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依舊在平坦的大路上疾馳,這個季節,臨近傍晚的陽光還是燦爛得有些扎眼,穿過車窗,毫無預警的刺進末善瞪大的瞳孔。♀
她不知道這一刻到底持續了多長時間,她的意識早就隨風飄走,腦海空洞得什麼都不剩,只知道,時間慢到每一秒都變成她難以承受的煎熬。
與強光對峙了太久,她的眼楮有那麼一瞬間的失明,連那張像極了禽獸的臉都消失的看不見了。
終于,藿棲遲停了下來,他微微抬起身,卻沒有完全放開她,手掌撐在座椅上,以俯視的姿態面目表情的看著她。
「啪!」
出乎意料的,看上去一直處在呆滯狀態的末善幾乎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沒有任何猶豫的一巴掌扇了過去。
手被束縛的麻痹不已,而這一掌又用了太大的力氣,掌心通紅,震得她心跳仿佛都跟著復活了過來。
小弟當然听到了那干脆又響亮的一聲,驚嚇得六神無主,生怕會被波及無辜,一腳將油門踩到底,連闖了兩個紅燈,愣是把汽車當成火箭來開,竄得飛快。
或許真的是她太用力,藿棲遲的左臉隱隱現出了淺紅的手指印,可她依然覺得不解氣,揚起手又欲扇過去。
這一次,被藿棲遲牢牢的抓住了手腕,他僅僅只是輕輕一帶,她便痛得直皺眉頭,卻愣是忍住一聲不吭。
藿棲遲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第一次有人敢掌摑他,還是個毫無攻擊力的女人!
他朝她冷嗤一聲,便不肯再看她一眼,末善的身子僵硬無比,恨不得撲上去將眼前這個冷血的男人撕得粉碎。
因為小弟不要命似的瘋狂,本來漫長的路程一下縮了一半,車子很快就到了藿宅,不等人來開車門,藿棲遲自己甩門下了車,弄得動靜巨響。
末善自然知道他為什麼這番怒氣,捏緊拳頭,垂頭喪氣的模樣,大有將車底坐穿的架勢。
小弟也不敢冒然催她,直到茂叔笑眯眯的打開了車門。
「丫頭,來啦。」
他的語氣親切的像外婆那樣,末善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回到了桃塢,傍晚外婆在樓下等她回家,祖孫兩無憂無慮的快樂,想到這,原本就充斥著霧氣的雙眼迷蒙得看不清前方。
她的臉色煞白,在夕陽的余暉愈發顯得難看,茂叔不知道路上發生了什麼,笑意卻更濃了,心里不禁偷笑,只當這兩人又在鬧別扭了。
他繼續咧開大嘴巴,召喚她,「丫頭,快下來。」
這麼溫暖的場景,末善是多久沒有觸踫過了,她抵抗不了心中的觸動,依言邁開了腳步。
茂叔將她安置在了一間空房間里,除了一張床,便干淨的再無其他,在奢華的藿宅,這里簡直是個奇特的存在。
「小少爺說,你住的地方目前不太安全,這段日子就住在這里,丫頭,可好?」
末善低下頭,她很想告訴茂叔,她寧願回去那個不安全的地方,也好過跟藿棲遲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起碼那里還能為她遮風擋雨,這里,卻只會給她帶來腥風血雨。
當然,這個時候的末善也絕不會想到,此後,她和藿棲遲,分別懷揣著恨意和敵視的兩個人,他們命運的交集,會從這里真正開始。
茂叔見她「嬌羞」的說不出話,似乎誤解了她的意思,「是不是嫌這房間不好?樓上的房間我已叫人空出來收拾了,時間太趕,就先在這里湊活一晚。」
末善忙擺手,茂叔攔住了她要解釋的話,「小少爺一向不喜歡家里太多人,以前大小姐在國外的時候,這個宅子里,就我和他兩個人,快寂寞死我這個小老頭咯。」
「我不是……」
茂叔卻依舊喋喋不休,「小少爺這個人吧,對誰都說不上熱心,他性子別扭,做事不喜歡解釋,還死要面子,丫頭,你就不要跟他多計較了好不?」
「茂叔,我沒有……」
「好啦,你就先在這里住下,我這就去給你露一手,不是我吹,你茂叔的手藝那可是暮山一絕!」
茂叔難掩得意之色,不再管幾次欲言又止的末善,哼著歡快的小調走了。♀
末善快抑郁成疾了,這下好,直接把自己兜狼窩里來了。
解決完蕭肅,韓蛟速度的隨後而至,徑直去了藿棲遲的書房。
「人呢?」
前腳剛踏進去,里面低沉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韓蛟吃不準他問的是哪一個,一時竟愣在那里不知道該怎麼答話。
藿棲遲抬眼看了他一眼,神情微微有些不爽,「南堇希。」
「她孤軍作戰,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本來是想活捉回來,可是她背後勢必有南青會的殘余組織,我讓人不要打草驚蛇,偷偷跟著她了。」
藿棲遲贊許的點點頭,「做的好。」
韓蛟黑溜溜的眼珠一轉,起了壞心眼,「哥,你怎麼不問蕭肅?」
那頭凌厲的眼神掃過來,韓蛟毫不畏懼的迎了上去,這事他可不理虧,要不是他及時趕到,局面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呢,到時候末善妹妹可不得傷心死。
「這也是你管的閑事?」
韓蛟頗為不滿,「哥,我可沒讓蕭肅佔到便宜,雖說是蕭懷山的兒子,但我也沒給你丟臉啊!」
「那我是不是該給你頒個軍功章?」
韓蛟「嘿嘿」的傻笑起來,「那倒不用!那個……哥,你覺不覺得末善挺特別的?」
藿棲遲瞧了他兩眼,難得好興致的配合了一回,慢條斯理的動了動嘴唇,「嗯,是挺特別。」
「是吧!」韓蛟莫名的一陣興奮,他就知道哥對她不一般,「我也看出來了!」
「嗯。」
藿棲遲像是認可了他的話,再次默許的點點頭,「特別不好死。」
「啪嗒。」
美好的遐想在頃刻間崩斷,韓蛟的腦門上無語的刻上了三條黑線,這是不是也算不一般的一種?
