不怒怒視向水漸,傳音入密︰「孽徒,你這是干什麼!」
水漸目光冷然,眼底卻是殺意,劍柄一轉,以巧力卸去不怒的攻擊,再次以奇詭的角度攻上來,招招要取不怒性命。
不怒被徹底惹怒了,將十成內力灌入劍身,每與水漸過招一次,就要用壓倒性的內力震他一次。
水漸盡量用巧力躲過,再尋找機會進招,如此一來,便與不怒膠著住,始終不能一擊制勝,他急了起來,內息翻涌得越來越厲害,五髒六腑震得發疼,這樣下去,他要賠上自己一條性命,也殺不了不怒。
藍影與紫衣纏斗一處。
水瀟看得愕然,大師兄竟然對掌門出手?
就算他不喜歡水漸,也絕不會想到水漸有背叛玄正派的一天。
他還記得自己剛拜入玄正派的時候,就有那麼一個穿青衣的少年站在堂上,神色莊重地對他們宣布玄正派的諸項規矩,對他們講正道和魔教的爭端,那時的水漸,就以正直莊嚴的形象扎根于水瀟心中。
對每一個玄正派的後輩弟子,都是如此。
「 」!
水漸被震飛,向後飄出一丈。
他缺了兩個指甲的手,卻仍是緊緊握著劍。
一片淺紅從他唇邊溢出,飄散在澄澈的湖水中。
不怒沒有給他喘息的時間,驟然暴起,直沖黑門而去。
水漸橫劍當胸,壓住體內翻涌的真氣,抬眼凝向不怒,躲,已是不及,只有接!
幸好他體內還有一縷純陽真氣,足夠他與不怒同歸于盡。
灰影使撐著門,神色復雜地望著水漸。
他只要松開腳,黑門就會自動關上。
他可以不管水漸的死活,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卻有預感,如果水漸就這麼死在這,教主絕對饒不了他。
水漸從出門來,到現在,種種反常的舉動,已經讓灰影使猜測到,門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多半是水新受傷太重,天魔功的自我修復開啟,導致他進入了假死狀態,而水漸……似乎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教主是沒來得及告訴他,還是生他的氣所以故意沒告訴他?
灰影使突然有點同情水漸。
「嗖嗖」,幾道白光穿水而來。
灰影使精神一振,「他」也來了?
不怒沖到一半,眼看就到水漸身前,身後卻又來了伏擊,以至于他不得不閃身躲開,白白失去一次性抹殺水漸的機會。
不怒一掌擊在布滿苔蘚的大石上,大石登時碎成小塊,炸裂開來。
「誰??」不怒回頭。
白影使的輕功不比灰影使差多少,水下功夫更勝一籌。
只見他如游魚一般鑽了過來,輕松閃過不怒的截擊,掠過水漸,直撲向門後的灰影使。
灰影使將身一矮,把白影使讓了過去。
白影使有些不悅,灰影使又費什麼事,還不把門關上。
石門滑動,「 」地合上。水波一陣震蕩。
白影使回身一看,正欲傳音入密,卻見灰影使和水漸都在門內。
他登時疑惑地看向灰影使。
水漸是在最後一刻縮回來的,因為灰影使跟他使了個眼色。
雖然在水里……他也不知道那眼色是什麼意思,但仍是跟著灰影使過到門這邊來了。
三人游上湖面,來到地下石廳中。
水漸吐了兩口廢血,仍然有些頭暈眼花。
灰影使扶住他,將手指搭在他脈搏上,一試,有些意外,水漸的內力十分稀薄,他就以這樣的狀態去和不怒斗?
白影使「呸」地吐了口水,氣勢洶洶地質問道︰「帶他上來干什麼?教主呢?」
提到「教主」二字,水漸垂下眼楮。
灰影使問︰「你怎麼來了?」
白影使氣哼哼道︰「你做什麼事兒都不告訴我,我只能自己去打听了!」又指著水漸問,「為什麼要把他帶進來?這是我們魔教的地盤!他可是我們魔教的大仇人!」
灰影使正待回答,卻听水漸道︰「莫驕……在水晶簾後。」
白影使瞥了水漸一眼,總覺得他說話的口氣怪怪的,讓人听著怪難受的,他也不再理睬水漸和灰影使,徑自向水晶簾走去。
「等等,」水漸忽然叫住他,「他在休息,不要吵他。」
灰影使古怪地看了一眼水漸,難道他知道天魔功的那個功能……或者是,瘋了?
水漸一臉鎮定,道︰「當務之急是殺掉不怒,他的功力十分深厚,僅次于我師父,要殺掉他,恐怕不能用光明正大的法子。」
白影使也覺出奇怪了,他站住腳,回頭打量水漸︰「你是玄正派的大弟子,那個叫水漸的麼?我沒認錯人吧?」
水漸沒有理睬他的話,而是對灰影使道︰「剛才你對我使眼色,是不是有什麼好計策?」
灰影使搖搖頭。
水漸沉吟片刻︰「實在不行,我再出去一戰也可。」
灰影使皺眉︰「荒唐!你現在內力十不存一,出去也只能白白犧牲!」
水漸道︰「不會,我有把握。」
白影使嗤笑一聲︰「你有什麼把握?」
水漸沒有回答,面色平靜,似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白影使忽然笑不出來。
難道他是想……以命相搏?
灰影使一頓,道︰「其實教主他……」
灰影使話未說完,卻听石廳盡頭,水晶簾一陣叮叮咚咚的響,十分悅耳。水漸震驚地向那處看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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