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莊有個叫牛得子的老漢,今年六十歲,他中年喪妻,膝下只有一個獨生女兒,叫牛巧兒。年前,同村朱富貴的小兒子朱小三到牛家做了上門女婿。婚後,小兩口恩恩愛愛,一家三口
和睦相處,日子過得蠻舒心。不久,牛巧兒懷了孕,牛得子是又喜又愁,喜的是牛家後繼有人,愁的是不知孩子是男是女。牛得子這些天是扳著指頭過日子,可難熬啦。
昨天傍黑女兒進了醫院,牛得子在家里象只熱鍋上的螞蟻,轉了一夜沒睡好。今天一早听女婿回來說生了個男孩,喜得他真好比拾了顆九天銀河落下的夜明珠,樂得合不攏嘴。他一捉模
給外孫起了個名字叫牛一根,意思是他牛家要靠這條根一直傳下去。網首發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牛得子三步並作兩步J興沖沖地趕到親家公屋里去報喜。剛進門,一眼看到親家公朱富貴獨自一人在堂屋里喝酒。他滿面春風地說︰「親家公,喜事!喜事!我
家巧兒生了個兒子,今天我要請你去喝幾杯。」誰知朱富貴一不打招呼,二不讓座,卻陰著臉,自顧自倒滿一杯酒,一飲而盡。這倒把牛得子鬧懵了。他想︰這就怪了,親家公一向待我親親
熱熱,今日巧兒生了兒子,這可是件大喜事,他為啥不高興?莫非是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他?可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究竟來。再一想莫不是親家公踫到了什麼難事,自己是親家,理當相
助。于是,牛得子慷慨地對朱富貴說︰「親家公,你有什麼難事,盡管說來,我一定盡力幫忙。」。
朱富貴一听牛得子這句話,他那臉頓時陰轉晴了。急忙站起來!招呼牛得子入座,滿滿地斟上酒,恭恭敬敬地捧到牛得子手里,說︰「親家公,請喝酒,喝酒︰……」
一杯酒下肚後,朱富貴說︰「親家公,既然你肯幫忙,我就跟你實說吧︰這幾天我天天喝悶酒,為啥?你知道,我家老大老二都只生一個女兒,眼看我朱家要絕了根。現在老三有了這條
根,但他已做了你家的上門女婿。唉!我是後悔莫及啊!親家公你積積德吧,這老三的兒子就讓姓朱吧!」牛得子挾了顆花生米正要往嘴里送,一听朱富貴說出叫他讓姓,猶如晴天響了個霹
靂,震得他手里的筷子連同花生米一起掉落在地。他目瞪口果,坐在那兒半晌說不出話來;兩只眼楮直瞪著朱富貴,好半天才緩過氣來。他站起來氣沖沖地說︰「好你個親家公,虧你說得出
口,別的事情我都依你,要我讓姓,除非日頭從西出!」
朱富貴幾杯悶酒落肚,已有七八分醉意,听牛得子的話講得這麼絕,好不氣惱!他猛地把酒杯往地下一擲,只听「啪」一聲,杯破酒濺,濺得牛得子滿褲腳都是,牛得子哪能忍得下這口
氣,跳著腳破口大罵起來。朱富貴也不相讓。于是,兩親家對著臉,瞪著眼,對罵起來。爭吵聲驚動了朱小三和牛巧兒。小兩口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他們能說啥呢?結果這場官司一直打到大
隊口大隊干部怎麼說也說不通,怎麼勸也勸不停,最後只得想了個折衷的辦怯︰一根暫時有名無姓登記在大隊戶口冊上.可是兩親家從此成了兩冤家,斷絕了一切往來。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五年過去了。全國人口普查工作開始,公社人口普查小組派了個小青年小李,來到牛家莊負責人口普查登記工作。牛得子听這消息,暗暗盤算起來,他想︰小李是公
社派來的,對情況不熟悉,我何不乘此機會去給一根報上姓,只要外孫的姓名上了人口普查名冊,你朱富貴就是反對也白搭,這叫︰先下手為強。他主意一定,就急急忙忙趕到大隊辦公室,
滿臉堆笑地對小李說︰「李同志,幫個忙,把我外孫的姓名抄上戶口冊吧!」網首發
小李翻開戶口冊一看,感到事情有些奇怪。他推托說︰「大伯,你來得真不巧,今天大隊干部去公社開會了.你那外孫怎麼會沒姓,得問問他們再說吧!」牛得子來氣了,他放開嗓門大
聲說︰「家有主,國有王,我是一家之主,家長報戶口,這道理就是到天邊也講得通,憑啥還要問別人!」小李一听此話也蠻有道理,他想︰反正一根總得有個姓。于是,小李就拔出鋼筆在
一根的名字前端端正正地寫上了一個「牛」字。牛得子親眼見小李落下牛字,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滿意地走了。
牛得子前腳出,朱富貴後腳就進了門。他見牛得子搶先報了姓,氣得七竅生煙,暴跳如雷,大罵小李不該自作主張,把姓亂上。小李被他罵急了,就把事情經過向朱富貴解釋一遍。誰知
朱富貴不听猶可,一听此話,真好比火上澆油,他一跳八丈高,怒氣沖沖地叫道︰「好啊!他是一家之主,我是什麼?兒子是我親生的。小李,你給我兒子開張證明,與他女兒離婚,我不信
朱家就生不出兒子。」說完,就死皮活賴地逼著小李開證明。小李沒想到事態竟擴大到如此地步,他陪著笑臉說︰「朱大伯,別生氣,有話好商量。」朱富貴說話蠻干脆︰「有什麼好商量的?要商量,你先把我孫子的姓改過來。」小李被逼得無法可想,只得又拔出鋼筆,在牛字上加了兩條腿,變成了「朱」字。朱富貴見小李改了姓,轉怒為喜,樂滋滋地回家去了。
牛得子听到這消息,好似五雷擊頂口他奔到大隊辦公室,一見小李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嘴里苦苦哀求︰叫小李同志,我牛家只有這一條根,你做做好事,成全了我,來世就是做牛
做馬也要報答你;今天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這步棋果真厲害,小李嚇得心驚肉跳,面色轉青。一他迫不得已,只好答應改姓。牛得子這才爬起來。小李正要提筆改寫,朱富貴一頭撞了
進來。兩親家公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又臉對臉,眼瞪眼,唾沫四濺地對罵起來。這下可苦了小李,他這邊叫聲牛大伯,那邊喊聲朱大伯,好話說了幾大車,道理講了老半天,但兩老頭只當
耳邊風,還是爭吵不休。最後小李發火了,他猛地「砰」一拍桌子,對他倆宣布︰兩家在這里報的姓,全部作廢;你們的糾紛可上公社法院解決。現在統統給我出去不許再吵了!