他不死心,非要在藿棲遲身上挖出什麼貓膩來,搓了搓手,大膽的又追問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她還有沒有別的特別的地方?」
前一秒還好說話的藿棲遲,這一秒就毫無節操的變了臉,「我倒覺得你挺特別的。」
那口氣,饒是韓蛟再不怕死,也禁不住打了個冷顫,打著馬哈哈溜為上策。
趕走了那只擾人的蒼蠅,藿棲遲的臉色緩和了不少,特別之處?他冷峻的側臉不易察覺的勾起了一道弧線。
如果這一幕被韓蛟看見了,八成眼珠子都會被嚇得瞪出來,他他他,居然會笑?!
不過半個鐘頭,茂叔便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來敲開了門。
簡單的四菜一湯,卻足以讓末善看的目瞪口呆,這是花了多精細的功夫啊,連一盤簡單的青菜都炒得那樣好看,脆女敕酥綠,旁邊還雕了一朵精致的小花,她在心里直犯嘀咕,這是要去參加廚藝之星大賽嗎?
見到末善的反應,茂叔毫不矜持的大笑三聲,連忙催促道,「快,丫頭,來嘗嘗。」
可是,每道菜都好好看啊,末善猶豫不決,夾了一筷魚肉,淺嘗了一口,情不自禁的豎起大拇指,這味道也太棒了,鮮滑爽口,比她吃過的任何一條魚都美味。
茂叔被她的表情滿足得眼楮都快眯成了一條線,「我就說吧,你茂叔做的菜那可不是蓋的!」
末善又將筷子伸向其他幾道菜,贊嘆聲不絕于耳,「茂叔,你要是去開個飯館,保證賺的錢跟自來水一樣,嘩嘩嘩的就來了。」
茂叔听了更是喜上眉梢,活到他這把歲數,誰不想再听點好听的話啊,這丫頭,長得水靈不說,性格也是剔透玲瓏,他真是越看越喜歡了,不像鐘菱,只會跟他這個老頭子作對。
「 !」
末善還來不及細細品嘗下去,門就被不客氣的推了開來,循聲望去,那道身影,縴長而高挑,若不是那張雕塑般的臉,末善恐怕會像對待茂叔做的菜一般,忍不住給個贊。
她走過來,一片陰影擋在了末善的面前,「茂叔,我有話要跟她說。」
鐘菱的面色說不上多好看,茂叔以為她是來找末善的麻煩,下意識的護在了面前,「阿善丫頭都那麼餓了,有什麼話等她吃完再說嘛。」
「茂叔!」
鐘菱不敢置信的看著茂叔,他居然為了幫一個外人說話也不幫她?
氣氛頓時尷尬起來,末善不想讓茂叔為難,主動的擱下了筷子,「沒關系,現在說吧。」
末善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多做阻攔,走的時候不忘在鐘菱面前示示威,「你這丫頭還真是……」
結果被鐘菱挑釁的眼神一瞥,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夾著尾巴灰溜溜的跑了。
末善之前總覺得鐘菱身上有股莫名熟悉的影子,像是在哪里見過一樣,剛剛朝茂叔的那一眼,她可算是看明白了,她生氣的時候原來是像極了藿棲遲的,眉眼上勾,氣勢陰冷,即使不說話,也足以秒殺一切。
她重新轉向末善,口氣冰涼,「听說是你幫助那個女人逃走的?」
末善听得出來,這是質問,而不是疑問,她沒有否認的意思,「對。」
鐘菱一雙杏眼滿含怒火,「你還有沒有良心啊,如果不是藿棲遲帶著人去救你,你可能早就死在她的手上了!」
面對她的憤怒,末善不以為意,「如果換成是你,我也會這麼做。」
鐘菱不解,「為什麼?」
因為你是鐘櫟的姐姐,因為你們都有那麼好的弟弟,所以我也會幫助你,末善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卻突然轉了話題,「你不是想知道鐘櫟是怎麼死的嗎?」
她被問了個措手不及,反應過來並沒有接話。
「或許,她是關鍵。」
鐘菱又愣了一瞬,有些消化不了,「你是說,阿櫟是她殺死的?」
末善搖了搖頭,鐘菱是背光而站,一張臉隱沒在光線之下,「末善,我還真是搞不懂你。」
她不知道她所指為何,疑惑的望過去。
「之前我那樣請求你,要找出關于阿櫟的真相,你都不為所動,現在,卻又願意告訴我那個女人是關鍵,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末善也沉默了,大約過了好一會,她才緩緩開口,「因為不想你們再被仇恨拖累,那是一種可以將人摧毀的負面力量,你們都很幸運,還有親人可以如此掛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