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選集(一) 攀高枝兒的人

作者 ︰ 六九中文網

()羅家莊有個羅財嬸子,她一輩子想孥高枝兒,可是做了幾十年荒唐美夢,到頭來,害了自己,又害了閨女。

羅財嬸子的丈夫早死了,身邊只有一個閨女叫水花,老人都說長得比當年她娘還俊十分;年輕人說她是從電影明星身上月兌下的影子。這個水花從小就受她娘的影響,也是眼高心大。頭幾

年做當明星的夢,後來情知當明星沒自己的份兒,就一個心眼要往城里飛,只想找個樹大根深的。

羅財嬸子見閨女長得如花似玉,心里別提有多美,她暗自想︰老天爺有眼,俺這輩子的苦總算沒白受,有這麼個金枝玉葉般的閨女,還愁攀不上個當官為宦人家的少爺當姑爺。

可是想進城,攀高親,談何容易。眼看一年大二年小,晃晃眼就是一年,晃晃眼就是一年,娘兒倆都有點慌神兒。羅財嬸子心火旺,為這塊心病,茶不思,飯不想,竟害起病來?

在鄉下治了些日子不見強,水花害怕,便領著羅財嬸子到縣醫院檢查。她們人地生疏,好不容易看了病,已是日照頭頂。不覺饑腸轆轆,怕在街頭小攤上買吃的,會讓人看不起,便跟著

那些衣著講究的,擠進最大的飯館里。

如今有錢的人多,又都舍得吃,飯館里擠滿了等吃飯的人。水花好不容易弄了個凳子給娘坐下,自己立在一旁守著。她們對面是個穿戴時髦,戴副麥克鏡的年輕人。他端著灑杯忘了喝酒

,不眨眼地盯住水花看,看得水花紅了臉,低垂下頭,兩只手扯著衣襟角搓呀搓。

羅財嬸子發現這人放肆地盯著自己的閨女,心里好惱,剛要動火,不想那個青年把盤子碗朝羅財嬸子眼前一推,親親熱熱地說︰「大娘,你們是從鄉下來的吧,準餓壞了。先吃口萊喝口

酒吧!」「不,我們買的餃子一會就送來了。」「咳,今天是集日,餃子少說也得等個把鐘頭。我只一個人,要的飯菜反正吃不了,扔下怪可惜,不嫌就吃口吧。」

那青年不管母女倆應不應,馬上飛快拿來兩雙筷子,硬塞進羅財嬸子手中。羅財嬸子一輩子還沒遇到拿著豬頭找廟門的事。她扭頭看了水花一眼,說︰「這位大哥既然這麼盛情,咱就領

情了。」網首發

那青年听了,笑嘻嘻地站起來,把凳子硬讓給水花坐,自己站在旁邊給羅財嬸子斟酒,為水花搛菜,親得就象一家人。吃著飯,羅財嬸子問︰「他大哥,你是這兒的干部吧?」「不。我

是青島來的,到這兒來辦事兒。」「青島?听說那可是個好地方,比這兒大嗎?」「嘿嘿,怎麼對你說呢?打個比方吧,青島是天上的月亮,這縣城頂多是它旁邊的小星星。」「哎呀!那你

在那兒干什麼呢?」「搞科研。」

那個青年見水花瞪著眼楮偷偷看他,得意地一笑,說︰「干我們這一行很自在,冬天南方,夏天北方,哪兒好往那兒跑。」「這要花很多錢吧?」「每天少說也得十塊八塊。」「哎呀,

俺那娘哦,那家里存個幾萬元也不夠花呀!」「不要緊,上級給報銷。」「這麼多錢國家給報銷,你這官兒可真大呀!」

那個青年見水花目不轉楮地盯著他,雖沒張口插話,眼里卻流露出羨慕的神色,他更加得意,附在羅財嬸子耳邊輕聲說︰「我是個兵豆子!可我爸爸的官可不小,三八式,懂不懂?」「我

說你這麼闊氣,一看你這派頭就知不是一般的人。」「嘿嘿,大娘,你真會說話。其實我在鄉下呆了五六年,還當過狗崽子呢!這不,至今連個媳婦都沒有!」

羅財嬸子又驚又喜,眼楮瞪得象個燈泡,說︰「象你這樣的人,媳婦還不是用鞭子往家趕?沒有媳婦,誰信呢!」

那個青年又盯了水花一眼,瞅瞅周圍的人,悄悄說︰「在鄉下住了那麼多年。跟鄉下人建立了感情,砍也砍不斷,總覺得他們心眼好,人實在,又知疼和熱;城里那些姑娘整天就知道摟

