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城郊公社的公路上,有一輛掛了拖斗的手扶拖拉機正「啪啪啪」向前急駛蓿。駕駛拖拉機的是個商挑個兒、五官端正、英俊灑月兌的青年,他叫田力,機耕隊里的青年都叫他「首長」。拖拉機後面的車斗里,一左一右坐著的也是兩個青年,左邊的臉色黑里透紅,一副憨厚樸實相,他叫章阿根;右邊的眉清目秀,清秀中還顯得機靈調皮,他叫王小三。他倆腳邊,放了兩
大筐滾圓的大西瓜。這三個青年,都是城北紅旗公社翻身大隊機耕隊的拖拉機手。
說起田力這「首長」雅號的來由,那是大隊叫他擔任機耕隊長上任第一天得來的。那天他一到任,就給十名部下發表了就職講話︰「隊長隊長,一隊之長,一隊之長就是首長。今後你們
好好跟著咱干,干出點成績來,咱不會虧待你們……」從此,那些青年便開始稱他「首長」了。
首長畢竟年輕有文化,腦子活,點子多。以往機耕隊清一色耕地,拖拉機手工分收入和社員差不多。自從他上任後就變了︰農忙耕地,農閑拉運輸;供銷社的化肥農藥啦,公社紡織廠的
棉紗布匹啦,社員造房的磚瓦水泥啦,哪家婦女生孩子急送醫院啦,他們都拉。結果年終分配每個拖拉機手淨收入超千元。
這下首長的威信高了,名氣也越來越響了,串門說媒的幾乎踏爛了門檻。後來,首長被他嬸嬸的姐姐相中了,想把女兒介紹給他。在他嬸嬸的說服動員下,首長終于動了心,約定八月一
日往城郊公社登門相親。
這天大清早,首長從自留田里采了兩大筐熟透的大西瓜作為見面禮,又叫了好友王小三和章阿根充當自己的陪客和參謀。王小三得到這個美差,那高興勁就甭提了,他起個大早給拖拉機
換了快速盤,搭了涼棚,把拖拉機打扮得簡直象個「大篷車」。一切準備定當,迎著朝陽上路了。
首長開著拖拉機「啪啪啪」歡快地前進著。突然,听到王小三叫道︰「報告首長,後面一輛解放牌卡車要超車。」
話剛落音,那卡車便「嘟嘟嘟,嘟嘟嘟」地傳來了要求超車的信號。
首長從反光鏡中看到開那卡車的竟是一個十**歲的姑娘。只見她坐在舒適的駕駛室里,居高臨下,似乎露出了對前面拖拉機上三個農民兄弟不屑一顧的神態,這可使首長有點不高興了。這時,後面「嘟嘟,嘟嘟」請求拖拉機讓路的喇叭又響了起來。阿根說︰「讓吧!小三把嘴湊到首長耳邊嘀咕了幾句。首長沒有吭聲,他想︰哼!你這黃毛丫頭神氣什麼,我們這車就該靠
邊讓你啊?想到這里,任憑後面「嘟嘟,嘟嘟……」喇叭直叫,他卻悠悠然地讓拖拉機慢吞吞地向前爬著。王小三還朝著那女司機直扮鬼臉。
幾分鐘後,迎面駛來一輛公共汽車,首長只得把拖拉機靠邊交車。這當兒,後面的卡車趁機從拖拉機旁邊飛掠而過。但是那卡車只駛了二百多米,突然在公路中央猛地停下了。首長一驚
,也連忙一個緊急剎車。那女司機跳下駕駛室,滿臉怒容朝拖拉機走來。王小三一見,慌得把脖子一縮,舌頭一伸。阿根尬尷地不知所措。首長劍眉一挑,計上心來,說︰「小三,咱倆快下
車來一段《大篷車》里的吉普賽舞。」說著一騰身便下了車。王小三連忙從筐里捧了只大西瓜,阿根拍掌伴奏,兩個人在公路邊拉開嗓門,哼哼哈哈地邊歌邊舞起來。
女司機一見,滿臉怒容被他們這種滑稽而逼真的表演逗得笑了起來,嘴里只輕輕罵了一聲︰「神經病!」轉身鑽進車頭,開著卡車飛馳而去。阿根憨笑著說︰「報警解除!」王小三仿佛
打了個大勝仗︰「哥們,上車嘍,‘大篷車’又要出發啦!」
一幕鬧劇過去了,首長駕著「大篷車」「啪啪啪」地繼續前進。過了好一會,站在車斗里探望的小三突然驚叫起來︰「啊呀,那開卡車的姑娘怎麼又來了?難道是來找我們算賬的?」遠
處,只見一個姑娘騎著自行車迎面而來,他又推推首長,悄悄說︰「給她……」首長沒有吭聲。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拖拉機和姑娘的自行車距離逐漸接近時,首長猛一拉油門,「啪啪啪」
排氣管中的濃煙帶著一股嗆人的氣味直往姑娘噴去。姑娘惱怒地抬起頭來,狠狠地瞪了首長一眼。小三樂得剛要咧開嘴巴打哈哈,可那「哈哈」還沒出口,頓時呆住了,他揉揉眼楮,說︰「
