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晌午的時候,穆方與白燕到了石頭村。
有了上次的經驗,白燕擔心穆方再暈車,一路上都開的很小心。但穆方卻沒有一點抱怨,縱使看上去不舒服,也緊抿著嘴唇一聲不吭。
路上白燕沒說話,可等到地方下車後還是忍不住問道︰「穆方,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燕子姐。」穆方輕嘆道︰「你說,有什麼東西,能讓一個人整整二十年都站在一個地方不動一步?」
白燕不太明白穆方的意思,模稜兩可的回道︰「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穆方側頭問道︰「如果那樣東西,在你看來很可笑呢?」
白燕認真的想了下,回道︰「或許在我看來很可笑,但對于那個人來說,卻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很多東西的價值不能從表面上來衡量,關鍵在于對個人的意義。」
穆方低頭想了下,抬頭笑了︰「燕子姐,謝謝你。」
說完,穆方背著包,向村子里走去。
「這小鬼,今天是怎麼了……」白燕咕囔了一聲,跟著了後面。
…………
陳四對白燕和穆方的再次到來表現了極大的熱情,甚至整個村子里的人都出來了。
化工廠被封,鄭武被抓。現在對石頭村來說,穆方和白燕就是他們的大恩人。
白燕沒打算竊取他人勞動果實,不停的向村民們解釋說是穆方把事辦妥的,她和宋逸來沒出什麼力。可穆方怎麼做的白燕也不知道,解釋也解釋不清,村民們就沒一個信的。
村民們相信穆方肯定是出了力,但一個高中生又能做多少事?出了大力的,肯定還是白燕和宋逸來。白燕之所以這麼說,只是因為謙虛,頓時更熱情了。
面對熱情似火的村民們,白燕騷的臉跟火燒一樣。
她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宋逸來讓全權讓她幫穆方,而不是自己來了。宋逸來根本就不是忙的月兌不開身,而是沒臉面對石頭村的父老。
白燕想找穆方求援,但穆方早就趁亂溜了,跑到了劉素珍以前住過的老宅。
…………
穆方翻牆進了宅院,推開屋門走了里屋。
房子里都是農村常見的布置,土炕灶台什麼的。灶台旁邊,甚至還堆放著柴火。
穆方取出四個燭台,分別放置到房屋的四個角。而後站到中間雙手結印。
「木火金水,四靈封印……結界,出!」
呼呼聲響,四根蠟燭的燭芯同時自燃,屋里也閃亮了一下,但隨即就恢復正常,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而後,穆方這才又開了靈目。
靈目之下,屋中景象截然不同。
四座燭台為根,放出的燭光呈顯立柱虛影,上面分別盤繞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靈獸。四根立柱之間折射著**光膜,形成了一個精巧的結界。
四靈結界,可封天地。
穆方身為三界郵差,只要他踫觸中的事物,都能被靈看到。比如說姜友朋老婆的婚戒,只要穆方拿在手里,姜友朋便可看見。可要是想讓靈體接觸甚至使用,就只能借助四靈結界這類特殊手段了。
當然,穆方施展的並不是真正的四靈結界,而是老薛送給穆方的山寨版。蠟燭燃盡,結界便會消失。
又查看了下結界,穆方取出鐵鍋,鍋口向下,敲了兩敲。
一道白芒飄出,劉素珍的身形顯現。
劉素珍雙手似乎是緊緊捂著什麼東西,剛想說什麼,四下一看,不由得一愣。
「這里……」
「劉女乃女乃。」穆方拿出一些東西擺放到灶台上,對劉素珍道︰「這些也應該是您需要的東西吧。」
劉素珍疑惑的探頭看了一眼,眼楮一下就亮了。
食鹽、食用油、小麥粉、玉米粉……
四靈結界之內,萬物皆可成靈,皆可為‘靈’所用。但若離開結界,或者結界消失,靈體便又會無法再接觸塵世之物。
「這,這……小伙子,太謝謝你了……」劉素珍激動莫名,緊捂著的手掌也彈開了。一對粗糙的手掌上,是滿滿一捧榆樹錢。
穆方又道︰「不知道這些夠不夠您用,如果不夠的話,我再去找。」
「夠夠,夠了……小伙子……」劉素珍老淚縱橫︰「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穆方笑了笑︰「劉女乃女乃,您要是想謝我,就趕緊動手,讓我也嘗嘗。」
「好好好,我這就去……」劉素珍擦了擦淚,小心翼翼的把榆樹錢放好,然後輕車熟路的從廚房里找出工具,開始忙碌起來。
……
穆方走到里屋,再度將鍋一翻,宋東元也從里面掉了出來。
不過這一次穆方的動作,可是粗暴很多。
宋東元哎呦一聲,直接坐到了地上。
「你干什麼啊?」宋東元哼哼唧唧的站起來,四下一看,不由得愣住了。「這不是老宅麼?我怎麼來這了……」