抱著跳呀親的,有幾個是正經的?可爸爸不同意找鄉下姑娘,非逼著娶他戰友的女兒。為這事,我和我爸爸鬧僵了。我發了誓,寧肯打一輩子光棍,也不娶城里閨女。爸爸火了,說你要敢娶

個鄉下媳婦,我存的那五萬元一個子兒也不給你。哼,他這是嚇唬人,我是獨根苗兒,不給我給誰?」

羅財嬸子听了一拍膝蓋,說︰「咳,你爸這人怎麼越當官越糊涂,管起兒女的事了。再說鄉下閨女有什麼不好?不就缺個吃官飯的戶口?他當那麼大的官,一句話轉進城,還不感激孝順

他一輩子!」「就是嘛!他新近態度有好轉了,只是還沒松口。哼,我是鐵了心,磨他,遲早他會回心轉意的!」

說著話兒,不知不覺到了下午兩點,羅財嬸子怕誤了汽車點,急忙站起來要走。那青年給她提著包兒,一直把她送上汽車。等羅財嬸子爬上汽車,才想起還不知人家的名字,急忙叫水花

問。水花紅著臉俯在窗口喊.「同志,你貴姓?」

那個青年眉開眼笑地靠過去說︰「李方!木子李,方塊的方。」

這時羅財嬸子伸出頭來說︰「他大哥,有空到俺家坐坐。」

李方喜咧著嘴說︰「兩天辦完事,我就去!」網首發

回到家,羅財嬸子發覺包里多了二百元錢,知是李方放的,這一喜非同小可。她捧著錢欣喜若狂地對水花說︰「李方真是天下少有的好人,一不沾親二不帶故,請咱吃飯,又給咱這麼多

錢,咱怎麼感人家的情?」「娘,他那眼楮看人,怪怕人的。俺怕……」「咳,這你就不懂了,他那是喜歡你,看迷了神兒。你要能找這麼個女婿,那可真燒上高香啦!你沒听說他爸爸存五

萬塊,光利息也夠咱吃香的喝辣的了。」「你別想的那麼美,誰知人家要不要?」「你願意啦?娘給你保媒!」

羅財嬸子娘兒倆越說越美,眼巴巴地盼著李方。誰知她們越盼越不見影兒。

當羅財嬸子娘兒倆等盼得心快冷時,李方一手提著個皮包兒,一手提著個四個喇叭的收錄機,打扮得象個歸國華僑突然來了。羅財嬸子捧星星抱月亮地把李方擁進門。水花腳不沾地忙前

忙後,早忘了羞。

羅財嬸子問了李方的家鄉籍貫,又看了他帶大紅印的證明信,知道他是青島水產研究所的能人。她放心了。這會,李方打開了話匣子天南地北扯起來,听得羅財嬸子的心樂得直顫,她忍

不住旁敲側擊地說︰「你上次說鄉下姑娘好,為啥不趕快成親?」「沒有中意的。」「那是你說瞎呀?」「不,剛相上一個,還不知人家願意不願意。」「誰?」「嘿嘿,大娘,我說出來你

要不願意,可千萬別生氣。」

李方直瞪瞪地看著水花說︰「這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見水花面露喜色垂下了頭,便接著說︰「從看見她,我就茶不思飯不想,心里盡裝著她。本想第二天就來,爸爸來電話追我回

去。原來,家里有個姑娘在等我。是鄉下來的,長得怪俊的。爸爸說,你要找個鄉下的,我托郊區白書記給你介紹來的。人家為你,寧肯不上大學,這回該滿意了吧!」

羅財嬸子娘兒倆幾乎同時問道︰「你答應了?」

李方吐了一口煙,慢條斯理地說︰「答應了,就不到這兒來羅!不過又把爸爸得罪了,他把我趕出門,叫我一輩子不準進他的門!」

羅財嬸子的心涼了一截子,急火火地說︰「那你怎麼辦?他的錢你不要啦!」

李方雙目微斜,嘿嘿一笑︰「他是嚇唬人,用不上半年三個月,準托人找我回去。他的脾氣我算模透了,要想解決問題,必須來個先斬後奏,等生米做成熟飯,他就沒咒念了。」

李方直勾勾地看著水花。水花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臉紅心跳,含羞低下頭。羅財嬸子只盼望閨女能及早攀上高枝兒,把她也帶進城里享清福。擔心夜長夢多,巴不能及早把他們纏綁在