小李下了逐客令,牛得子與朱富貴只得灰溜溜地走出辦公室。這時,五歲的一根正在路旁玩,朱富貴一見急忙奔過去,猛地一把抱起孫子就跑。牛得子見外孫被搶走,飛步追上去。朱富
貴在前面拚命跑,牛得子在後面死命追,兩親家公把吃女乃的力氣都用上了,直跑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一根從小是外公抱大的,自然和外公親,因此他在朱富貴懷里一邊掙扎,一邊哭喊︰
「我要外公抱,我要外公!」朱富貴火了,狠狠地在孫子上打了兩巴掌。這一打,一根鬧得更凶了,弄得朱富貴筋疲力盡,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終于被牛得子追上。朱富貴剛要轉過身來
對付牛得子,不料手一松,一根乘機掙月兌了。孩子受了驚嚇,一邊哭著,一邊沒命地朝村外跑去。
朱富貴見孫子跑了,就要去追,不想被牛得子牢牢拖住,他用力一掙.「嗤」一聲,一件新的確良外衣撕了蠻長一條口子。朱富貴見新衣被撕破,又惱又怒,轉身一個「牛頭攻」朝牛得
子撞去。牛得子急忙向旁邊一閃,朱富貴用力過猛,收不住腳,只听「 」一聲,撞到對面牆上。這一下,把個朱富貴撞得頭昏眼花,兩眼發黑,他伸手往頭上一模,不好!頭上出了角。
朱富貴兩次吃虧,氣得眼都紅了。他順手從柴垛里抽出一根木捧,直奔牛得子。牛得子也拿起一根扁擔準備迎戰。兩老頭各持武器,擺開架式,四目怒視,活象兩只斗紅了眼的公雞。村
里人來勸架,誰知兩個老頭氣昏了頭,誰也不听勸,非要拚個你死我活。正在這時,牛巧兒哭著前來報信︰「爹!你們還吵啥呀!一根他,他被河水卷走了!」兩個老頭頓時驚得魂飛魄散。
「啪,啪」,幾乎是同時手中的木棒、扁擔一起掉到了地上。他們一邊喊︰「救命啊!教命啊!」一邊發瘋似地朝河邊飛奔。
這幾天剛下過大雨,山洪暴如河水猛漲,眾人跑到河邊,只見洪水翻滾,波濤洶涌,哪里還見一根的蹤影?人們沿河堤尋找;只撿到一只鞋子。牛巧兒一看是一根的鞋子,就呼天搶地地
大哭起來。牛得子和朱富貴同時伸出顫抖的手,捧著這只鞋子,就象捧著外孫、孫子一樣,兩親家公一起嚎啕大哭起來。
他們倆哭了一通,呆呆地你看我,我看你,垂頭喪氣,無言以對。過了一會,朱富貴淌著眼淚說︰「親家公,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和你爭姓,現在我真後悔呀!」牛得子也擦擦鼻涕說︰
「親家公,我也不好,其實只要人在,還不是我們牛朱兩家的人,現在人沒了,還談什麼姓。親家!我們到下游去找找吧,總該撈個尸體啊!」兩個滿臉眼淚鼻涕的老頭,掙扎爬起身,搖搖
晃晃剛要邁步,忽見遠處小李抱著一根正向這邊走來。兩親家公見了一根,又驚又喜,一起撲了上去,這個抱著叫心肝,那個摟著喊寶貝;又各自緊緊拉著一根的手,生怕他會再飛走似的。
原來,當時小李見自己無法處理牛朱兩家的姓氏爭端,就準備上公社請示,路上正巧踫到一根哭著向外跑,眼看就要掉下河去,小李趕緊追上去,救了一根。隨後他靈機一動,找到朱小
三與牛巧兒,向夫妻倆如此這般地一講,在巧兒的配合下,假戲真做,演出了這場悲喜劇。網首發
經過這番波折,兩親家公的思想已通,現在見孩子平安歸來,他倆不但不爭姓,反而客客氣氣地互相推讓起來。這個說︰「嗨、嗨,親家公我看這孩子就姓朱吧!啊!」那個說︰「不,
不,孩子應該姓牛,姓牛。」小李見此頗受感動。他說︰「牛大伯,朱大伯,一根是你們牛朱兩家的根,我看,他不該叫牛一根。也不該叫朱一根,而應叫牛朱根。你們有啥意見?」兩親家
公樂了,他們一致同意,眾人也拍手稱好,小李就把牛朱根這個名字正式寫上了人口普查名冊。
從此,兩親家公和好如初,牛朱根在牛朱兩家的精心哺育下,長得更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