啊呀,錯了,錯了,不是她!」首長也愣住了,他顧不得多想,又猛地一拉油門,駕起拖拉機飛快地跑了。
拖拉機正在快速行駛的時候,只听小三大喝一聲.「停車!」「嘎!」首長連忙一個急剎車,車停了。小三神情緊張地說︰「有呼救聲!」阿根說︰「哪來呼救聲?怕是那姑娘的咒罵聲吧!」小三用手指指路左邊的山坡下︰「喏,你們看。」順著他的手望去,只見山坡下有個人影在朝拖拉機呼救。首長連忙說︰「阿根,你守著拖拉機,我和小三去救人!」說完兩人跳下車,
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直朝山坡下奔去。
他們奔到山坡下,只見草地上躺著一個頭破血流、昏迷不醒的老頭。呼救的是個割草的大嫂,她說︰「我在這里割草,見大伯從山坡上滾下來,就向你們呼救了。」首長問大嫂︰「你認
識他嗎?」大嫂說︰「他是城郊公社林場的護林員張大伯。」首長俯子輕輕地喊了聲︰「大伯!」沒有反應,搭搭脈搏,也很微弱。首長說︰「是中暑,再加摔下來,頭部受傷流血過多
,得趕緊送醫院搶救!」他邊說邊從口袋里拿出一塊新手帕堵住張大伯額上的傷口,立即馱起大伯,急速奔到公路上,把他放到拖拉機上。這時阿根早已發動機器,小三搶上一步,從阿根手
中奪過把手,「大篷車」頓時一陣風似地往縣城飛去。
首長把張大伯的頭枕在自己的左臂上。阿根一拳砸開一只西瓜,首長掰開大伯的嘴巴往里灌西瓜水。半晌,大伯的喉頭才有了一點蠕動,但是仍然昏迷不醒,呼吸也愈來愈微弱了,實在
使人焦急。平時被人稱為溫吞水的阿根,此刻也不停地叫著︰「快,小三,快!」小三繃著臉,全神貫注地駕著車,剛才那調皮勁兒全不見了。
快進入縣城北大街,突然發現前面十字路口亮著紅燈,崗亭里一個三十來歲的交通警見拖拉機快到十字路口,還不減速,便探出半個身子用電喇叭喊話︰「拖拉機看見紅燈嗎?快停車!」阿根驚惶失措地叫著︰「糟糕,停車吧!」小三也沒了主張︰「怎麼辦?」首長果斷地說︰「闖!」同時大聲對交通警說︰「有個危險病人急待搶救,回頭向你檢討!」民瞥往下瞧瞧,似
信非信地給打了綠燈,拖拉機飛速向縣人民醫院開去。
張大伯進了醫院,大夫們立即進行搶救。半小時後,醫生說老人是中暑昏厥,幸虧搶救及時,已經月兌險了。首長他們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時,一位護士叫病人家屬去辦理登記手續。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三推推首長︰「是你老丈嘛,快去登記吧!」首長拉拉小三的耳朵︰「是我老丈,那就是你外公啦!你這大
外孫快去辦手續啊!」還是阿根正兒八經地對護士說︰「醫療費可以由我們來付,可這病人我們不認識呀!」護士驚訝地說︰「那你們……」小三眨眨眼楮,說︰「是半路上拾到的。病人嘛
是醫院的財富,就給你們送來了。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等大伯病好後,請你們把他送回家。拜托拜托!」說完,拉著阿根和首長嘻嘻哈哈地走了。
護士愣了一會才明白過來,等她追到醫院大門口時,拖拉機已經啟動了。她急得大聲喊著︰「做了好事也得留個姓名啊!」首長滿臉通紅,說︰「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小三朝護士揮
揮手︰「再見了,同志,我們的‘大篷車’該出發了!」護士望著漸漸遠去的拖拉機,突然象發現了什麼,自言自語地說︰「41561,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根據出發前嬸嬸的指點,首長他們很快找到了大娘的家。他們馬上停車、熄火,跳下車來。