穆方從識海中取出宋東元那封信,問道︰「我問你,你這封信里寫了什麼?」
「就是說給我娘的話啊。」宋東元雖然奇怪,但還是回道︰「直到我也入院之後,才知道我足足讓她受了兩年的罪。所以想向她老人家道歉,讓她能放下對我的怨念,早日投胎……」
「啪!」穆方揚手就給了宋東元一個嘴巴。
宋東元被打蒙了︰「你打我做什麼?」
「這一巴掌是你替你娘打你的。」穆方道︰「她肯定是舍不得動手,所以就由我來!」
「我怎麼了我。」宋東元委屈道︰「我知道我當年做的不對,可現在我不是都要認錯了嗎。要不然我寫信干嘛……」
「你跟我過來!」穆方過去抓住宋東元的胳膊,到里屋門口指著外面低聲道︰「你看那是誰?」
宋東元探頭看了看,剛要驚呼出聲,但又被穆方捂住嘴,拽了回來。
「你做什麼,我要見我娘。」宋東元急了。
「你還有臉見你娘?如果不是看在你娘的面上,我一鍋敲死你!」穆方罵道︰「你仔細想想,你娘臨死那天,你都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宋東元努力回憶了下,搖頭道︰「那天我光哭了,都不知道自己喊了什麼。」
穆方恨恨道︰「你不知道,我告訴你。在你娘咽氣的最後一刻,你哭嚎著大喊,‘再也吃不到娘做的榆錢餅了’。」
「有麼?」宋東元撓了撓光禿禿的大腦袋︰「我的確是從小就愛吃娘做的榆錢餅,可能是無意識喊的。」
梆的一聲,穆方又給了宋東元一個大爆栗。
「你怎麼又打我。」宋東元捂著腦袋。
穆方低聲斥道︰「就因為你這一句話,你娘才在榆樹底下整整站了二十年,你知道不知道!!」
「啊?」宋東元一愣。
穆方嘆了口氣,幽幽道︰「因為你這一句話,你娘死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了石頭村,想去老家的榆樹上給你摘榆錢做榆錢餅。發現那棵樹死了,她又四處游蕩,最後在街心公園找到了一棵活著的榆樹。
為了能撿到靈物化的榆樹錢,為了那萬分之一的幾率……整整二十年,她站在樹下一動不動。你知道她最後攢了多少嗎?」
穆方攤開手掌︰「就這麼一捧,二十年攢了這麼一捧,只為了你那句話!!」
宋東元完全呆住了,嘴唇哆嗦著,喃喃道︰「娘,娘為什麼這麼傻……」
「對,你不傻!宋大老板。」穆方問道︰「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的執念又是什麼?」
「我?」宋東元一呆。
他想說是惦記死去的娘,可如果真的是,他又怎麼會在商場。說到底,他宋東元最放不下的,還是他的集團,他的生意!
「我,我不是人,我是混蛋!」宋東元輪起巴掌,狠狠的抽著自己的嘴巴。
「傻孩子,你這是做什麼……」
不知道何時,劉素珍也走進屋里,手里端著盤子,沖過去攔住宋東元的手。
「娘……」宋東元再也無法抑制,抱住劉素珍的腿大哭起來。
劉素珍也是老眼含淚。「好孩子,沒想到娘還有在見到你的一天。」
「娘啊,我的娘,這是為什麼啊……」宋東元大哭道︰「您在病床上躺了兩年,我讓您整整受了兩年的罪啊……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您那時候是生不如死啊……兒子不孝,您打我吧……」
「我的傻元子。」劉素珍輕撫著宋東元的頭,眼中盡是慈愛的目光︰「那個時候娘身上是不舒服,但心里高興。知道你是舍不得娘,才想救娘,娘又怎會怪你……」
劉素珍愛憐的替泣不成聲的宋東元撢了下眼淚,慢慢的從盤子上拿起一張小巧的榆錢餅,言語中充滿著愧疚︰「這是娘最後一次給你做餅了。可娘太沒用,找到的榆錢不多,所以餅小了……」
「娘……」看著那小巧的榆錢餅,宋東元的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流︰「我就說了那麼一句話,可您……那是二十年啊,無根無萍的二十年……」
同樣身為靈體的宋東元,比穆方更清楚二十年對一個‘靈’的意義。
留在世間,對‘靈’並不是享受,那是一種難以言明的煎熬。沒有任何消遣和活動,只有無盡的孤寂和冷漠。
他宋東元的執念之地有一個商場,堂堂一個大老板都無聊到去逛女廁所。可為了兒子的一句話,劉素珍竟然就那樣在樹下站了二十年……
「東元啊。」劉素珍溫柔的笑著︰「你也是做父親的,應該能明白為人父母的心思。那是你向娘提的最後一個願望,別說二十年,就算再熬上一輩子娘也是心甘的。
好了,餅快涼了,趕緊吃吧……」
宋東元早已是泣不成聲,大口的吞咽著,哪怕一個渣子掉到地上都要撿起來。
他知道,現在他吃的不僅僅是一張餅,而是娘對兒的一份愛。
看著宋東元一口口將榆錢餅吃下,劉素珍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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