一起,哪里還管趟水濕鞋,也顧不得思想得失,滿口答允說︰「你倆商量商量,只要你們願意,怎麼辦都行。」

當天晚上,羅財嬸子就為李方、水花布置了新房,讓他們睡在一起。第二天,在村里開了證明到公社辦了結婚手續。李方一住就是一個月,羅財嬸子整天盤子碗的侍候。生伯招待不周。

李方吃飽喝足了便坐著吹,添油加醬地描繪高干的生活,說得天花亂墜,引逗得羅財嬸子娘兒倆一聲緊接一聲的「哎呀」。她們做夢也不會想到人間竟有如此天堂,對李方敬之唯恐不及,愛

之唯恐不深,母女倆恨不能把心扒出來獻給李方。網首發

度過蜜月,李方說要去東北出差,羅財嬸子把積攢的家私傾囊托出,打點李方上路。她說︰「等你爸那個老頑固回心轉意了,我再花你的,眼下俺娘倆吃點苦也樂意。」

水花依依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她拉住李方的手說︰「你可別忘了俺,常給俺來信。」「這你放心。不過,你可千萬別給我去信,我四處亂顛沒個準地方,信要落在爸爸手里,那可是

火上加油,咱的事就更不好辦啦!」「那俺一肚子話朝誰說呢!」「你寫好放著,等我回來看。」

李方一走七個月沒回頭,信倒來了幾封,一封說他在黑龍江,一封說在福州;一封說他回青島跟爸爸鬧了一場,一封說爸爸草雞了,同意他跟水花的婚事,正在給她辦進城的手續。水花

捧著信,喜得眉開眼笑,看了一遍又一遍。羅財嬸子模著那信封兒,象得了天書聖旨,樂得直想笑。她暗自慶幸自己福氣大、眼力高,這輩子算有了依靠。美中不足的是水花有了身孕身體不

好,他卻連半個子兒也沒捎。

等到水花挺著八個月的身子時,李方來了。水花見了他怨得直想哭。李方跺著腳說︰「咳,要知道你有身孕,我八輩子就跑回來了,這可怎麼辦?我是出差路過這兒。」他皺著眉頭踱著

方步來回走著,一只手拍著後腦勺說︰「這樣吧,我馬上回青島,催爸爸立即把手續辦好。你娘倆收拾收拾,能賣的賣掉,能送的送人,反正進城也用不上這些破破爛爛的。我回青島最多三

五天,就開爸爸的小車來接你們。」

羅財嬸子娘兒倆听了這話,心里就象喝了二兩酒,渾身輕飄飄的,肚子里那點怨氣早冰消瓦解了。她們慌忙炒盤子備酒為李方接風。水花挺若個大肚子也不覺得沉了,光知瞅著李方眯眯

笑。

李方走了五天,別說小汽車,連人影兒也不見。好不容易等了十天,羅財嬸子情知有變,看看水花臨產的日子越來越近,不由得一陣陣心慌。好在知道李方的地址,心想帶著水花找上門

,還怕李方他爸不認兒媳婦?就是真不認,別看他官大,官司打到中央他也得輸!她咬咬牙對水花說︰「走,咱找他去!」

羅財嬸子領著挺著個大肚子的水花,好不容易來到青島,一下火車,腳不沾地,走走問問,終于找到了水產研究所,誰知一打听,根本沒這個人。羅財嬸子娘兒倆一听冒了神兒,一把鼻

涕一把淚地哭起來。

那里的同志听她們講了事情的經過,慌忙幫她們報公安局四處找。誰知找了十幾個李方,一對照片,一個也對不上號。公安局的同志知她們是上了壞人的騙。並且根據她娘倆說的推斷,

十有**是個流竄作案犯,就備了案。然後,勸羅財嬸子娘兒倆先回去。網首發

羅財嬸子又氣又恨,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被人送進醫院。水花由于過度勞累傷心,還沒等娘醒過來,她肚子一陣陣絞痛,也昏過去了。等孩子生下,她抱起這個無父兒,不顧一切

地奔出產房,撲在羅財嬸子身上,娘兒倆抱在一起大欣悲聲,直哭得昏天黑地。可這能怨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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