這是一莊新建的院落,他們從圍牆的花窗中向里望去,只見統四間高爽明亮的青磚瓦房,院子里收拾得整整齊齊,葡萄架上掛滿了葡萄,梨樹被累累果實壓彎了腰,這景色真使人看了不
忍離開。小三拉了一下首長,說︰「是來觀光還是來相親的?」首長這才硬著頭皮聲音發顫地叫門︰「大娘,開開門!」里邊立即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來嘍!」小三一听驚奇地說︰「你
丈母娘的聲音怎象個姑娘?」他的話音剛落,門開了︰「是你們?」「是你?」誰也意想不到,開門人竟是開卡車的姑娘,敲門人竟是「大篷車」上的「吉普賽人」。四個人對立,八只眼相視
,都怔怔地站著,誰也不知怎麼開口才好。
大娘听見外頭聲音,從里屋興沖沖地出來︰「小田,你們來啦!文華,這就是姨姨給你姐姐介紹的小田,優秀拖拉機手。咦,怎麼啦?」大娘發現他們神情異樣,「你們認識?」文華詼諧
地說︰「認識,他不但是優秀的拖拉機手,還是個優秀的演員吶!」「演員?」大娘象墜入了五里霧中。文華說︰「演員同志,咳,再來一段吉普賽舞,讓我媽也欣賞欣賞你的表演天才。」
首長被窘得只是支支吾吾地︰「我……我……」還是小三靈活,他小聲向文華認錯︰「剛才是我出的點子,回頭我向你賠禮道歉。」文華看著他們一副狼狽相,「撲哧」笑了︰「請進吧!媽
,我是和他們開玩笑的,看,哥哥回來了。」
一個身穿白色民警制服的中年男子笑盈盈地跨進大門,他就是大娘的兒子文俊。首長一看,天哪!這不就是崗亭里喊話的交通警嗎?文俊也認出了他們︰「啊,就是你!闖紅燈的小伙子
,檢討書寫好了沒有?」在一旁的大娘被搞得更加糊涂了。她只當是兄妹倆在捉弄首長,便說︰「小田,屋里坐,別睬這一對調皮搗蛋的兄妹,文麗可不象他倆。」
首長雙腳象被釘在那里,動也不動,阿根搔搔腦門說︰「我們先把西瓜抬進來吧!力小三一拍手說︰「對l」拉著首長就往外走。不料他們剛跨出大門,又幾乎和進門的一個姑娘撞個滿懷。細一看,竟是騎自行車的姑娘。只听背後文華的聲音︰「姐姐,你回來了,小田同志早來啦!」
這下,首長真傻眼了,他想︰天曉得,今天玩笑開到了丈母娘一家人身上。完了!婚事吹了不算,還得算賬。怎麼辦?溜!酋長輕聲吩咐發動車子。小三、阿根心領神會,搶著打開工具
箱。可是翻遍了工具箱,就是,不見了發動機的搖手柄。他們想︰這準是文麗看清車號,把搖手柄拿了。首長想︰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又向阿根、小三使個眼色,拔腿就跑。
這當兒,「嘟嘟,嘎!」一輛吉普車突然停在大門外,車上被扶下來一位老人,他正是張大伯。大伯發現自家門口停著一輛拖拉機,細看車號「41561」,啊!這不是護士告訴我的那輛救
命拖拉機嗎?他連忙對來扶他的兒子文俊說︰「拖拉機上的人呢?」文俊指指來不及跑月兌的阿根和小三︰「兩個在這,那個主要的跑了。」「跑了?怎麼好讓他跑呢?快,快給我追回來!」
文俊一听爸爸叫快追,心想︰興許爸爸頭部受傷,是被這輛拖拉機撞的。他便使出追捕逃犯的本領,向首長「撤退」的方向追去。
首長發現後面有人追來,更加快了速度。一個前面狂奔,一個後面猛追,頓時引來路上行人的注意。盡管文俊追得氣喘吁吁,可始終拉著一段距離。這時正好有一輛公安局刑警隊的三輪
摩托車從後面駛來,那駕駛員以為文俊在追小偷,便把文俊拉上車,追趕上去。到底機械化威力大,不到一分鐘,摩托車便繞到首長前面,攔住了他的去路。霎時,街道兩旁群眾一轟而土。
平時能說會道的田首長,此時是有嘴難辯,只得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押」上了摩托車。
首長回到張家大院,文俊才弄清是怎麼回事。張大伯笑呵呵地夸贊這個毛腳女婿、救命恩人。接著,小姨夸他有表演天才,未婚妻夸他調皮機靈,大舅子夸他見義勇為,丈母娘望著她相
中的乘龍快婿喜得合不攏嘴。然而,盡管如此,我們的團首長一想起這次「相親」,總感到別有一番滋味。